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賈家,其他賓客也已盡散,隻霍辰燁他們哥兒幾個,還在賈誼的陪坐下,在那裏高談闊論胡喝海聊。

先是霍辰燁,使勁地動員大家參加明日慶安親王府的賞梅宴去。反正對方給他的貼子上,明確寫著可以攜伴而往。

霍辰燁說自己遇上這女人膽怯,讓兄弟們一起去壯個膽兒,免得被吃掉出不來了。

陳謹叢先爽快應了,說去見識一下那騷娘們兒怎麽個騷法,以後大街上也好見之繞道。

賈誼對霍辰燁這點兒小事兒有求必應。

徐茂輝本不欲去,被大家好一番勸說。

最後霍辰燁提議:“大家都帶上女眷吧,有夫人們在,沒準那位也會收斂些的。”

陳謹叢就道:“正是。人家老婆在也往男人身上湊她還要臉嗎。”

霍辰燁卻知道那女人就是有這麽不要臉。不過上次她仗著擺出了鑾駕,明玫還得跟她行禮,這一次,明玫就不用多理會她了,真惹急了,不給她好瞧也罷。心裏想著,對帶女眷越發安然得很。

徐茂輝就道:“範氏病著,肯定不能同行。”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點頭道,“好吧,我跟你們同去。”

霍辰燁就哈哈笑起來,拍了折徐茂輝肩膀道:“我就說嘛,能不幫著兄弟嗎。”心裏卻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立馬就聯想到徐茂輝是不是聽說明玫會去他才改口去的?

他本來一定要請徐茂輝同去,自己安的就是壞心眼兒,倒也沒啥好怪人家的。

這慧慶公主這段時間來對他纏磨得緊,他已推了她幾次邀約了,心裏十分厭煩。這女人下貼請人還不知道請些未婚配青年才俊之類的,找他這種已婚男人所為何來?莫不是真如明玫說的那般,圖春風一度的痛快?

想來想去,相比他這種低聲下氣奴顏婢骨的表現,估記徐茂輝這種仙人之資,又不亢不卑的硬氣作派更會合她胃口。

所以這次應約,就在於想隆重推出徐茂輝這美男啊,讓他出頭替他抵擋一陣。

別怪兄弟不仗義啊,誰讓他徐老三對他家明玫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呢。既然有想出牆的雜念,正好找那隨時準備出牆的女人配成雙去唄。

反正聖上已經說了,如果從京城子弟中挑不出人來,就會從春闈的學子中挑一個人來配她,所以左右不過三兩月,很快就指婚出去了。便是徐茂輝因此被纏上,也很快就能得解脫啊不是。

霍辰燁揉了把臉,悄悄說服自己,時間短嘛,也不算太坑兄弟啊不是。

然後大家又針對慧香公主話題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爺們兒在一起說起女人,自然沒有什麽口德。說這桃花直帶血色,誰家娶回個這樣的,艱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雲雲。大家紛紛斷定她在京城好滿足那啥欲卻不好往外推銷,聖上強行攤派怕都不好使啊。

說著話也不知是誰先改口叫賈誼國公爺,然後大家紛紛跟著改口,恭喜打趣。

陳謹叢繼續在女人的話題上繞著,沒正經地問道:“當了國公後肯定什麽都不一樣了,隻是不知國公爺抱女人和世子爺抱女人有沒有區別,兄弟這輩子是沒這命體驗了,賈國公爺你回頭得告訴兄弟一聲。”

本是無心玩笑,卻聽來很像諷刺,賈誼忽然就眼有淚意。諸多堵心事,借著酒意,使勁翻湧。

女人有何不同?女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家的妻是好妻,他家的妾是貴妾,他家的女人都給他使勁兒,他才能穩定地當上這國公爺。

燁哥兒為了妻子放棄賜爵,他為了承個爵位讓兒子由嫡變庶,靠個小婦上位。程氏為何事不顧體麵第一次悲慟痛哭,邢氏為何事不要形象撒潑打滾,他的家中什麽時候變得刀光隱現……

別人且不說,從小他常和霍辰燁在一起,在大人嘴裏在他心裏,他都是比霍辰燁懂事謹行守規矩的。可是現在,他這裏哪還有什麽規矩可言。生活象個笑話,象個無解的謎題,讓人心裏隻浮現兩個字兒:窩囊。

