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外麵冷風小箭似的,屋裏也暖和不到哪兒去,明玫縮在被窩裏不想起來。

守門的婆子乍乍乎乎來報時,明玫很惱火。不讓站自己要站,要站又給她裝死。

一瞬間很不想管她。就讓她死去吧死去吧,自己自找的,她就不信她得負法律責任。

正想著,就聽外麵梨花罵那婆子道:“你在院門裏,她在院門外,你哪隻眼睛看見的她昏倒了?”

能守門的自然是個機靈的,那婆子見明玫身邊的大丫頭發威,不敢再多言,當即就表示明白了,這早上霧大,她沒看清。便喏喏地走了,回去輕輕半掩著院門兒不搭理外麵。

梨花就進來對明玫道:“這般作死的姨娘活該凍死!小姐好好睡,不用搭理她!世子爺回來了,奴婢就說小姐剛才睡著奴婢沒敢打擾,不叫世子爺怪到小姐頭上去。”

明玫看著她,心裏多少覺得有點怪異。

雖然她也神煩姨娘類生物,但她什麽都沒說,她就替她做了主。並且這手段,不象是個厚道人。喝罵仆婦,作賤姨娘,哄瞞世子,得心應手的感覺。

梨花原是賀老太太院裏的小丫頭,做事勤快說話爽利,明玫也很喜歡她,素點素心她們都與她交好。可是後來這丫頭約摸十二三歲的時候,有天被素點看到她在小花園假山後和三哥明璋背著人說話。明玫從此對她持重新評估態度,不大肯跟她親近了。

結果這兩人好事沒成,沒多久明璋和那石三妞同學成了。這梨花便沒再聽說跟明璋糾纏過。

小姑娘動了春心也平常,這般該放手時便放手,說明還是個好姑娘。

後來賀老太太去了,重新分派人手,梨花去了采買上幫手。不管哪府的采買,都是最有油水兒的工種。卻沒想到成親前,司水跟二姐去了,梨花聽說她這裏缺一個大丫頭,就哭求到跟前要跟著她。

所以梨花雖然是陪嫁的大丫頭之一,明玫卻很少使喚她。她自己也乖覺,悶聲不響的很少往正房這裏湊,一般也就管管小丫頭,帶著她們做針線什麽的。

如今才發現,這丫頭不隻是爽利,甚至有些過份淩厲了。隻不知是一貫如此還是新來近前服侍為了討好她才這般做。

明玫也隻是牢騷一下,真讓那黃鶯凍死在院門口的事兒她還真作不出來,並且那女人在門外那麽一躺,想想也知道被下人看著該有多難看。

她頓了一下,就吩咐人去請金醫士。門外有小丫頭子應聲去了。

梨花還嘟囔道:“奴婢覺得兩盆冷水潑下去,她也就醒了,還請什麽金醫士啊。”

明玫心道:你狠!這樣的天兒,潑冷水,讓人結冰咋的。

她沒接梨花的話,隻叫小丫頭紅裳和妙藍端水來,她得起床瞧瞧去。

霍辰燁在後院小花園裏舞了許久的刀劍,大冷的天穿著件薄衫還微微有汗。他回屋的時候,明玫縮著腦袋剛出窩,眼睛還半睜不睜的眯著,一副沒睡醒的小懶貓樣子,任由丫頭拿了熱巾來擦臉。

霍辰燁不由道:“又嫌天冷颼颼,又怕屋裏幹不讓這麽早燒地龍,弄得起個床這麽受罪。屋裏幹燥怕啥,回頭燃個爐子在屋裏,不停地燒著開水噴著熱氣,屋裏不就不幹燥了?”

“那又會炭氣太重。”明玫嘟囔道。

霍辰燁失笑,“你個嬌氣的家夥,小六一都起得比你早呢。”

明玫正想說,有個更嬌氣的家夥凍暈在外麵呢。就聽外麵守門的婆子叫道:“不好了,爺和奶奶快去看看吧,黃姨娘在院門口暈倒了。”

這婆子雖然被梨花嗬斥了下去,但到底心裏不安,覺得少奶奶對人溫和,平素大聲說話都不曾,何嚐會這樣行事,哪能人昏了都不管不顧的。這畢竟是在院門口,是她的責任田,萬一主子怪罪,她不是炮灰嗎?再者若黃姨娘萬一不是裝的呢,死了人算誰的?那時隻怕不隻她一個人炮灰,她家得炮灰一窩吧。

這婆子就想著要不要再去正房回一回,被訓斥好過背人命啊。正搓著手在院門口亂轉呢,就遠遠看見後麵霍辰燁的身影從後院轉到了長廓上。

她便故意等到霍辰燁進了屋才叫起來,並且說話也有技巧,說得好像剛發現黃姨娘暈倒似的。

明玫聽那婆子說話,就知道是梨花把人嚇的,這婆子隻怕急壞了。

霍辰燁聽到婆子的話,詫異地問:“她來何事?”他知道明玫不讓她們請安來著。

“請安,”明玫簡短地說,也不多解釋,隻道,“去看看吧。”

