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73第173章

唐大太太親自送過來,唐玉琦附在給唐大太太的家書裏,捎給明玫的書信。

唐玉琦在信中,對讓兩個兒子做明玫契仔之事熱烈讚成,說他們就該對她感恩戴德,侍親行孝,老來奉養。

還列舉了許多他所收集到的,關於味道發甜發膩的江湖藥物的症狀與危害,有些還附了簡單說明和解藥。

然後還說,想請明玫好好勸阻唐大太太,讓她不要再操心他的親事。他戍邊在外,無心成親,唯願兩個兒子替他盡孝堂。

字裏行間,沒有特意的問候,但通篇都是關切和信任躍然紙上。

契仔的事,霍辰燁第一個就不同意,所以連提都不用再向兩家的長輩提起。所以此事就不用說了。

隻是那藥物之事,這樣的事兒也告知唐玉琦,是有些過了。

明玫看了信,就嗔道:“舅媽真是的,怎麽把我們聊的私話都講給表哥聽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關心我我是知道的,隻是這般叫他擔心,卻是不好。舅媽以後快別說起我了。”

她成親了呀,為人妻為人母,私下如何且不說,大麵兒上,不該做的事兒還得避諱些。

唐大太太笑道:“正是因為自家兄妹,所以才會沒什麽顧忌,言語中可能不覺就提到了。”其實她也有些奇怪,真不是她去信提的,印象中連往西南派人送東西啥的,都沒提到過明玫呀。

隻不過她總不好說是自己兒子向別人打聽的吧?還是她這當娘的認了吧。

然後就說起唐玉琦的親事。

這次有意與唐家結親的,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妹妹,毛閣老的二孫女兒。這事兒,是皇後娘娘親自示意的,皇後娘娘不但主動,還很積極。

宣了唐大太太進宮謹見,話裏話外的提。

唐家當然心動。皇後的妹妹閣老的孫女兒,皇上的一擔挑啊。進,可以和皇家攀親,還是正經親戚。退,又可以和皇室毫無關係,畢竟是外姓人。比娶個公主啥的強太多了。

唐大太太就寫信詢問唐玉琦的意思。這些年,唐玉琦一直沒回過京,連滅了斐家之後,聖上按功行賞,他也沒有回來謝恩。

唐大太太知道兒子心裏有結,如今在婚事上,她倒十分順著兒子的意思。那種把兒子摁綁起來成親的事兒,她如今不肯再幹了,估記人家天高皇帝遠的呆著,又身居官位,手下掌兵,估記她也幹不了了。

唐玉琦又是一個不答應。

唐大太太這個堵心啊,卻又無可奈何。便借著送信兒,來問問明玫的主意。她私下隱隱盼著,沒準明玫說那毛二姑娘好,琦哥兒就會同意親事呢。她也知道其實把明玫拉進來不合適,不過唐玉琦既然在信上提到了親事,她乘機問問也不為過。

那個毛家二姑娘聽說長得比皇後還動人些,家世家教,什麽都不缺,正是良配呢,錯過了真是可惜。

“小七,你覺得那個毛家二姑娘如何?”唐大太太見明玫已經把信收了起來,便問道。

明玫想了想,反問道:“表哥不願意,舅媽是怎麽想的?”

若還是象以前那樣一味地挑著高枝,想著高門,那她就啥也不用說了,打打哈哈就行了。

唐家以前,雖說門第高些,但老侯爺釋了兵權之後,剩一家子吃祖宗沒個有大出息的人。於老皇帝那兒,又是黑名單上掛著號的,想與當權派聯姻也可以理解。但是現在裴家完了,老皇帝去了,唐家洗白得很徹底。

唐玉琦做粽子成功,身有大功,得新皇重用,是新一屆的掌兵權人物。

唐家自在享受高門生活就好,若再一味地湊當權派,就沒有必要了。

可是,唐大太太一陣苦笑:“咱唐家,也不是非往上麵湊。隻是之前,也不是沒給你表哥提過親事,可是他總是不願意,這次也是,讓人焦心。我若逼他,不隻是母子離心,隻怕人更不肯回京了。”唐大太太說著,想起以前的事兒,心裏一陣感慨。

“所以我想著,隻要我這邊鬆了口,皇後娘娘有了口諭,你表哥就不好違命不遵不是。好歹先把親成了,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縱使他不愛回來,也好叫我放心。”說著,語氣裏有著一絲哽咽,半晌才忍住了。

她見明玫坐在那裏一派冷靜,完全沒有附和她的意思,略覺詫異,忙問道:“小七,怎麽?你是不是覺得此事不妥?”

