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小兩口清早起來,照舊到小廳給婆婆敬過香,紫萱就去廚房安排一天的飯食。明柏也不閑著,吃了半盞熱茶,含著一片紫薑繞著宅子走了一圈,在心裏估量開春何處種草,何處栽花,又想著要前麵四間門麵是租把人家還是收回來自家開店,不知不覺走到前門,吩咐守門的老管家取鑰匙開門,要到鋪子裏瞧瞧。
他們門麵的五間樓,一間是過道,那四間樓後十幾步闊的空地,就著地勢砌了一道高牆,並沒有留後門,是以要進鋪子必要從過道出去在大街上開門。
嚴宅外的小街一邊臨河,另一邊多前鋪後宅。推開門來,路上行人如織,河裏大小船隻多如過江之鯽,端的是熱鬧非凡。
明柏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曉得此處市口甚好,拿定主意要自己開鋪子,緩緩走到自家鋪麵前看管家開門。他原生的俊美,站在人堆裏也差不多就是個鶴立雞群,極是顯目。
一位華服老者駐著藤杖行來,站在街邊看了幾眼,撫著長須肯上前朗聲讚道:“這位公子麵相清貴無比,將來麽,極少也是翰林。”
明柏隻當是個算命的,掉頭要打人走路。豈料回頭一見,此人氣度不凡,鶴發童顏,倒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倒不好說人家是算命的打發人家走,隻道:“老人家謬讚了。”拱拱手就要進鋪子。
誰知那老者突然上前幾步,拉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看了他幾眼,麵上現出驚疑的樣子道:“這位公子,你印堂發黑呢,敢是做了什麽大不孝的欺心事!”
明柏猜是又他父親來生事,也不理會,冷笑一聲進了鋪子,叫管家守著門不許人進來。那老者見他不答理,想跟進鋪子裏來吃管家攔住了,又見圍的人多,指著頭頂朗朗晴天大聲道:“公子,你獨享榮華富貴,卻不認生身父母,不隻功名無望,眼下就有奇禍!就有奇禍呀!”
明柏站定了腳,冷笑道:“哪裏來的光棍,取我的帖子送他去見知府大人去。”左右的管家忙將那個老丈架住。明柏指著他罵道:“這廝不曉得是哪裏亂闖來的光棍,就請各位鄉親做個見證,俺就扭送他去見梅大人,前幾日梅大人在舍下吃酒……”他說不得幾句,眼見著人群裏有五六個人悄悄兒退了出去。那個被架住的老丈見助他的人悄悄退了去,揚著拳頭道:“老夫原是一片好心,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呢。”
明柏心裏已是定了一半,抱著胳膊笑道:“送到衙門去,你這樣的人的來曆一查便知,俺正要去梅大人處說話兒呢,帶你去極是便宜,是好心是歹意俺們見了官說話。”
那人眼神閃爍,口中喃喃道:“公子,你的事體你心裏有數。”用力扭得幾扭,掙脫了管家擠進人群。明柏冷笑兩聲,喝令管家:“再有這樣妝神弄鬼的上門來,不必合我說,一律捆了送到府衙去打板子!”照舊進鋪麵,樓上樓下看過,吩咐把樓下四間隔成兩邊,一邊是一間,做個書鋪子的門麵,架上樓梯連到二樓四間,另一邊三間打通,收拾出來開個精致妝盒鋪子。他家現成有木匠,就喊出來收拾,也不肯進後宅,就在鋪子裏坐看收拾鋪麵。
嚴宅門口有人鬧事恰好叫狄家管家看見,回去稟報主人知道,狄希陳不放心親自來瞧,遠遠在街上就瞧見明柏笑嘻嘻背抄雙手在鋪子裏看木匠做活,歎了一口氣到內宅坐定。紫萱捧上茶來,問母親好,又問哥哥嫂子妹子侄女好。
狄希陳笑道:“不過隔堵牆罷了,想誰了家去瞧瞧,也不過一盞茶功夫,你還要一本正經的問好兒?方才聽說你們大門外有人來鬧事,你可曉得?”
紫萱搖頭道:“不曾聽說,明柏哥早晨去看鋪麵,說要收拾出來開兩個鋪子呢,喊了幾個夥計過去現做活。”想了一想覺得不對勁,走到門口使人去喊守門的到二門口站著,她站在二門的門檻內問話。守門的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早晨情形一一說知。紫萱記在肚內,卻是替明柏犯愁,皺著眉頭回後宅陪父親坐著說話。
狄希陳看女兒神情,就曉得她心中不快,因笑道:“世人都說二十年的媳婦熬成婆,你上頭沒有婆婆,老天爺怕你享的福多了折壽,必要與你添些煩惱。”
紫萱展顏笑道:“若是婆婆還在,俺合明柏哥也無姻緣之份。爹爹,明柏哥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狄希陳沉吟許久,方道:“他怎麽想都使得,你隻依著他就是。”
紫萱揚眉道:“未嫁時俺不好說什麽。此時俺是嚴家婦,怎麽就說不得話?難道叫俺為著‘賢惠’的虛名由著他朝火坑裏跳,俺也跟著跳下去?”
