第二天晚上,沈逢南下班後送梁研回去,和她一道上樓。

屋裏十多天沒住過人,積了一點灰塵,梁研把窗戶打開通風。沈逢南和她一起收拾,拖完地,把家具都擦了一遍。

梁研去廚房燒開水,準備給他泡茶,沈逢南卻接到陳舸的電話。

陳舸在那頭說:“餘何明那案子有進展,你來一趟。”

“好。”

梁研從廚房探了個頭,“怎麽了,有事?”

沈逢南點頭,“現在要走。”

他走過來,把她抱了下,“下次來喝茶。”

“好,你開車小心。”

“嗯。”

出了門,沈逢南驅車去公安局。

夜色已深。

轉個彎,一輛黑色皮卡跟上他。

過了兩個路口,沈逢南注意到後麵的車。他從後視鏡瞥了兩眼,提速行駛,到下一個路口,他右轉,那皮卡也跟過來,他減速,那車也減。

這個點已經不早,這條道上沒多少車,沈逢南看得很明顯,他沒多思考,握緊方向盤,準備踩油門。後頭皮卡卻比他更快,加速衝來,從左車身撞,沈逢南立刻閃避,車輪猛地磕上路牙,砰地一聲,險些翻車。

皮卡在這一瞬擦著車門駛過。

陳舸正給徐禺聲打完電話,剛放下,手機又震起來。

他一接,臉色就變了:“人沒事吧。”得知沒大事,鬆了口氣,“別急著趕過來,就在那等著,我這邊完事了,正好過來。”

掛了電話,陳舸趕過去。

沈逢南換好前胎,回車裏歇著,感覺額頭有點痛,伸手一摸,腫了個包。

應該是剛剛撞到了。

沒等很久,陳舸到了。

沈逢南下了車,陳舸一眼看見左車門凹了一大塊,車窗已經被震成蜘蛛網狀,他沿著車看了一圈,皺眉,“什麽車?”

“是輛皮卡,黑色。”

“牌號記了嗎?”

“剛發你手機上。”

陳舸拿出手機轉發過去讓人去查,很快得知牌照是偽造的。

沈逢南在車門上靠著,問:“怎麽樣?”

“假牌照。”陳舸摸出煙盒,遞給他一根,自己也拿一根,往前走了兩步。

沈逢南也走過去。

兩人蹲在路牙子上。

陳舸說:“本來是想告訴你,沂陽那邊孫警官給了消息,說從村民那兒弄到點線索,那線人摔死那天,有人看見餘何明,再加上前兩天有個偷車案,碰巧是老齊辦的,他對姓餘的也有印象,拿了資料給我看,監控錄像裏其中一個我看著有點像他,你今晚又出了這事,可以肯定他的確來了南安,而且已經找上你了。”

“有點奇怪。”沈逢南吐了口煙,“如果他真要對付我,不會撞一下就跑吧。”

“誰知道呢,說不準這就是他的惡趣味,下狠手之前先折磨折磨?畢竟,他應該最恨你吧,他當年不知道你身份,真拿你當兄弟待過,結果事情從你手上曝出去,雖然給人背鍋是他自己作的,但他肯定也沒料到老婆孩子因為這事兒沒了,這打擊挺大,又在牢裏待了挺久,他現在的腦子肯定更偏激,大概覺得你是事情的源頭,一切都是你挑起的。”

沈逢南磕掉煙灰,盯著路牙底下的小石塊,“是吧。”

陳舸歎了口氣,“你們這行也是不容易,樹欲靜風不止,改行了事情還息不掉。你在明,他在暗,這事兒難辦,不把人揪出來得一直吊著心。”

陳舸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還有家屬,他這樣會做出什麽事真不好預料,你妹妹和你女朋友……你也得考慮一下。”

沈逢南皺眉,“沈藝回北京了。”

“那應該沒問題,他不至於這會能分身跑北京去。”

沈逢南嗯一聲,想起梁研,眉頭仍然舒展不了。

陳舸說:“現在這情況,我們很被動,這樣,我把小宋弄過來給你做助理,後麵這陣他先跟你身邊,有什麽事也好應對一下,我們盡快想個辦法把餘何明找出來。”

沈逢南點頭,“行。”

回去後,沈逢南簡單洗了一下就進了臥室。

他在**靠了一會,給梁研發微信,問她睡了沒有。

梁研很快回了:沒有,你事情做完了?