明玫想了想道:“外間傳言說,毛家想把這二孫女兒也送進宮去,舅媽可知道?”

唐大太太道:“有過耳聞。不過皇後娘娘親口對我提起的親事,想來坊間傳言做不得真。”就算以前有過送進宮的意思,隻怕現在也改了主意,要不然皇後怎麽可能貿然提起。

“舅媽可知道,不久前聖上微服出宮,在京城各處巡了一遭的事兒?”霍辰燁跟著去逛的,賀正宏參與滿城布兵裝路人保護的。

唐大太太點點頭。聖上出巡,事先為了安全計,瞞得嚴密,但事後卻是有些風聲傳出來的。她馬上反應過來,問道:“……難道有什麽牽扯?”

“那倒沒有。隻是聽說,當時聖上一行人在酒樓歇腳時,偶遇一位小姐食罷出門……”明玫道。

因為是微服,所以酒樓並沒有清場。人家小姐吃完東西下樓,身姿楚楚,氣態不凡,麵紗被風吹起,不知落入何人眼中就是了。

這事兒,隻怕當時伴駕在側的人都有看到,隻是大家隻敢當作一個偶然的插曲,不敢胡亂猜測些什麽就是了。

這事兒沒聽說有什麽後續,不知到底這位小姐有沒有被看到眼裏。

唐大太太心知肚明,這小姐定是毛家二小姐了。

關於毛家二小姐的親事,皇後娘娘早就旁敲側擊了,她因怕唐玉琦不願,裝著糊塗沒敢應聲。如今皇後娘娘似是有些不耐煩了,前幾天,讓人傳話到了唐大舅舅那裏。

她原本就嘀咕,誰敢那麽大膽,傳皇後親妹妹的閑話。

現在看來,定是毛皇後與娘家在此事上有了分歧。否則,自然由著皇後安排與聖上相見才最便宜不是嗎?如今安排到大街上去,可見毛皇後是不願意此女進宮的。

也所以毛皇後才會催著唐家。

唐大太太雖然沒有第一手的資料,但不愧出自高門,這方麵的彎彎繞繞捋得極快,並且想得十分靠譜。

內閣之中,老資格岑閣老告了老,另外一個相當有資曆的中堅力量申閣老,也成功跟在毛閣老屁股後混了。毛閣老成功在內閣鋪設下這一支獨大的大好局麵。

沒想到不久前,發配充軍的刑閣老,竟然被宣召入京,隻怕不日就會到了。

看情形,怕是要起複了。

到時候,分庭抗禮隻怕都是輕的,隻怕要反踩他一頭。

毛閣老也沒別的指望,就這一個夠勁的皇帝孫女婿。便覺得孫女兒不給力,皇帝寵別的美人兒,她倍受冷落,連累的娘家人也陪受冷落。

便說要把二孫女兒送進宮去,幫著姐姐固寵。

可是毛皇後不願意,皇帝雖然喜歡新人,但宮裏頭嘛,新人層出不窮。她也吃不來那個醋。但好在她有兒子,正宮嫡出,她指望兒子就是了。

她和兒子,需要的是強有力的武力支持,而不是娘家那邊能得多少話語權。何況毛閣老年紀不小了,又是文官,就算將來門生比較多,也隻是在文官係統耍耍嘴皮子而已。

其實毛閣老真正想的是,多送個孫女兒進去承寵,將來不就能多些皇子重外孫嗎。到時不是多份指望?現在把一切希望集中在皇後這個唯一的兒子身上,萬一皇後一直不得寵,最後皇子也失了寵呢?宮裏美人們吹吹風,誰知道就會把風向吹到哪裏去了。這事兒太不牢靠了。

毛皇後堅持認為把妹妹送進宮純屬資源浪費,和娘家說不通,便直接在青年才俊中選人了。選了一圈,家世好個人又有能耐還單著的武將,就選上唐玉琦了。和這樣的人家聯姻,將來才是助力嘛。

就算聖上無意,這毛家和皇後,也隻會順了這頭得罪那頭,十分沒有必要。而若聖上有意,那惡心就大了。唐大太太想明白這中間關節,忙道:“這麽說來,咱家是決計不能現在回應皇後什麽的了。”

那意思,竟然是先觀望一下。等聖上明確表了態,比如提一句“二姑娘不小了,也該擇婿了”之類的,到時候毛家沒了指望,皇後再一搓和,唐家就撈一好媳婦的樣子。

看來唐大太太,還真是對這媳婦兒十分的滿意。

先是一個邢閣老孫女兒,再來一個毛閣老孫女兒。唐家可是夠高端的啊,唐玉琦這輩子就與閣老孫女兒杠上了咋的?