“你倒想的開。”見女兒不是那等一味想要賢名的傻女人,狄希陳提著的心徹底放下了,笑道:“爹爹今日來原是怕你犯糊塗,你既然想的明白,那爹娘就放心了。”站起來要回家,吩咐道:“你們吃了年夜飯家去守歲,兩個人在小家到底有些孤單。”
紫萱忙應了,揚著頭笑道:“爹爹放心呀,林家也曉得俺是個潑悍的,好不好,使磚頭拍他幾下。”送爹爹至後門。因為揚州不比琉球,她不肯輕易出二門,走到廚房收拾了幾大盒點心,又是幾壺熱酒,叫送到前麵鋪子裏與大家點心,與明柏的卻是一隻小盒,裏麵隻有和合酥、狀元糕、梅花糕三樣。
明柏見著這三樣點心,猜紫萱必是曉得早晨有人來鬧的事,借著點心來勸他,微微一笑,拈起來一樣吃了一片,笑對送點心來的媳婦子道:“回去合她說,我都吃了。”
媳婦子回去說與紫萱聽,見紫萱也是笑意盈盈,不解道:“少奶奶,這是打的什麽啞謎呀?”
紫萱笑道:“若是叫你曉得,就不是啞謎了。今日當備年禮,得利嫂子人呢,喊她到帳房來。”笑嘻嘻走到帳房,坐在算帳的彩雲身邊,問:“算什麽呢?”
彩雲放下算盤將帳本移到自家小姐跟前,指著總計那一欄道:“咱們家的開支有那邊三分之一,然人口隻得那邊五分之一,卻是有出入。”
紫萱忙叫看帳,帶著大小幾個丫頭把到揚州所有帳本都翻了出來,才看得幾行,個個都笑起來,紫萱笑罵:“該死,你就把娶親的事兒忘了。”彩雲不好意思道:“真是忘了。那邊的家用帳跟嫁娶帳是分開算的。”
得利嫂子站在門檻外笑道:“俺們從前帳少,狄得利他順便管管也還罷了,如今少奶奶帶了許多人來,還當似那邊正經設幾個管帳的。”
紫萱笑道:“得利嫂子進來,今兒雖是晴天,風刮到臉上跟刀子割肉似的。”彩雲就迎了上去,拉著得利嫂子在火盆邊坐好,又倒茶與她吃。
得利嫂子道謝接過茶,從懷裏掏出一疊禮單來,指著最上麵一張笑道:“這是小婦子花了二十個銅子兒問街尾一個趙舉人家的小廝討來的年禮禮單抄本,趙家宅子合俺們家差不多大小,聽說前幾個月他家兄弟成親,也是請的梅大人做主婚人,一般兒要送梅大人的。”
紫萱忙接過來細看,果然揚州送官兒們的禮物狠是講究,並沒有琉球常用的牛皮等物,也不似山東都是套禮,趙舉人送梅大人的是筆墨紙硯幾樣,又是什麽詩集,想是趙舉人自己刻印的,再就是家釀的酒,收拾的臘味,估量一下除去文房四寶那幾樣不曉得時價,別個都不大值錢,再看後麵送同知糧道刑廳通判的,都是一樣,紫萱心中就有了數,道:“彩雲把這個單子抄一份送給俺娘,合小露珠說,她們擬好的禮單抄一份來我們減一等備辦禮物送去罷了。”
正說話間,來人稟道:“九老爺宅裏送了一盒子東西來。”就將一隻小錦盒獻上。彩雲忙去打發賞錢。紫萱揭開錦盒看時,卻是替她擬的送禮名單,各人名下當送何物,禮單粗看相似,然每樣都注著價錢,貴賤不等。又是誰最愛什麽,俱都寫的明白。紫萱邊看邊笑,問來人:“九叔這一份是隻與俺的?我爹娘那裏可有?”