沈逢南撥了電話過去,“研研。”

梁研說,“你回家了?”

“嗯,剛回。”

梁研哦一聲,“該睡覺了吧?”

“等會睡。”沈逢南問,“你在做什麽。”

“剛剛跟趙燕晰聊天,她要過幾天回來,她姥姥感冒住院了,得照顧幾天。”

沈逢南頓了一下,說:“那我明天接你回來。”

“不用,我一個住幾天也沒問題,你不是忙麽,我剛好接了稿子,可以專心做點事。”

沈逢南想起陳舸的話,很不放心。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得把她放眼皮底下。

梁研以為他答應了,說:“等你閑了找我。”

沈逢南沒多說,打算明早就過去。

第二天早上,沈逢南洗漱完就出了門。等電梯時,手機響了,是新郵件提示音。

沈逢南點開,是個陌生郵箱號,無標題,以為是新客戶,他手指往下滑,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

沈逢南手指倏地一頓,立刻往後拉。

沒看完,心已經沉下去。

他沒等電梯,快步下樓,上車後,撥通沈藝電話,問:“在哪?”

沈藝覺得奇怪,“我到公司了,你怎麽一大早打電話?”

“你就待在公司別跑,等我電話。”

說完立刻掛掉,車已經開出大門,沈逢撥梁研號碼,一連幾遍都沒人接。他丟下手機,轉彎,抄最近的路加速行駛,闖了紅燈。

趕到梁研住的小區,時間縮短很多,沈逢南找到地方停車,跑上樓拍門,屋裏沒動靜。

他又給梁研打電話,裏頭響起鈴音,但沒人接。

沈逢南正準備下樓去找,樓梯響起腳步聲。

梁研沒走完樓階就看到門口的人,她微微瞠目,“你……”

沈逢南腳步頓住,心口驀地一鬆。

梁研走上來,“你怎麽來了?”

“你去哪了?”沈逢南攥著手機,電話沒掛,屋裏音樂聲還響著。

“買早飯。”梁研把手裏袋子提高給他看,卻發現他額頭青了一塊。

梁研皺眉,“你額頭磕到了?”

“嗯。”沈逢南喉嚨咽了一下,手也鬆下來,他把電話掛掉,過去抱住梁研,唇落在她頭頂親了親,“怎麽也不帶手機?”

“隻是出去買個早飯,就沒帶。”梁研抬頭仔細看他前額,“磕這麽大包,怎麽弄的?”

“不小心撞門上了。”

梁研又看了兩眼,問:“你怎麽現在來了,有急事?”

沒有,今天沒事做,所以來找你。“

梁研覺得奇怪,”這幾天不是很忙嗎。“

“今天閑。”

“哦,那進屋啊。”

“好。”

進門後,梁研說:“我隻買了一份早餐,你吃過早飯嗎?”

沈逢南說:“吃過了,你吃。”

梁研給他倒了杯熱水。她坐下吃餛飩,沈逢南看著她。

梁研吃東西不慢,小餛飩一口一個,熱氣在臉龐邊繞著。吃幾個,她喝口湯,過了一會,鼻尖沁出細汗。

屋外晨光落進來,她半邊臉龐籠在微光裏,被熱湯碰過的唇微微紅著。

沈逢南心口漸熱。

梁研吃了一半,抬起頭,看見他的目光,愣了下。

“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沈逢南笑了笑,“沒什麽,看你吃得很香。”

“是很香啊,這家餛飩好吃,”她拿勺子舀一個遞到他嘴邊,“你嚐嚐。”

沈逢南吃了。

梁研問:“怎麽樣?”

他點頭,“好吃。”

梁研又給他喂。

沈逢南一連吃了三個,說:“自己吃吧,我很飽了。”

“嗯。”梁研很快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沈逢南說:“你今天有事做?”