這毛家姑娘,對於唐玉琦來說,真心不合適。

明玫抿了口茶,問道:“聖上微服私訪的事兒,我是過了幾天才聽說的呢。舅媽好像知道的挺早?”實際上霍辰燁當天晚上就漏了風,但明玫怎能對別人說霍辰燁當差回來那麽大嘴巴?

“我也是過了幾天才聽說的。”唐大太太笑道,“也不知道有個什麽好瞞的。”

明玫附和道:“是呀,我們都是過了幾天才聽說的呢。要是早知道,我也好想去偶遇去。”她說著,看著唐大太太笑,然後慢慢加上一句,“就去那酒樓包廂裏藏著,等聖上來了好瞄上一眼,看看龍顏是何樣的威武才好呢。”

唐大太太聽著明玫強調著“幾天”,“偶遇”字樣,靈光一閃,忽然就明白了。

皇上微服出巡,既有些臨時,也很是保密,她就不說了,象明玫這樣,老爹老公都參與了的內眷,都過了幾天才知道,那毛二姑娘竟然能那麽及時地來一場偶遇,可見毛家內眷得信兒之快應變之敏。

而此事,皇後顯然不會參與。

可見毛閣老現在在朝中的影響力和對時事的掌控力了。隻是手伸得太長了,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唐大太太喃喃道:“聽說,邢閣老就要回京了?”裴家定為亂臣賊子,邢家就是幫凶,一家子幾乎死絕,現在還能起複麽?她原本不太相信的,現在也有些真相信了。

明玫見唐大太太想明白了,就笑道:“誰知道呢。要是這樣,將來舅媽的孫子,外家是邢家也好,是毛家也好,可都是閣老呢。”

皇帝把邢閣老全家收拾幹淨了,卻讓霍辰燁救下他家根苗,給他留著希望。到時候回來,邢閣老再無旁的依仗,隻能拚了那把老骨頭為皇上效力。

有皇上的支持,毛閣老的一言堂就得解體,而皇後,自然會給自家老爺子使力。帝後較勁,做為妹妹的毛二姑娘又支持哪邊呢?邢閣老毛閣老對戰,會不會引起唐家外家不同的小兄弟們跟著打擂呢?

並且,為了製衡,皇帝這般引進姓邢的,當然也不會滅了姓毛的。所以這種鬥爭會是長期的。就算他們不想戰,也絕不敢言和。

唐大太太很快笑道:“聽說毛家二姑娘姿容非常,咱家隻怕高攀不起呢。”她說著,拉著明玫的手攥在掌心輕輕地拍,滿臉都是感激之意。

她知道,事關朝堂,別說婦道人家不該說,日常聽都不該聽的。明玫這般引導著她想清楚這些事兒,就沒把她當外人。

“小七,你說,拿什麽理由給皇後娘娘回話才顯得不搪塞?”

“表哥還未出孝吧?”明玫道,死老婆,男人要守一年孝。死祖母,孫子要守一年孝。作為在祖母身邊長大的,又是長房嫡長孫,守重孝三年也合適。合並執行,就得四年。

邢家姑娘願意再等兩年不?

當然唐家也未必願意再等兩年才讓唐玉琦成親。

或者哪個道士掐指算過,犯什麽太歲了,衝撞什麽不宜與屬什麽的婚配了,如此等等,理由當然滿大街。不然來狠的,就說

那貨已經與別家在議親了。

兩個人閑話了好久,唐大太太臨走時,拉著明玫的手道:“小七,能不能幫幫舅媽,勸勸你表哥。他是真不願成親,可,總不能就任他這麽一個人過。”

她知道這麽說不合適,慣常有點兒緋聞的男女,避之還來不及呢。她不過為了兒子,病急亂投醫罷了。

明玫卻完全沒有撇清,她認真地點點頭,道:“讓我想想怎麽勸。”

人生一世,總有些人是自己真心想關心的。唐玉琦,明玫是真心地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日日可以隨意舒展著四肢,高傲地仰著下巴,爽朗地大聲說笑,一如曾經相伴的許多時日。

如果可能,很想他遇到好姑娘,美滿一輩子,而別去苦哈哈的孤獨終老。

忽然就有些淚意。

。。

明玫坐在桌前,掏出信紙攤開,默默看著。

信是普通驛路送過來的。信封上是寫給唐侯府世子夫人收的。

所以給她的那幾頁信,是敞開著沒有單獨密封的,唐大太太取出了寫給自己的家信,把信封一並拿給她了。

明玫看著那信封上的,驛站特製的戳,和那“轉交賀七表妹”幾個小字,看來唐玉琦也不怕人知道他寫信給她。

不過由唐大太太送來,有她經過手把過關,怎麽都跟私相授受沾不上邊兒了。這點兒上,倒像是唐玉琦的風格。

唐玉琦自然也有專門來往京城送信的信使,他卻特意讓驛路送信。唐大太太當時玩笑著說:“是怕專人送過來的話,會讓燁哥兒有想法吧。”

