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書塾裏的三個男生都被楚惜惜的事情直接影響到。

比如霍辰燁,果斷匿了。

比如唐玉瑭,他母親唐四太太聽說外甥女兒找到債主後也許是太激動了些,竟然承受不住,咳喘才好卻添新病,躺**起不來了。於是唐玉瑭隻好告別學堂,回家陪侍親媽去了。明玫想起他又要安靜地坐那裏一動不動,便很真心地祝願四舅媽大趕快康複起來。

而唐玉琦,據說楚惜惜一去,唐府立刻媒婆盈門。唐大太太身清氣爽,前些日子攜子回娘家,再次相看了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女兒,寧塘名門望族清流邢家的嫡長女。

原來兩家就是隱諱的互相滿意著,如今少了那個煩心的攪和,更是來往的熱鬧,如果一切順利,想來不久之後,就會正式訂親。

而唐家,也已經知會了熟識的武師,其正探親回京的路上,不過幾天就會到達,到時候,唐玉琦就不再賀家就學了。

唐玉琦最近很奮發。簡夫子也開始認真地教他,逐字逐句地釋疑,還有旁征博引地指點,散學後兩也時常湊一起說書講經。也許知道這師生緣分將盡,才開始各自珍惜?唐玉琦還是以武學為主,每天練得大汗淋漓的。隻是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有些蔫蔫的樣子,完全沒有春天的生機勃發,時常低頭耷腦麵帶鬱鬱。

明玫最近也很認真,上課一聲不響,散學就迅速回去宅著,不外麵多逗留半分。

唐玉琦幾次對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隻能拍拍她的頭,帶著歎息道:“妹妹快點長大吧。”

明玫迅速立正,嚴肅答道:“遵命!......報告長官,春天來了,萬物複蘇,草木發芽,小也正可勁兒長著呢,最近連頭發都長些了呢。”

唐玉琦卻不象以前那樣聽了就張揚地哈哈大笑,隻無言摸摸她的腦袋。

氣氛太過沉悶,讓明玫更想趕快跑開。最近她有點怕他這種調調,除了上課時間不得不做他依然的前桌,其他時候都盡量躲開他。

前晌散學的時候,唐玉琦攔著了她:“丫頭,回去做什麽,和簡夫子一起用午膳吧。”唐玉琦眼睛晶亮,帶著許久不曾見到的興致爽朗,攔住了往外走的明玫。

“不了,沒讓丫頭送飯過來。再說還要午睡呢,回去了。”

明玫繞過唐玉琦,快步往院外走,卻被唐玉琦抓住了胳膊:“夫子叫呢。”

明玫一抬頭,見夫了遠遠站屋簷下,麵無表情看著這邊,見他們回頭,很大牌地一招手道:“過來。”

吃飯,飲茶,大家都很安靜,沒有試圖活躍氣氛,連簡夫子這個話嘮都閉嘴眯眼,唐玉琦煩燥地走來走去,幾次停明玫麵前想說什麽,然後又重新邁開步子。

明玫低頭抿茶,簡夫子沒一會兒便不耐煩道:“還是回去歇去,這兒影晃眼。”然後推開茶杯作勢欲走。

唐玉琦便不走動了,站了站,便坐下來道:“......妹妹可是躲著?”

明玫聞言看了他一眼,見他大大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一又眸子漆黑漆黑的,裏麵清晰的一個影。她不由心裏慌了一下,遲了兩拍才勉強笑起來道:“表哥說什麽夢話呢,天天坐前麵,這還叫躲著?和表哥同桌吃飯聊天,這能叫躲嗎?和表哥永不見麵才算躲吧?何況為什麽要躲著,表妹呀,為不做虧心事,所以連鬼敲門都不怕的,會怕一個表哥乎?”

然後看著簡夫子:“夫子說,有躲著他嗎?”

簡老夫子老實點頭:“有。”

明玫泄氣,不由翻眼:“夫子就不能說說謊麽?”