梁研點頭,“我接了稿子,這兩天要弄完。”

“我在這陪你吧。”

“會很無聊。”

“沒事,本來就閑著,中午給你做飯。”

梁研看了他一會,問:“你確定要待著?”

“嗯。”

“那好。”梁研指指客廳角落的小書架,“那裏有書,你隨便看,我不陪你了。”

“行,我先去買點菜回來。”

“嗯。”

梁研進了臥室。

沈逢南下樓,走出單元門,給沈藝打電話。

前麵樹底下有長椅,他走過去坐下。

電話接通,沈藝一通抱怨:“你搞什麽?一大清早奇奇怪怪的,讓我等你電話,有什麽事啊?”

沈逢南說:“你等會去請假,先請半個月。”

“啥?”沈藝一驚,“請假幹嘛?你要結婚?!”

“沈藝。”沈逢南沒心思跟她開玩笑,語氣更嚴肅。

沈藝聽出來了,“幹嘛呀?”

“你去西雅圖待一陣,陪陪媽。”

這話出乎意料,沈藝吃驚,“咱媽怎麽了?她不是跟史密斯玩得很好嗎,我早上還看見她臉書發了照片。”

“沒怎麽,你過去看看她。”

“奇怪了,你幹嘛要我請假過去,我可以等放假再去啊,再說,哪能請半個月那麽久,我老板肯定要發飆炒掉我。”

“那就辭職。”

“……”

沈藝怔了片刻,覺察到不對,“哥,出什麽事了?你老實講,別蒙我。”

電話裏靜了幾秒。

沈逢南捏捏眉心,說:“是有點小事。”

“什麽小事,你幹嘛要我走?”

“別問這麽多。”

“哥……”

“沈藝。”沈逢南聲音沉了,“再幫我個忙。”

“什麽?”

“邀研研一起去,就說媽想見見她。”

沈藝一聽越發不安,“你說清楚點,你不說,我不幫你。”

沈逢南皺眉,“沈藝。”

沈藝直接問:“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避不過去,沈逢南鬆了口:“嗯。”

沈藝心一慌,“什麽麻煩,很危險嗎?”

“有一點,但我會解決好。”

“那為什麽要我和研研走?”

“你們在,我沒法安心。”

那頭靜了下,過兩秒,一聲哭音,“哥……”

沈逢南說:“聽話,晚上給研研發信息,行麽。”

沈藝抹著眼睛,“嗯。”

沈逢南又說:“今晚別回家了,你那兩個好朋友還是合租的吧,晚上跟她們一道,過去借住一晚。”

沈藝哽咽:“你這樣說我更害怕了,到底是誰找你麻煩?很厲害?”

“是以前得罪的人。”沈逢南沒有瞞她,“沒有很厲害,隻是我還沒找到他,不確定他會怎麽做。”

話說完,聽到那頭抽泣的聲音,他有些頭疼,“沈藝,不要害怕,未必會有事,我隻是考慮周全一些。等你跟研研談好,我給你們訂機票,在這之前你注意出門別落單,聽到了?”

“知道了,你別擔心我,我最聽話了。”沈藝擦擦眼淚,“……你沒告訴研研?”

“還沒說,我現在看著她,不會有事。”沈逢南說,“你不要講實話,研研拗得很,她知道了不可能聽話。”

“我懂,哥,你要小心。”

“嗯,有事打電話。”

“知道了。”

沈逢南把那封郵件轉發給陳舸,又給他打了電話,然後才去附近的超市買好菜,又挑了點蘋果,臨走時拿個麵包當早飯,在路上就吃完了。

回去後,時間還早。

梁研做事的時候很專注,沈逢南站門口看了一眼,沒過去打擾。

廚房沒怎麽用過,鍋碗都收在櫃子裏,沈逢南拿出來刷了一遍,清洗幹淨。

閑下來,他拿了本書看。

梁研一直沒歇,忙到中午,過來一看,沈逢南已經做了午飯,三菜一湯,居然有可樂雞翅。

她驚訝,“你會做這個?”