但這不是個玩笑,因為霍辰燁就可能真的會有想法。

還有信上的內容,認契仔也好,藥也好,拒親也好,都不是唐玉琦有必要寫這封信的理由。

好怪異的感覺。

明知可能對她不好,還這麽巴巴地專門送信給她,這樣的事兒,唐玉琦不會幹才對。

霍辰燁肯定會知道這封信的存在,但明玫有一瞬很想把這封信藏著掖著不讓他看到,就讓他猜忌去,就故意氣死他。

可這隻是想想而已。和霍辰燁,現在離不開分不了,便不能總如小女孩一般鬥氣,既然還得過,就得使勁兒往好處過。

“又是你們的計謀,又算計上我了?”晚間,霍辰燁回屋的時候,明玫把信往霍辰燁麵前一摔,質問道,“要不然琦哥兒怎麽會給我寫信,還說了一堆的廢話。你看看這上麵哪件事兒,是必須我才能解決的?”

有西北他們合夥利用她的先例在,她完全有理由這樣說。

霍辰燁挑眉看著她。她這般說,就是連唐玉琦也疑上了?

霍辰燁沒有說話,拿起信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心裏很是高興,忍了半天,嘴角卻還是止也止不住地彎了彎。

明玫很想再捶他一頓。死逼,聽著她對唐玉琦語氣不善,他就心裏爽。

霍辰燁笑道:“琦哥兒聽了,不知會如何傷心難過,這表哥明明對你滿紙關心,嘖嘖,你這個女人,真是……”他眯著眼試圖隱藏眼中的笑意,頓了頓也沒說出她這個女人怎麽了。

“真是你們?混蛋?又想幹嘛?”明玫怒道,然後又帶上點兒不安,“若再傳出什麽閑話來,可是會殃及我六一名聲的。”

“疑心病真重!哪有這樣的事兒?”霍辰燁道,“你放心,誰敢因為一封信傳你閑話,我滅他全家!”

這安慰好,安慰得人心裏一顫。

明玫瞪他一眼,踢他一腳解恨。心裏暗罵:尼瑪,這麽說,老娘是不是可以和別人常來常往通通書信啊?

。。

沒兩天,霍辰燁終於上路了。

可這死逼無論如何也不肯帶著扇兒同行。

把個扇兒哭得,隻想死在霍辰燁的馬前算了。

因為霍辰爍和三房的霍辰炫同去,送行的妯娌好幾個。本來就各自強忍著,扇兒那麽哭法,弄得幾個人都是淚意漣漣。大人哭起來,跟著送行的小孩子害怕,便也跟著哭起來。一時間那場麵,竟是很有些煽情。

明玫怕自己不小心樂起來,就使勁低著腦袋,不讓人看到表情,偶爾悄悄衝懷裏的小六一做個鬼臉。

霍辰燁騎在馬上回頭,等來等去都不見躲在人堆裏避風的明玫抬頭,不耐煩道:“我們這就走了,你們都先回去。”

明玫就速度抬起了頭看了看他。

霍辰燁正瞪著她,見她臉上還有笑意,一時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他翻身下馬,大步流星走回到她們母子身邊,伸手把母子倆摟了,手還在明玫腰間掐了一把,口中卻裝模作樣與兒子作別道:“六一,等爹回來,帶你騎馬!”然後才轉身回去,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明玫看著那背影笑,覺得看背影還是比較好看的,真的。

霍辰燁走了,明玫這裏便使喚夏雨夏雪兩個大丫頭。她這麽長期觀察下來,發現那兩個大丫頭都還是不錯的,霍辰燁在或不在,她們都挺守規矩。

隻是夏雨更嬌柔愛哭些,夏雪更能扛住事兒些,明玫便把對姨娘的視查管理工作派給她。當然,現在的姨娘,就是扇兒。一對一人性化管理。

內宅無事,倒是明璐送來了好消息:她懷孕了!已經足了三個月。約明玫一起去留峰寺還願。

已經是臘月十八了,這時候的家庭主婦們,都忙著備辦年貨忙得腳不打地了。但明璐說,家裏的事,什麽時候弄得清。她在佛前許了許多遍的願,一定得去。

明玫這陣子在內宅呆得早膩了,於是爽快應了。臘月十九這天,兩個人一起留峰寺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