賈誼仰頭眨眨眼,把那點濕意憋回去,順勢猛灌下一杯酒去。

陳謹叢反應過來自己說話欠妥,一時有些無措,便也仰頭灌下一杯酒去,連聲道:“好酒,痛快!”意圖蒙混過關。

賈誼卻迷蒙著眼睛笑道:“我這國公爺做得,是不是很熊包?是兄弟就都給我說實話。”

兄弟們都知道賈誼家情形,聽此言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便都默了一默。

這片刻的靜默,便成難堪的默認。賈誼再忍不住紅了眼眶。

世子爺也好,國公爺也好,他賈國公府徒有虛名,實際還不如平頭百姓,族中人多,負累大,無所依仗不說,不在仕途功名上拚還得眼看著家中老小受欺,在這條道上拚又是如今這般情形。

悲情也隻有一瞬,雖然大家都是知交好友,但到底他是主人,不好在這裏先吊著個臉,賈誼便轉向身邊的霍辰燁,拍著他肩膀強行轉了話題:“燁哥兒你說,何時還能打仗?”一臉的向往之色。

從前他跟著霍辰燁駐守西北,可惜立點小功就回了京城。於是真正的開疆辟土的大仗便沒有趕上。他習武不墜,一腔熱血也願意去戰場上灑去。可他們賈家這一支,他一根獨苗頂梁,也由不得他任性。

可同樣是長輩臥床時候,他霍家,就敢兩兄弟齊上陣去。

賈誼後悔。

男人先建功立業,再回來重整家裏這片山河多好。如今搞得族中,官場,家裏,他處處站不直腰。

霍辰燁笑道:“安安生生不好麽,偏惦念打仗。不過若有仗打,咱們兄弟還齊上陣去?”

賈誼連連點頭,“一定一定,燁哥兒你一定得帶著我去,哪怕戰死沙場,也來得痛快……。”

霍辰燁聽著什麽死不死的,就臉色一沉,皺眉打斷他道:“哥如今貴為國公爺,正是大好時候,做什麽一臉愁苦,死不死的混說?”

賈誼苦笑,是啊,一家子老小,他死都死不起。

霍辰燁就想起今天席上一幫子族老來,有的奉承有的敲打,總之都是讓賈誼莫要忘本,要對族人提攜照顧的。

霍辰燁便道:“如今賈家族裏,除了幾戶近親,其他盡是你出了五服的族人,包括我後娘的娘家。堂堂國公爺,還要看他們臉色不成?誰給你擺輩分,你就給他們擺身份,處得好照應一二,不順眼的統統門都不許進,管他族長也好誰也好,能奈你何?”

賈家族中人多,族長又混,好事壞事都混賴上國公爺家,他還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受惠,動不動愛動員大家抱團求暖,好名聲盡落,還使得國公爺不好悉數得罪。

老國公爺跟族長血緣較近,不好甩這個包袱。現在賈誼卻不同,低了兩輩,出了五服了還管他個毛線。正因為族長大人是他繼外公,他這裏也是表個態,免得賈誼難作。

賈誼點著頭,道:“我知道了,橫豎由他們鬧去。”

霍辰燁攢眉:“任什麽由他們鬧去?堂堂國公府,由不得他們混鬧!”

陳謹叢點頭附和,說回頭兄弟讓負責你門口這條街的弟兄們留著意,但凡那些無貼上門的,隻管揮棍子驅趕開去,有亂嚷亂叫的,請去五城兵馬司衙門喝茶留宿,先折騰那麽一陣子,讓人知道國公府前撒不得野再說,看誰還有事兒沒事兒往這兒蹭。

徐茂輝說打架我不在行,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不過咱公事清閑,有需要跑腿兒幫手的事兒,你盡管說話。

賈誼又眼眶發紅快要哭了。

霍辰燁又道:“再說朝堂之上,你是武將,我也是武將,咱們兄弟才行事一路,自不必說要互相照拂。邢閣老到底一介文官,又能影響你幾分?這次邢閣老幫了你忙,你將兒子也許出去以報恩了,也算兩清。邢家人口零丁,邢閣老就剩那麽一個孫子一個孫女兒,如今一半在你手裏,你還怕他生事拿捏你不成?主要你自己,得擎穩了規矩好生過日子是正經。”

把邢閣老都拿來說事兒了,話裏濃濃的支持和淡淡的警示,賈誼自然聽得出來。

把邢氏縱得夠高了,就這般安分過日子便罷,不然就得削。霍辰燁對這外公感情很深,賈家亂套,不隻賈誼,他也是絕不願意看到的。

陳謹叢和徐茂輝又紛紛附和,還具體分享了一些妻妾共和招數,以及怎麽搞定小妾搞怪等等……

兄弟就是這般做的,反正最終賈誼還是哭將起來……

正熱鬧著,霍辰燁貼身小廝進來勸道:“爺,散了吧,夫人惦記著,使人來問了呢。”

霍辰燁愣了一下神兒,明玫早已經回去了,會再遣人來問他?