“嗯,你不是愛吃麽。”

“你怎麽知道?”

“上次聽你跟沈藝聊過。”沈逢南把盤子擺好,梁研聞著香味,口水都快下來了,“看著很棒啊。”

“嚐嚐。”他遞來筷子和小碗,梁研夾了一個,嚐了嚐,味道和賣相一樣棒。

“厲害啊。”她抬頭誇讚。

沈逢南笑了,“慢慢吃,都是你的。”

一盤雞翅梁研吃了大半,吃不下了,沈逢南幫她收尾。

午飯吃得太飽,下午效率不高,梁研幹了點活就容易犯困,她堅持到五點,合上電腦。

沈逢南坐在陽台小沙發上,膝蓋上還放著書。

梁研走過去,發現他閉著眼睡著了。陽台窗簾沒拉,他的臉龐和頭發都籠在黃昏晚照裏。

梁研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沈逢南睡了大半個鍾頭,已經做完一場夢,被梁研一碰就醒了。

他睜開眼時有些迷惘,頓了頓,腦袋才清晰,“你做完了?”

“剩一點,明天弄。”梁研彎著腰,臉龐離他很近。

沈逢南有些不明所以。

看他睡眼惺忪,梁研頭一低,這次親在他左臉頰。

沈逢南頓了一下,把她抱到腿上。他沒有說什麽,梁研也沒有開口,兩人心照不宣,嘴巴貼到一起。

唇齒的交流無聲,心跳的節奏卻混亂。

夕陽餘暉落盡,風吹起簾子。

天漸漸黑掉,梁研趴在沈逢南懷裏不想動。

他說話,她就吱個聲。

“明天能做完事了?”

“嗯。”

“那先別接新稿,休息一下。”

“好。”

“晚上煮排骨麵?”

“行。”

“我晚上不回去了。”

“嗯……啊?”

梁研抬頭,“不回去了?留在這?”

沈逢南看著她:“不想留我?”

“不是,隻是……床很小。”

“不能擠一擠?”

“能擠,但我怕把你擠到床底下。”

“……”

他笑,“那我就睡地上吧。”

晚上,沈逢南沒走。

吃完飯,收拾好廚房,梁研給他找了新毛巾,沈逢南衝完身體進臥室,見梁研拿著手機發呆。

他過去問:“怎麽了?”

梁研回過神,把微信給他看:“沈藝姐說你媽媽想見我。”

沈逢南低頭看了一眼,露出無奈的神情:“肯定是沈藝跟我媽講了。”

梁研坐直身體,問:“那我要去嗎?我覺得好像沒理由拒絕。”

沈逢南笑了笑,“你這麽嚴肅幹什麽,緊張?”

“當然。”梁研毫不掩飾,“我沒處理過這種情況,百度的答案又太混亂,很不統一。”

“……你還百度了?”他沒想到。

“當然,是見你媽媽啊,又不是隨便什麽人。”

沈逢南一頓,想笑,胸口卻酸熱。

停了下,他說:“不用緊張,我媽很好相處,你見了就知道。”

梁研說:“你也一起?”

沈逢南搖頭,“我接了事情,你先跟沈藝去,我這邊結束了就來,怎麽樣?”

“行啊,但我要準備一下,”梁研低頭調出便箋,問,“你媽媽喜歡什麽?我給她帶點國內特產?或者,我去買幾件禮物……”

“不用。”沈逢南握住她的手,“研研,你不用準備什麽,沈藝一定都買好了。”

梁研說:“那不是我的。”

“沒事,她比較清楚我媽喜好,讓她勻給你,你就算從她那買了。”

梁研想想好像也行。

沈逢南問:“你們時間確定了?”

“沒有,她說明天再找我。”

“那明天先去我那兒,到時我送你。”

“好。”

事情聊完,都安了心。

這晚,兩人在小**擠了一夜。

第二天,梁研跟沈逢南回家,她把證件、衣服和筆電都帶著。

上車後,看到裂掉的車窗,梁研問:“那怎麽回事?”