來人笑道:“五老爺那邊另有人送,這邊原是比那邊減了一等的。我們老爺說了,揚州人都好風雅,送人的物件兒越雅越好,就是金銀也要漆層黑漆妝成硯台這樣的物件兒,人家才肯收呢。”
紫萱笑道:“彩雲,請嫂子到偏廳歇歇。大冷的天,與她幾盞熱酒吃。”彩雲握著一個小荷包從裏間應聲出來,塞到那媳婦子的手裏,笑道:“這位嫂子隨我吃酒去。”那媳婦子跪下磕頭謝賞,笑嘻嘻隨彩雲出去。
紫萱將兩個帳對著瞧了又瞧,笑道:“果然送禮也是有學問的,隻這個禮帖,也要一二錢銀呢。俺們家沒有,還要現使人去買。得利嫂子,俺家買辦是哪個?叫他去買那個送官兒禮用的長紅貼,待俺數數,買二十張來也罷,俺們家常還使單貼也罷,照著這個價錢看,印書不如造紙呢。”得利嫂子忙出去叫人買禮貼。
少時彩雲跟得利嫂子先後進來,彩雲笑道:“打發來人走了,俺又把抄本送到那邊,露珠姐姐收下了。”附著紫萱的耳朵小聲道:“初八日她合春梅姐一同出閣呢。說春梅姐想到俺們這邊來。”
紫萱點頭笑道:“春梅姐最是爽利的一個人,就許她們兩口子到這邊來呀,來替俺管家多好,得利叔原是鋪子管事,叫你們老兩口管家管小帳,可惜了。”
得利嫂子笑道:“我們家那口子管一兩個鋪子還使得,叫他管家,實是瑣碎了些。大小姐,橫豎今日無事,就把家裏人安排好,各分職責,正好過年。”
紫萱想了一想,笑道:“去前麵請明柏哥來說話。得利嫂子,你合彩雲同擬禮單,家裏沒有的標出來,俺合明柏哥商量了去買。”就將書房讓於她們,回到正房坐地。
明柏回來,服待他洗臉洗手。明柏笑道:“前頭正忙呢,你們後邊又有什麽急事?”
紫萱將抄的兩份禮單拿與他瞧,笑道:“一為送年禮,二來就是俺陪嫁的這些管家們,也當分派執事,如今家裏亂亂的……”
“內宅的事你做主便是,巴巴的來問我做什麽?”明柏拉著紫萱的手在火盆邊坐下,笑道:“敢是問俺私房錢?卻是為夫忘了,就趁跟前無人合你交底。”
紫萱漲紅了臉啐道:“你賺多少銀子旁人不知,俺豈有不知道的?洞房那晚你吃醉了,已是一五一十合俺說了。”
明柏呀了一聲,摸頭道:“都說了麽?隻說我藏的甚緊,人都不知呢。來,再數一回與你聽,也叫你曉得你男人是會賺錢的。”屈起指頭一一數給紫萱看:“休看木匠鋪子不起眼,隻得五個工匠,這一二年有八百二十三兩黃金入帳,三千兩銀托九叔買地,那些連積蓄一共一萬一千兩銀子盡數入了船隊,今年能分五千兩的紅利,小全哥說他也有五千私房,叫俺跟他一起拚一萬兩投到九叔的鹽窩子。俺們這個宅子作價二千兩,是拿家具帳抵的,你們家的家具隻得一千五百兩,還欠你娘家五百兩。是不是稱五百兩送過去?”
紫萱點頭道:“親兄妹,明算帳。送過去費事,隻叫他們帳上扣除就是了。還有呢?”
明柏道:“還有些零碎小生意,這起銀子積下來也有一千六百兩,我買了五百兩銀的木料並漆膠等物,修房花去二百來兩。還有八九百兩現銀,若是省著些,也夠俺們兩口子過幾年了。”
紫萱搖頭道:“哪裏夠。一年裏邊人情來去就要這個數。你前麵還要開鋪子,家具鋪子還罷了,樣樣現成,那個書鋪,總要幾百兩銀子的本錢呀?再要合夥印書,還要尋屋子。”
明柏皺眉想了許久,道:“印書原是在我計劃之外,真要行,想來也不會鋪太大的攤子,隻要家具鋪子開了門,就有進帳。”
紫萱笑道:“俺的主意呢,你勻一間鋪麵給俺,俺開個頭花鋪子,一來家裏的女人們也多些進帳,二來跟你的書鋪子相得益彰,人來買書的總要捎幾朵頭花回去哄娘子,來買頭花的,順道也要捎一兩本書妝個幌子,不是正好!俺每日照管也容易些,可好?”
明柏捉住紫萱的兩隻手,舉她左手道:“從這個手出,”又舉她右手道:“又從這個手進。你好意思收你自己的租錢麽?”
紫萱笑道:“在商言商。這會子俺不是你嚴明柏的娘子,是狄紫萱老板合你談生意。嚴老板,你那個鋪麵,一年與你一百二十兩的租錢可使得?”
