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霍府裏,在霍辰燁的提議下,三個男人在外書房召開了一個高層碰頭會。

主要是針對霍辰爍的。爍哥兒也大了,難免會有自己的想法。萬一想歪了,就得引導提點著些,免得再弄個兄弟生隙什麽的就謬之大矣。

霍侯爺就先細細給霍辰爍講了關於推掉爵位的個中原由。

霍辰爍不夠資格參加族裏的族老會,但他當然十分關注此事。見族老人最後不言不語的離開了,便知道此事可能有說道。但如今聽了父親的話他還是覺得奇怪,就問道:“哥哥明明是從龍之臣,這樣聖上都會那般防著備著的嗎?會不會你們想太多了?”

霍侯爺被噎了一下,氣得瞪著眼罵道:“那是天子,是主上,不可以尋常心度之。”然後又交待他以後在外不要輕談政事,遇事要多用腦子,好好想想再說。

霍辰爍悶悶的應“是”,心裏卻還是不甚明白,不可以尋常心度之,是應該是怎樣的心度之?還有霍侯爺那忍耐的表情,好像他問了多傻的問題多扶不上牆似的。

然後哥哥安慰他道:“反正還有機會,以後再戰,到時再立功請封也是一樣。”

霍辰爍聞言就道:“好,到時候我還去,西羌擾邊很久了,早讓人忍無可忍了。”

此言一出,霍辰爍便覺得他老爹看他的眼神有點兒怪,讓他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

他看向哥哥,哥哥微笑著道:“很好啊,我們爍哥兒還是很有熱血呢。”

霍辰爍撓撓頭,這不是高層會議麽,還這般哄小孩兒似的?

——話說連明玫都知道,聖上忌憚的,也不爽憤恨的,是借兵來犯的周斯國好不好。

大湯西南,既有險關,又有多年對抗中練就的善山林作戰的隊伍,防守嚴密。就算西羌能偶然奪下關隘衝入境內,在邊境地帶的山林作戰中,也很容易被切割成小股各個擊破。所以這些年,好戰的西羌雖然衝關不斷,卻根本不足多慮。

好,就算不甚了解西南地形和布兵情況,也該知道,這多年中,裴家叛亂也好,西北戰亂也好,以及**平北辰也好,西羌有趁亂成個什麽事兒麽?沒有啊對不對。

而大湯西線,從前因為有號稱死地的“赤海”相隔,西邊幾乎不用設防。

但現在赤海卻可以通行了,雖然難度大了些。於是那周斯國就成了定時炸彈。西線沒有高山沒有險關可阻,沿線一些小小城池都挨不住打擊。全線布防又十分耗費兵力,卻占線太長,首尾難顧,對方既然存了壞心思,誰知道什麽時候從什麽地方就切進來了呢。

這樣的鄰居在側,大湯皇帝怎能安睡?

所以隻有打,要麽誰滅了誰,要麽,重新劃分邊界,大家各自找到能夠據守以禦外敵的地界兒,才能相安無事。

兩父子自然是因為霍辰爍提到“西羌”,便默契地不想跟他多話了。何況聖上這打算,現在也不好攤開說。明白的心裏明白著,不明白就算了。

霍侯爺就交待起霍辰爍別的來:“僉事事務雖繁雜零碎,但這樣的職位,接觸人麵兒廣,消息靈通,第一手資料多,看到的軍情軍報皆是實例,比看兵書什麽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另外對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方方麵麵都是個磨練。這是特意給你選的職位,你要認真細致做事,遇事兒勤動腦,多想為什麽,不可輕怠疏忽了。”

霍辰爍答應了,聲音卻更加沉悶。他是武將好不好,去做文職,好鬱悶啊有木有。

霍辰爍此次戰中,倒也勇猛,可惜全靠一腔熱血猛灑。對砍就挺歡,謀略卻不足,兩次差點被誘殺。還好霍辰燁一直派人跟著他保護才有驚無險。所以一直以來領兵之事,霍辰燁都不敢放手讓他去做。

還好他也就是嫩些,經事兒少了些,人倒不剛愎,手下勸阻的話都聽得進去,倒也沒有惹過什麽漏子出來。並且砍腦袋頗多,也是勇士嘛。

回京後霍侯爺兩父子就商量著,霍辰爍不缺悍勇之氣,卻失於片麵,少此謀略。和平時期做個武官於他益處並不大。便將他安排去了都督府做衛指揮僉事,正四品銜。協理軍務,主管文牘,簡單說,就是衛指揮史手下的辦公室主任,還可兼任秘書助理等多項工作。

他們希望霍辰爍能籍此,摸索出些用兵的道道來,哪怕隻是摸索出些公文往來的行事章法,官務上的微妙互動,也都是不小的長進。

這職位的確是文職來的,並且以霍辰爍這樣沒多少墨水文筆的,想謀這樣的職位人家絕對不會要的。話說人家誰不是奮勇殺敵過來的,誰稀罕你那點子功勞不成。還不是看在霍辰燁的麵子上?