沈逢南說:“借給張平開,他蹭了一下。”

梁研信以為真。

中午,沈逢南訂好機票,給沈藝發了消息。沒一會,沈藝就通知梁研明天要走,梁研趁著下午有空,把最後一點稿子折騰完。

她把筆電丟到沙發上,看了下時間,四點多了,沈逢南去超市還沒回來。

正準備打個電話給他,門鈴響了。

梁研以為是沈逢南,打開門,外麵卻是徐禺聲。

見是梁研開門,徐禺聲“咦”了一聲,“是你啊,他人呢?昨天還說這兩天歇著不做事。”

梁研說:“他去買東西了。”她站到一邊,讓徐禺聲進屋。

徐禺聲在沙發上坐下,把手裏檔案袋放茶幾上,說:“本來跟他約了明天來,恰好我今天路過,材料也在手邊,就送上來了。”

“他應該快回來了。”梁研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沒多問,倒了杯水給他。

徐禺聲喝口水,問:“聽說他那車碰到了,怎麽樣,修了沒?”

梁研搖頭,“沒修,車窗還是裂的。”

徐禺聲歎口氣,“還好人沒事,姓餘的喪心病狂,不曉得下次搞出什麽事,你也勸勸沈逢南,最近少出門,工作就別接了,畢竟命要緊是吧。”

梁研愣了下,沒明白,但有幾個字眼還是抓住了,立刻察覺不對。

“姓餘的?”

徐禺聲以為沈逢南沒跟她說具體的,解釋道,“就是搞事情那個,這人挺狠,所以才叫你們也小心,就怕他不隻報複沈逢南,連你們也一塊兒對付。”他把文件袋打開,拿出報紙,“你看這個,這一家三口就一個活著。”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徐禺聲接完電話,把文件袋丟給梁研,“有點事,我沒時間等他了,你把這交給他,讓他給我打電話。”

說完匆匆出門。

梁研把文件袋裏的紙頁都拿出來,從最上麵開始看。

四點半,沈逢南拎著一袋東西回來了。以為梁研還在忙,他沒敲門,自己開門進屋,見客廳沒人,他走到臥室門口看了一眼。

梁研在窗邊打電話。

沈逢南沒喊她,他把新買的零食放到茶幾下,卻看到半開的文件袋,最上麵一張報紙攤著。

梁研掛掉電話,走出去,見沈逢南坐在沙發上。

她走過去,沈逢南站了起來。

桌上放著一摞資料。

沈逢南的聲音很低:“你知道了?”

梁研點點頭,“我不知道你這麽會騙人。”

“不是故意騙你。”

“我知道。”

沈逢南看著她,沒說話。

梁研過去拉住他的手,“坐吧。”

他們一起坐下。

梁研說:“我已經說服沈藝姐,她剛剛改簽,等一下就走,你不用再擔心她。”

沈逢南臉色變了,“那你呢。”

“我能幫你。”

“梁研!”他眉頭皺緊。

“沈藝姐都信我,你不信麽?”

“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這樣自以為是的保護。”她語調陡然抬高,帶著些微慍怒。

沈逢南怔了怔。

梁研望著他,“你們為什麽都這樣,外婆是,媽媽也是,現在你也這樣。生病不告訴我,跳樓不告訴我,被人殺也瞞著我,都要等死了才讓我知道?”

她嘴唇發白,聲音低下來,“你以為這很容易承受嗎?”

尾音帶顫,一句話後,屋裏過分安靜。

關於童年的事,外婆的病故和沈玉的自殺,梁研很少去回憶,也不跟別人提及,在北京那次,和沈逢南說身世,她也隻講到沈玉死了。

可記憶根深蒂固,你不去碰,它也在。它會找準時機,反過來攻擊你。

梁研不再去控製它。

她沒低頭,也還握著他的手,將他緊皺的眉和通紅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沈逢南,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她沒有等到回答。

麵前的男人把她抱住了。

他不做無謂的辯解,也沒給遲來的安慰,好像彼此都知道,並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第二天,沈逢南開始正常地工作,梁研和他一起去了工作室。他忙他的,她做自己的事。