“派誰來了?”他問。

“譚護衛。”小廝道。

霍辰燁不由笑了起來,猜度著明玫大約知道自己把護衛都遣回去了,這是不放心特意又讓人來接護他呢。不隻心裏美呀,他是一下子直從頭發稍美到了腳趾甲去。

等到出得門來,卻發現遠不是那麽回事兒……

原本明玫假借黃鶯之名,將郡王爺誆去城南四印橋,不過是想讓譚勁他們,趁著夜黑風高,跟過去將那郡王爺套麻袋狂扁一頓解氣去。最好把他打成豬頭,三月下不了床才好呢。

當然,她最後一句並沒敢交待,怕護衛們下手沒個輕重,再真打人給打廢了。

可誰知道,這事兒還是玩大了,承福郡王爺倒沒受皮肉之苦,他直接,死翹了。

譚勁嚇得不輕,沒敢回府去稟報,急慌先來找了霍辰燁。

“……屬下四人,從亥初便一直守在那裏,直到亥正兩刻左右才動手。那時承福郡王爺一人倚著橋墩子站著,八個隨護警戒在四周。屬下幾人如奶奶交待的那樣,從橋上跳下,直接給承福郡王腦袋套上了,才踢打了幾下,承福郡王的護衛就圍了上來,沒想到也都是高手,一照麵便打了起來,屬下幾人隻好放開承福郡王全力迎戰。誰知道這邊才交上手沒一會兒,暗處有人放冷箭,把已經躲到邊上去的承福郡王給射死了。屬下見事不對,迅速帶人撤了。”

顯然有人借機尋仇,或故意嫁禍。

小叫花子那般高調地叫嚷,有心人能知道此事並不困難。何況不用知道紙條內容,單是瞄緊了承福郡王的行蹤跟著,見機行事就夠了。

“完全沒看到放箭人身影?”

“沒有。屬下幾人原想著找找看是什麽人躲在暗出,結果竟未尋著。又想著會不會是郡王那邊護衛故意哭喊使詐,便悄悄又潛了回去,結果發現承福郡王真的死了。屬下在那兒呆了一會兒,也沒有看到有別人回去探看死詢真假……。”

所以承福郡王死活對方並不在乎,那便不是尋仇,而是嫁禍。

霍辰燁沉吟著,又詢問了些細節,知道他們都蒙著臉,也並沒有留下什麽把柄在現場,便點點頭吩咐道:“你們幾個暫時避一避,不要出門走動了,免得被人指認出來。你們奶奶那裏,先不要驚動。”最好等她知道時,這事兒已經處理好了。

譚勁點頭,又交待幾人如有萬一如何行事說話……

明玫不知道這些,譚勁那裏沒有消息傳回,她也並不擔心。本來就是小事一樁,揍一個不順眼的家夥而已。這般夜深,譚勁肯定會等天亮後待她方便的時候才過來稟報。

但明玫依然輾轉反側,整夜睡不安穩。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因為霍辰燁一直沒有回來。

這真是絕無僅有的事兒,她第一次夜不能寐,他第一次夜不歸宿。

想起今天席間提及過的慧香公主的邀約來,明玫心裏很是煩燥難安。

幹嘛去了呢這是?

她睜開眼瞧著黑乎乎的帳頂,卻隱約掃到窗簾縫透過來的一線亮白光色,是天快亮了麽,丫頭們竟然沒有人起床走動?她索性起來,走到窗邊撩起窗簾看向外間。

嗬,原本竟是下雪了!北風不動,竟然悄沒聲地下起了這般大的雪!雪花大朵大朵的鋪天蓋地的往下壓,世界已經銀裝素裹,一片亮白。

這麽夜深人靜時分,以慧香公主的大膽作為,霍辰燁若真是去赴她的約了,真是什麽都可能幹過了呢。隻是不知道這女人的彪悍作風裏,含不含敢作敢當這一項。

如果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麽,她要怎麽辦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