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越來越大，萬道金星在眼前飛舞，熱浪撲麵而來。沈鑒感到腳下的地板變得滾燙。

如果再等下去，恐怕連跳樓都跳不成了。

於是他一咬牙，將賽兒背在背上向樓下急奔去。

逍遙樓已經成為灼熱地獄，到處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沈鑒覺得皮膚、發梢似乎都被點燃。尤其是眼球，他感到眼睛在逐漸變得幹癟，視野也越來越模糊。

在熱浪中他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憑求生的本能不停奔跑。此時此刻他心中所想的隻有一件事，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帶賽兒逃出生天。

幸運的是，沈鑒在誤打誤撞中居然找到了樓梯。然而舉目下望，他又不禁膽戰心驚。隻見千萬條火蛇狂舞，鮮紅的浪潮陣陣湧起，樓下是名副其實的火海。

下樓去隻有死路一條。

沈鑒縱然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逃脫的辦法。於是長歎一聲，準備迎接死亡。

然而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沈郎……”

沈鑒猛地回頭問道：“是你嗎賽兒？”隻見賽兒麵色憔悴，眼圈烏黑，但眉間的戾氣已經盡去。她微笑著點點頭。

沈鑒反手將賽兒抱在懷裏，高聲道：“太好了，我真高興！”然而他又望向四周，苦澀的一笑：“不過可惜我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賽兒輕聲道：“沈郎，雖然眼前沒有路，我們何妨闖出一條路來？”

沈鑒一愣：“什麽意思？”

賽兒指著牆壁道：“逍遙樓純是用木頭搭建，牆體並不厚實。經過烈火的炙烤，有些地方早已鬆動。我們何不從此處跳出去，即使摔死也好過被活活燒死，你說是不是？”

沈鑒大喜道：“好，就聽你的安排！”他四處張望，忽然感覺不遠處的牆上有微風吹拂。原來那裏木板鬆動，露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縫隙。

沈鑒二話不說，一手拔出單刀，一手抱緊賽兒，說道：“抓緊了！”然後退後兩步，猛的向前躍出，利用身體前衝的速度猛然將刀刺入縫隙中。

隻聽嘩啦一聲響，木板塌了一大片，兩人淩空躍出。

隻聽風聲呼嘯而過，他倆急速向地麵墜去。沈鑒頭腦絲毫不亂，用盡全力將賽兒向外推去。他這招叫“以橫勁破直勁”，能卸掉大部分下墜之力，讓賽兒安全無虞。

與此同時他自己在半空縮首潛身，蜷成球形，看準後以肩、背主動著地。

一碰到地麵，沈鑒隻感覺亂石、泥土撲麵而來，五髒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向前滾了十幾圈才停下。

再看賽兒，倒在十餘尺外的地方生死未卜。

沈鑒大驚失色，搖搖晃晃的站起走過去，失聲道：“賽兒，你醒醒！”

白蓮教眾徒見塔中飛出兩人，也是大吃一驚，緩緩聚攏過來。

半晌後，賽兒才悠悠轉醒，茫然問道：“我們是活著還是死了？”

沈鑒不禁淚流滿麵，大笑道：“活著，當然是活著！”

這時一位年邁的司教手捧經書分開眾人：“六頭領，佛母當日曾有言道：逍遙樓焚毀之日，便是她磐涅盤重生之時。那時能從樓中走出之人，便是我白蓮教新一代的教主。”

教眾麵麵相覷，忽然有人下跪：“屬下恭請教主聖安！”

慢慢的，跪拜之人越來越多，聲浪像潮水般遠遠傳開，從平原擴散至山穀。但見無數人匍匐在地，皎潔的月光罩在賽兒身上，居然真隱約泛起一層神聖的光暈。

新的佛母誕生了。

三天後白蓮教大軍圍城，然而他們圍而不打，幾十萬人又整整守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頭上，大帳中有一人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城門樓下。城上守軍有眼尖的指著來者道：“看，那不是破連環殺人案的沈鑒嗎？”

“沈鑒？他怎麽會在敵軍那邊？”“不知道吧，他當了叛徒了！”

眾人正紛紛議論時，沈鑒拈弓搭箭，嗖一聲射向城樓。

箭矢砰的釘在立柱上，上麵縛著封信，封皮寫著：“柳升將軍敬啟”

沈鑒立即回轉，白蓮教依然按兵不動。

第二天消息傳來，雙方約定正午時分在兩軍陣前各五百步處和談。

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隻有一張桌子，一麵是柳升，另一邊則是沈鑒和唐賽兒。他們看上去並不像劍拔弩張的敵人，倒像久別重逢的朋友。

“你們真的隻有這麽一點條件？”柳升問道。“我真不明白，你們除了賑災糧食，官也不做封賞也不要，究竟圖的什麽？”

沈鑒和賽兒相視一笑，同聲道：“隻求能做個普通人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柳升一愣，隨即點頭歎息：“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如實向聖上啟奏。山東叛亂持續了太長時間，百姓受了太多苦，是時候結束了。”

說罷他鄭重其事的在公文末尾簽署自己的名字，遞給沈鑒。

“十日之內等我的好消息。”

沈鑒欣慰的點點頭：“多謝柳兄！”

柳升走出帳篷的一刻忽然停住腳步道：“還有，祝二位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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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升的效率十分高，才兩天就拿到了皇帝的口諭。於是雙方展開了第二次會麵，仍然是在那頂白色帳篷中。

然而談判桌對麵坐的並不是柳升，而是兩個陌生的麵孔。

“柳將軍為什麽沒來？”沈鑒警惕的問道“見不到他我們不會達成任何協議。”

左邊身材消瘦的文官拱手道：“沈大人無需擔心，你和柳將軍既然已經議定大方向，接下來細枝末節就交給我們下人做吧。

今天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事，主要是再確認一下之前商定的內容，包括退兵時間以及後續災民的安置問題。

下官聽說了，陛下已經從國庫中緊急抽運一百萬石糧食用於賑災，第一批很快就能到達。這次的糧食乃是內官督辦，任何州府官員不得插手，所以您大可以放心。”

沈鑒半信半疑道：“果真如此？”官員人哈哈大笑：“那還有假嗎？您多慮了！”

這時他身旁一名吏員站起來說道：“柳將軍還送了件東西，說是恭賀二位新婚之禮，敬請笑納。”說罷捧來兩套大紅色華服，上繡鴛鴦戲水和龍鳳呈祥，看起來十分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