既然遲早要來,那就一起等著,總會解決。

這一天,陳舸仍然在努力查餘何明的下落,各種記錄都調過,可惜並沒有收獲,餘何明顯然沒有用真名。

徐禺聲幾天內陸續把以前的舊資料都搜集到一起,希望從中分析出一點線索。

警員小宋被陳舸安排到沈逢南的工作室,對外稱是新雇的司機。沈逢南給張平放了假,打算等事情解決再叫他回來。

隔天是陽曆二月十四日,人氣最旺的情人節。若不是小宋提起,沈逢南和梁研都沒去想這個,他們一個多年單身,一個以前連戀愛都沒談過,對這種日期不敏感。

然而一出門就能發現外麵氛圍明顯,情侶成對,街上隨處有人賣花。

小宋在前頭開車,一路看這情景,也覺得不去過節實在淒涼,至少得去看個電影。

這時,沈逢南恰好開口問梁研:“今天出去玩?”

梁研看看外麵,說:“你事情能做完?”

“上午做一點,晚上再回來趕一趕。”

“那好。”

上午的事忙完,沈逢南讓小宋回去,小宋也覺得跟著人家約會不好,再說今天是這樣熱鬧的節日,外麵白天晚上人都多,估計姓餘的也不敢挑這時候鬧事。小宋打電話跟陳舸請示,哪料陳舸卻不批準。

沒辦法,小宋做了大半天電燈泡,吃飯逛街都跟著,直到八點多,電影看完,把沈逢南和梁研送回工作室才離開。

一樓書館燈光通亮。這是節後開張的第一天,考研結束人少了很多,今天更是空**,但書館硬撐著不關門。

梁研正要上樓,沈逢南拉住她。

“給你買束花。”他說。

梁研回頭,看見對麵真的有家花店還開著。她點點頭:“好啊。”

“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沈逢南問。

“沒有吧。”梁研沒收過花,也沒關注過,隻記得有一年情人節趙燕晰拿回一束紅玫瑰。

恰好沈逢南問:“玫瑰怎麽樣?”

她說:“好。”

沈逢南過了馬路,梁研坐在書館大廳裏看著他。

他進了花店,過了五六分鍾,出來了。

梁研站起來,走到門口,見他一手抱著花束,另一手捧著個小花盆。

沈逢南走近,梁研看清花束是牛皮紙包著的紅玫瑰,小花盆裏卻是多肉。她把玫瑰抱過來,和他一起往樓上走,問:“怎麽還買了這個?”

沈逢南說:“給你玩的,放工作室裏。”

“給我的?”梁研皺眉,“我怕會養死。”

“不會,這東西生命力頑強。”

“比仙人掌還強?”梁研不大相信,“我可先告訴你,趙燕晰的兩盆仙人掌都被我養死了,她為這事差點沒跟我絕交。”

“……”

沈逢南驚奇,“你怎麽養的?”

“就那麽養的,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反正過完假期就全死了,我沒想明白。”梁研一臉無奈,“趙燕晰說我跟植物八字不合,後來她就不養了,怕被我克死。”

“……”沈逢南忍不住笑了出來。

梁研不知道笑點在哪,但看他眉眼都彎了,就覺得舒服。

隨便笑吧。

上午的工作還剩下一些,沈逢南做事,梁研也沒閑著,她窩在長沙發上看了幾篇文獻。這學期論文不能再拖,先做點準備,等做好摘錄,她半躺著眯了一會,快到十點時被沈逢南叫醒。

梁研睡眼朦朧,“好了?”