黃鶯身著一件雪白的狐皮披風,瘦弱的身子整個縮在披風裏,隻一張小臉兒露在外麵,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看著美得真象一隻雪狐狸。

她裏麵穿著件桃紅色的貼身小襖。領口處露出一圈桃紅,紅白樣映,隻怕比雪狐狸還漂亮幾分。

明玫想著霍辰燁大概會把黃鶯抱回她自己的院裏,沒想到霍辰燁看了一眼,皺著眉頭揚聲道:“快去請金醫士。”然後讓婆子把黃鶯抬進了院裏丫頭們住的廂房裏。

金醫士遲遲才到,擺開家夥什兒正要紮針,結果黃鶯自己醒了。她虛弱地笑著,說自己身體就是這樣,一時好一時壞的,時不時的就要犯犯毛病。

金醫士切了脈,說黃姨娘身體無礙,受了凍喝點薑湯就好了。

明玫問:“黃姨娘真的沒事兒了?還是紮個針吧,這樣安心一點兒,畢竟剛才暈倒了。”

黃鶯堅持說自己完全沒事兒,已經和平常一般無二了。

然後她看著霍辰燁星眸含淚,道:“爺讓鶯兒守規矩,鶯兒守著規矩呢,隻是身體不爭氣。不過鶯兒還是會給奶奶請安站規矩的,爺你看鶯兒做得可對?”

象個眼巴巴等著誇獎的小孩。

霍辰燁點點頭,道:“以後也要守著規矩,聽你們奶奶的話行事。”

黃鶯得了霍辰燁的讚同,便帶著淚朝他燦然一笑。

然後柔柔問明玫道:“奶奶可有什麽吩咐?”

明玫道:“有。黃姨娘既然好得與平日無異了,那就繼續去門口站規矩吧。”

黃鶯不笑了,怯怯地問道:“站到,什麽時候?”邊說邊悄悄看著霍辰燁,一副可憐巴巴的求救樣子。

霍辰燁轉開了視線。

“站到,再暈倒為止?”明玫征求大家意見。

金醫士聞言差點兒笑出來,忙低了頭背過身去整理他的藥箱子。

黃鶯一愣,她馬上扶了扶頭,身子晃了兩下,一副又要暈倒的樣子。可是看一眼旁邊的金軍士,她又堅強地站穩了身子。

霍辰燁眼睛瞥向別處,隻當沒聽見,稍頓了頓就招呼金醫士去喝茶。

沒人搭理她,明玫於是也什麽都不再說,轉身回了屋。

身後,黃鶯臉色煞白,她直直看著霍辰燁,直到他的身影隱在了門簾的後麵,她仍盯著那簾子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她的男人,她一心一意對待的男人。他不肯護著她了,哪怕那女人在明顯欺負她,他也不肯護著她了。

她嘴唇微微顫抖著,但到底沒有落下淚來。

送走了金醫士,明玫見霍辰燁回屋,便吩咐擺了飯。霍侯爺真是個好老頭啊,天一冷,便讓他們吃過早飯才過去請安,說方便讓小孫子多睡會兒。

明玫覺得,這純是為了照顧她的。

為了應付姨娘們的請安問題,她至少每天少睡大半個時辰的覺啊。坑爹的姨娘。

霍辰燁見明玫穿著件家常的綢襖,忽然就想起黃鶯身上那件狐皮披風來。

明玫應該也有好幾件狐皮衣裳,都是他從西北捎回來的,穿起來肯定好看。

可似乎,他並沒有見明玫穿過。

抱著孩子,要往盛昌堂請安的時候,明玫加了件翻白毛邊的深靛色厚披風。深色配白邊,也很好看,不過肯定沒有狐皮暖和。黃鶯昏倒在地上完全沒凍著,自然就是那狐皮的功勞。

“我記得捎過幾件狐皮衣裳回來,這大冷的天穿著豈不正好。”霍辰燁道。想著怕皮料子拿回來府裏充了公,便幹脆讓人做成了明玫的衣裳送回來的。

明玫笑道:“我不冷啊。”邊說邊把小六一往披風裏裹,完全沒有停下換一件的意思。霍辰燁看了眼跟著的丫頭,也沒有哪個有轉身回去拿出來的意思。

霍辰燁便有些懷疑那些披風還是被誰分了去。

走出院門的時候,明玫看著仍然站在那裏的黃鶯,問她:“你是要在這裏繼續站呢,還是繼續站呢?”

黃鶯咬著嘴唇去看霍辰燁,霍辰燁卻腳步不停往前麵去了,走出四五步才停下來等著明玫。黃鶯盯著霍辰燁的背影紅了眼睛,半垂著頭低聲道:“妾身聽奶奶的。”

“那就繼續站吧。”明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