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鑒的思路清晰起來，說道：“我知道該去哪裏找人！但這次咱們需要分頭行動。”

錢炳德自然言聽計從，說道：“該怎麽辦？”

沈鑒湊到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錢炳德臉色突變，喝道：“什麽？”

沈鑒道：“老兄，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隻有盡釋前嫌才能改變局麵。”

錢炳德想了半天，歎氣道：“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委屈一回……”

於是兩人就此分開，沈鑒專挑偏僻小路，來到城西一處名叫萬安寺的廟宇。此地不設佛堂，倒像個衙門辦事的地方。

門口的知客僧攔住他道：“施主，我們不接待香客，請回吧！”

沈鑒用黑紗罩住臉，壓著嗓子道：“我管你那麽多？讓開要不然我打人了！”

知客道：“使不得……”卻被沈鑒狠狠一推，坐在地上。

沈鑒邁大步便闖了進去。

原來這裏是本願寺設在九江府的辦事機構，專司打點各類俗務。一個寺廟能做到如此，也算很不簡單了。

沈鑒大喇喇的坐到堂上，外麵的和尚望著他議論紛紛。

有人道：“施主，你要是再不離開，我們可報官了！”

沈鑒翹起二郎腿，大聲道：“好啊，趕緊報去，我正有一肚子話要跟官府講呢！”說罷有意無意的敞開衣服前襟，露出胸口的紅尾雀來。

眾僧人見他一副惡霸似的模樣，不敢怠慢，往後退了幾步。這時忽聽一個清脆的童音道：“施主，你先喝口茶消消火兒。”

沈鑒抬眼一看，此人見過，正是曾在教坊司給他解圍的小和尚。

不知為何，他一出現，僧眾便散得幹幹淨淨。

沈鑒問道：“小孩兒，我們見過嗎？”

小和尚咯咯一笑道：“你把臉蒙得嚴嚴實實，我怎麽知道？不如先讓我看看尊容再說。”

沈鑒冷笑道：“怎麽，怕弄不死我嗎？”

小和尚一愣，委屈巴巴的說道：“我都不認識你，為什麽要害你？再說……再說出家人不能殺生的……”

沈鑒卻突然一伸手，把茶杯摔在地上。隻聽嘶啦一聲輕響，陣陣白煙夾雜著臭味升起。沈鑒道：“不能殺生卻給我的茶裏下毒，看不起我嗎？”

小和尚忽然拍了拍巴掌，說道：“精彩，不愧是‘鄱陽四傑’。”他聲音忽然變得粗重低沉，而且語調成熟，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沈鑒絲毫沒有顯出驚訝的模樣，繼續說道：“可惜，四傑隻剩下兩個，再過幾個時辰，也許就剩一個了。你說這筆賬我該找誰去算呢？”

小和尚歎了口氣，忽然用嚴肅的語氣說道：“我知道此事欠妥當，可你不該這樣來找我。”他指了指沈鑒胸口的紅尾雀道：“你是怕別人認不出來麽？我印象中的鄱陽四傑可不是這樣不識大體之人。”

沈鑒心中一動，知道魚兒上鉤了。但隨著對話的深入，自己露出馬腳的可能會大大增加，因此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行事。

於是他哼了一聲道：“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你的弟兄死在眼前，你會作何感想？還有，我們明明喊了：是自己人，別動手。然後呢？”說罷故作哽咽狀，截斷話頭。

他這一番敘述可謂十分取巧，完美利用了有限的事實，製造出一種“我就是當事人”的感覺，別說區區一個和尚，就是劉伯溫在世也絕難識破。

果然，小和尚低頭不語，半晌道：“對於這件事，我也感到很遺憾。但是……”他低聲道：“下令的人是‘老頭子’，現在看來給我們雙方都下了命令。他是老糊塗了，還是要除掉我們其中一方？沒人知道。”

沈鑒精神一振。小和尚這段話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他雖是一個堂口的主人，卻絕非紅尾雀的領袖。而他所謂的“老頭子”則很有嫌疑。

於是沈鑒故意搖頭道：“胡說，我不信。老頭子不會做這種事。倒是你，一進門就用毒藥招待我，如何讓我相信？”

小和尚道：“咱們都是第一次見麵，我怎能確定閣下的身份？若是鄱陽四傑，自然有辦法識破我的把戲。至於老頭子……”他壓低聲音道：“他太老了，報仇心切，才采取如此不計後果的手段。想想看，射擊之時誰會管屋裏有沒有活口？他為了自己的恩怨胡來，早晚會斷送大家的前程！”

沈鑒沉吟道：“真有此事……不對，我聽你話裏有話！”

小和尚道：“不錯。正如我所說，他老了，不能再統領組織。紅尾雀需要一個新的首領。”

直到此刻，沈鑒終於得到了“老頭子”即最高領袖的重要信息。但他需要更多，於是順水推舟道：“新首領？你不會推舉自己吧？”

小和尚有些不悅的反問：“怎麽，我不夠格嗎？”

沈鑒哈哈大笑：“你不過是個小孩兒，就算再聰明也比不過大人。我勸你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小和尚歎氣道：“原來鄱陽四傑也是以貌取人之輩。實話告訴你，我不過生了種怪病，看上去長不大，實際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這些年我們堂口功績如何，閣下心中應該有數吧？”

沈鑒道：“這話倒是不假……不過，你以後打算怎麽辦？若不交個實底，我可不會貿然支持你。”

小和尚大喜過望，連忙道：“這個好說，第一件事當然就是給閣下加派人手、財帛以及地盤。你鄱陽四傑一直獨來獨往，實在是受委屈了……”

沈鑒道：“這是小事。我的意思是你會怎麽對待老頭子？”

小和尚臉一紅，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道：“自然是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我和他一樣是佛門中人，自然不會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此話一出，沈鑒頓覺胸有成竹，於是拋出了最重要的一問：“若真能如此，也算了緣大師的福報了！”

他本以為小和尚會隨聲附和，若是那樣，首領的身份便確定無疑。

然而，小和尚卻臉色突變，殺氣騰騰的喝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