也正因為是霍辰燁出麵安排的,到了別人那裏,就有了另外一番解讀。

順昌院正屋裏,霍侯夫人聽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猜她先聽了哪個?(閑著也是閑著,就猜下嘛親。——好吧別當真,純屬無聊)

霍侯夫人得知了霍辰燁拒封爵的事兒,直氣得心肝肺痛。這麽多年她住在這裏,盡力清心寡欲,隱忍又隱忍,卻還是按捺不住地破功,沒等常媽媽稟報完明玫所得鳳冠霞帔的顏色式樣,就隻覺得嗓子眼腥甜,然後“哇”的一聲,一口老血就那麽直直噴了出來。

若是霍辰燁得了國公爵位,一門雙爵,侯爺的爵位就可以由老二承襲了。可如今,霍辰爍拚著命去戰場上拚殺好幾年,她這心裏時時的提心吊膽,結果臨了呢?他哥身為左都督,手下一正四副五個衛指揮史,都不能給他弟弟安排一個做做?

結果安排去了右都督府,做了個小小的右都督府衛指揮僉事。他一武將,去做了跑腿打雜的文官。侯府嫡子,隨便一個蔭恩也能混個這樣的閑職不是麽?這是可磣誰呢?

——可偏她又沒那腰勁兒說:老娘的兒子不去做這窩囊的職位,老子在家等蔭恩或幹脆啃老好了。

所以霍侯夫人更恨,大恨,恨不得立時去告那兒子個忤逆不孝去!還有那媳婦兒也一樣,什麽服侍她任勞任怨,服侍個娘屁咧!

反正,她已經病好了。常媽媽已經說了,她已經被宣布病愈了。所以,這是要放她出去了吧?

這麽緊要關頭,她要挺住,她現在不能暈。若這時候暈菜了,府裏請個太醫來走那麽一遭,然後誰知道她又得病養多久呢。

霍侯夫人眼前一陣陣發黑,吃了好幾粒清心丸才緩過來一點兒,然後就怒聲對常媽媽道:“你去,去把那大少爺和他媳婦兒給我叫過來。”

她想吐他們一臉血去,她想看看那兒子有多趾高氣昂,看看那媳婦有多身嬌肉貴。

常媽媽忙輕聲提醒道:“剛才丫頭不是說了,侯爺和世子在外書房議事呢。再說少奶奶那邊,聖旨已經頻下了,少奶奶是可以不跪不禮的,接旨都沒跪呢。”

把人叫過來能怎樣呢,罰跪不能了,也不能打吧?最多對著她罵幾句過過嘴癮罷了,那也得找出正當理由才行,不然人家還不是會給你頂噎回來?

霍侯夫人聽了常媽媽的話也反應過來,現在收拾媳婦兒都不能了麽,她就算病愈了,也不能讓那媳婦兒彎彎腰不成?她心口不由又是一陣悶痛。

撫著半晌胸口,深深地吸氣呼氣,然後端起桌上涼掉的茶盞,仰頭一飲而盡。很好很敗火。

然後霍侯夫人靜了好半晌,才示意常媽媽道:“悄悄處理了地上的血跡,吐血這事兒跟誰都不能說去。”她就忍著,忍到她,她兒子能揚眉吐氣的那一天。

常媽媽忙輕聲答應了,親自動手收拾起來。

霍侯夫人也沒叫外麵的丫頭來扶,自己個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床邊。她如今,要好好的睡一覺,養養精神。

咱們就走著瞧好了。

(那啥,到底沒整明白,是先聽的哪個消息呢你說……)

心裏同樣憋悶不爽的,當然還有霍侯夫人的親親媳婦兒秦氏。

秦氏掌家以來,明玫從沒有因為銀子上的事兒說過她什麽,也不在她處事時指頭劃腳掉她麵子,更不在私下給她使絆子。通常明玫覺得哪裏不合適,會把秦氏叫去,細細地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大家有商有量的。

隻有兩件事兒,是秦氏已經定好的,明玫自行改了:

一次是頭先京裏魏伯爺過世,那魏家和她娘家秦家有隙,向不來往,與霍府也交往平淡。秦氏便告訴管事兒,不用理會那魏家送過府的仆告,從此斷了來往也好。

結果被報到明玫那裏,明玫便查了舊例安排管事兒過魏府祭拜,又專程讓婆子把這件事兒說給她聽,算是鄭重提醒。

還有一件事兒,是和古家。那年古家太太年節時病倒,古家新媳婦兒當家,送的年節禮忽然比往年少了一半。雖然禮單也不至寒酸,但她認識那古家媳婦,為人就是十分摳索小家子氣,讓人很看不上眼,她便按著古家的來禮擬了回禮單子。

結果明玫不同意,讓人按以前的禮單慣例回年節禮,說人家新媳婦兒初掌家,也可能隻是因為理不清,咱霍府不用跟著小氣,若下年他們仍這般行事,咱再裁減不遲。

結果到了下年,古家一直推著延後送年節禮,於是霍家先送了年節禮過去,然後對方回了雙份的年節禮過來。——顯然人家真是弄錯了,或者是古太太病愈後覺得大不妥當才補的。

這兩件事兒後,秦氏是真心覺得明玫夠厚道。並且後一件事兒,要不是明玫那麽辦了,最後難堪的可能是秦氏自己了。——人家古家太太肯定會覺得,這霍家掌家媳婦兒,跟她家手忙腳亂的新媳婦一樣水準,要麽不會掌家,要麽小氣八拉。

所以後來她處理客情門戶的事兒,便再沒由著自己的性子喜好來。稍有與以往不同的,都會看一看先前的舊例,想一想可能的原因,把不準的事也更加誠心誠意地讓明玫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