沈逢南說:“嗯,我們回家。”

梁研揉揉眼睛,掀開毯子,把羽絨服穿上。

下樓,走到大廳,書館的值班小哥正趴在前台打瞌睡。

沈逢南把玫瑰花遞給梁研,“我去取車,在這等一會。”

梁研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外麵冷,你待著,我很快的。”

他走出去。

停車棚在後麵,走過去百來米。

沈逢南走得快,沒一會就到了。

這是個小停車點,一盞燈勉強照明,光線昏黃。這個時間沒人,附近商戶全都閉門,留下的車不多,棚裏孤零零擺著幾輛。

沈逢南走過去,沒到車邊上,棚子最裏邊的一輛車有了動靜。他轉頭一看,幾個人影陡然出現。

意識到不對,沈逢南立刻往車邊跑,那幾人圍上來,其中一個腳快,衝過來就是一拳。

沈逢南閃身躲開,對著那人胸口猛踢。

這瞬間,臉邊一道涼風,沈逢南額角劇痛,眼前犯花,他不看人,反手撞回去,手肘直擊對方腰部,將人猛地摔到車門上,再揪著腦袋一撞,這一個暈了。

在這當口,他後背挨一下重擊,這時被踢倒的那人也來了,拳頭朝他胸膛砸,沈逢南反擊,以一對二。

暈的那個倒在地上。

幾米外還站著一個男人,個頭不高不矮,瘦津津,臉背著光,他從始至終沒上前動手,看戲一樣。

書館那邊,梁研等了好一會,不見沈逢南回來,忍不住起身到門口站著等,外邊路麵空****,無人經過。

站了一會,梁研沒耐心了,徑自往停車棚走。

夜風冷颼颼,她打了個顫,腳步更快。

沒到邊上,已經隱約聽見聲音,梁研扔掉花,一邊跑一邊摸出手機,迅速撥出電話,接通後,她飛快說明情況,報了地點。

車身擋了光,沈逢南躺在陰影裏,頭上的血流了滿臉。兩個男人各蹲一邊,一人摁住他一隻手,中間一道人影站著,一隻腳踩在沈逢南胸口。

沈逢南沒掙紮,喘著氣睜眼看著麵前的這個人。他剛剛被這人偷襲。

光線不好,但他依然認得出。

“餘何明。”

胸口的腳猛地用力,沈逢南呼吸困難。

餘何明看著他,慢悠悠摸著手裏的棍子,低緩地說:“難為沈記者還認得我,太榮幸了。”

他腳鬆了鬆,卻沒移開。

沈逢南咳嗽起來。

餘何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看,你現在這樣子,真像我腳底下的一條狗,要不要再試一棍?”

沒人應他。

餘何明笑了笑,“你不是厲害嗎,一個打四個,當年裝得可真好,讓老子罩著你,大哥大哥喊得直響,你坑老子的時候想過今天嗎?”

說話間,腳用力碾,“你害老子家破人亡,就不虧心?這滋味你沒嚐過吧,等老子弄死你,再把你那小女朋友扒了,老子用完,讓她給你陪葬,夠義氣吧。”

他盯著沈逢南的臉,舉起棍子掄下去。

沈逢南的右手卻在這瞬間掙脫,霍然一拽,右邊的男人猛地朝前撲,整個蓋住他的頭頸。

棍子落下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操、你媽!”餘何明丟了棍子,猛把人踢開,手裏一把鋥亮匕首,正對著沈逢南心口刺。

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從他左邊撲來,將他撞倒。

突然的襲擊令餘何明難以反應,他跌仆在地,滾了半圈,手中匕首刮出刺耳的呲呲聲。

幾秒後,他要爬起,那身影毫不遲疑地壓過來,裹在他身上。

燈光照著。

一聲驟喊入耳:“研研!”

餘何明認出來,是沈逢南的小女朋友。

他冷笑,一翻身,把她摁倒,手中匕首紮過去。

同一瞬,他瞳孔倏地瞪大,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滿臉的血。緊接著,他喉管嗆住,發出咕嚕聲,脖子上的血噴濺過後,洶湧流淌,浸濕整片胸口。

而她的手沒鬆,還握著那把美工刀。

刀身深深嵌在他頸間。

餘何明大腦轟隆,眼前光亮漸逝,耳邊隻剩男人嘶啞的吼聲。他動彈不了,但清晰地知道,他要死了。

他也知道,殺他的這個人,叫梁研。

他的右手被她的血浸熱。

他聽到,沈逢南一聲聲地叫她。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餘何明笑了。

看來有人陪他死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