明柏移了架算盤抖動兩下,算盤珠嘩啦啦啦響個不停,他笑道:“這個銀子,老板娘不曉得,嚴老板要收起來做私房錢,卻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前日有人來問,一間鋪麵一個月十五兩,你是自家人,馬馬虎虎出一百八十兩,就與你。”
紫萱啐道:“奸商,一百六,一百八俺就沒賺頭了。人工不要錢?材料不要錢?你不與俺,俺合你娘子說你藏私房錢。”
明柏拍著桌子笑的喘不過氣來,笑完了道:“依你。寫合同罷。”
紫萱真個取了兩張合同紙來,也不要明柏動手,自家就寫了上,一邊是嚴門狄氏,一邊是狄氏紫萱,寫完了吹幹墨跡抖了一抖,丟了一張把明柏,道:“藏私房錢的,把你的私房錢收起來。”
明柏接過來小心折好藏在貼身荷包裏,妝出一副守財奴的樣子喃喃道:“要小心收藏呐,我那個娘子最是愛財,連個銅錢都不與我出門,一年到頭就靠這一百來兩銀子做人了。”
紫萱哈哈大笑,撲上來搶,兩個搶來搶去搶到**去了。彩雲有事要回,走到門外推門推不動,隻得退了出去。
到了晚間,他兩個商量好,家具鋪子叫狄得利做掌櫃,書鋪子叫黃山做掌櫃,頭花鋪子挑的是個有些娘娘腔管家狄得財,家具鋪子要雇個本地人做夥計,每間鋪子再挑兩個小小廝學徒,學徒們都由黃山帶著在鋪子二樓住。紫萱陪嫁來的兩個綢緞鋪原是有人照管的,還是照舊。空的四個鋪麵還是出租,就叫狄得利管收租錢。內宅買辦叫得利嫂子管事,華山在外書房,平常還要跟著明柏出門,彩霞在內書房,兩個專管人情來往帳目,紫萱隻帶著彩雲管家裏的銀錢帳目,等春梅來了將廚房交給她。鋪子的各項帳目明柏自理。
明柏笑道:“算來算去,隻俺的活最多,使不得,還要與俺添人手才好。”
紫萱笑道:“春梅姐的男人旺來跟著九叔好幾年了,等他來了叫他跟你出門,專管合官兒們打交道,那個有名目的,叫什麽‘小司客’?”
明柏笑道:“鹽商家裏才要司客呢,俺們小家小戶倒用不上。等他來了,叫他管家具鋪子,叫得利哥做總管事。得利哥雖然精明,帳目上卻不能,在琉球那個帳俺隔三日要核一次的,繞是這麽著,大錯沒有,小錯不斷。他那樣的人隻能攬總。”
紫萱笑道:“使得。俺隻說你要叫黃山陪你出門呢。”
明柏笑道:“黃山比華山要固執,又愛讀書,叫他看書鋪子最好不過,華山麽,一張小油嘴兒,合誰都能打的火一般熱,妙在嘴巴又緊,帶著出門最是省心。”話題一轉,笑道:“狄老板,你這個頭花鋪子,使的人可是俺嚴家的。還要與俺工錢才使得。”
紫萱啐道:“休想,丫頭媳婦們幾個零花錢也要抽成,你個嚴扒皮。”
明柏一本正經道:“我攢下銀子來與俺媳婦買花戴。”逗得紫萱對他推之拉之咬之,兩個鬧成一團,嘻嘻哈哈聲在院子裏都能聽見。
彩雲送茶上來,在門口轉了一下又出去了。紫萱聽見聲音問是誰,趕到門口隻看見背影,嗬著手笑道:“彩雲年紀不小了呢,也當嫁了。偏生她男人還在南洋,隻怕還有一二年才能回轉。”
明柏將她拉進屋,順手拴上門,笑道:“來來,俺合你說早晨的事。”拉她到桌邊坐下,道:“成親那日俺在小巷子裏遇見被你拍磚的楓大,沒成想今日就有人跳出來尋麻煩。俺借了知府的大帽子把他們嚇走了。俺說要見官,唬得那個老頭跑的飛快。”
紫萱笑道:“若真是嚇走也還罷了,隻怕一計不成又使一計。”
明柏皺眉道:“想來還是怕見官的。且看罷。”
紫萱想了想,道:“若是……若是公公認了錯,承認婆婆是原配,你當如何?”
明柏冷笑道:“他肯那位林夫人也不肯的。林夫人娘家幾個兄弟都想做官,若叫這等醜事張揚出去,不怕別人擠他們銀子麽。”
紫萱小心勸道:“那總是你爹,得放手處且放手罷。”
明柏極是感激的握住紫萱的手,笑道:“他不來尋我,我就罷了。他要生事,俺們奉陪到底便是。”
紫萱微笑不提,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早還不曾起身,彩雲就來敲門,忙忙的隔著門就喊:“守門的來說,昨夜不曉得什麽時候來了個窮秀才打扮的人,縮在門洞裏過了一夜,早晨叫他走他也不肯走,說這是他的家,他是被兒子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