簡夫子學她翻眼:“怕鬼敲門。”

明玫無奈看著唐玉琦,攤手道:“表哥,明說了吧,這都多久了,總來看尼尼,現更住到家裏了,所以不管過多久尼尼總是還認得的。表哥這算作弊知道沒。表妹最近很煩惱啊。”

這早都幾個月過去了,誰有跟她提過要回尼尼的事?唐玉琦見明玫還隻和他耍花腔,心裏更煩燥,他固執地看著她,直著脖子單刀直入:“今早出門前,已經告訴娘,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不想早早訂親,想再過些年再說。”

“......噢。”

“噢?妹妹就沒有別的話說麽?”

“......有......大舅母不會同意的,祝表哥早日棄械投降。”

“妹妹不用擔心,怎麽都會拚力一爭的。”

“妹妹不擔心啊。反正表哥訂親,妹妹就恭喜。表哥以後才訂親,妹妹就以後再恭喜。”

唐玉琦臉色發青道:“......妹妹,明明懂的,知道都懂!一直都懂!”

明玫吸口氣,繼續涎著臉笑:“還好還好,懂的總是多些,誰讓妹妹聰明呢......可是表哥,這世上的事,從來不會因為懂,就改變什麽。”

唐玉琦急切道:“妹妹......隻問,若願意等長大,等長大......願不願意?”

“......願意呀,也想快點兒長大呢。”明玫淡笑著道,“可是表哥,難道隻要願意願意就可以麽?還是得一點一點慢慢長呀。”

唐玉琦一愣:“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不信......”

明玫老實不客氣地點頭,想了想又搖頭:“......作主的不是不是,連自己都信不了。”

唐玉琦失魂落魄地去了。

簡夫子不讚同地白眼斜明玫:“好好的被打擊得夠嗆。”

“應該鼓勵嗎?”明玫呆呆地低語,“明知不是路,卻硬要走......沒那勇氣陪著。”不按這社會的套路出牌,隻會碰得頭破血流。最後他大約添段經曆,最多沒事曬曬情傷,而自己,鐵定炮灰。

“多好一孩子,厚道,老實,有情有義。那些聰明才智,不用來謀有情郎,用來做什麽?”

明玫深深歎氣:“......難道夫子有良策?”

簡老夫子翻眼,寂寂半天無語,最後問道:“......若他自己闖出路來,跟嗎”

“跟!”某女無恥地道,“光明大道當然走。”......

。。

明玫下午晌基本都趴桌子上補她的午覺和玩情緒低落,聽著夫子宣布散了學,便挾起書本迅速出門。

“尼尼呢?”明玫問等書塾門口的司茶。

“進去後沒出來呀,小姐沒看到嗎?”司茶邊問,邊彎著腰找了一圈,把書塾書案下麵都看了一遍,不見尼尼蹤影。

“會不會跑出去了沒看到呀?有沒有走開過呢?”

“沒有呀,奴婢一直這裏呀。”兩轉著圈找著,邊找邊“尼尼尼尼”地叫著,明玫偶爾換兩腔“汪汪,汪汪”地叫聲。

忽然聽到一個滿是嘲諷的聲音大聲道:“哎喲,這不是們家最是能耐的八哥兒嗎,會說話,會哄,天天把老太太哄的樂嗬嗬的。原來會的還真多,還會‘汪汪汪汪’直叫喚呢,下次用這一招哄誰去?”

明玫抬頭一看,原來是明璿帶著她的親信班子路過。

自從大太太夜哭之後,府裏似乎重拾了姨娘輪班製,平分下來,一個姨娘也就那麽兩天時間需要上崗。就這也讓那些久曠的姨娘們激動了一回,象下屬單位熱烈歡迎領導蒞臨一樣認真做好各種準備工作,奈何到最後卻發現,老板尼瑪空打雷不下雨根本不肯惠顧呀。

連象五姨娘這樣得臉的,老賀同學也一個月隻睡過去那麽三五次了,雖姨娘界還是很牛叉,可是象以前那樣幾乎有一半時間宿她那裏的盛況卻是再也木有了。於是五姨娘乖覺地開始夾著尾巴低調做,也知道拘束著自己女兒。

所以雖然賀老爹對五姐明璿一如既往的最寵愛,但明璿這陣子確實氣焰不算高。且隨著近來明玫膽子的發揚壯大,高調奉承,府裏的腰杆也挺的直直的,尋事找茬者再找不到痛快了,尤其是這一年節下的表現,更令她幾乎得了所有boss的喜愛,哪怕是表麵上。如今府裏的風向呼啦啦正朝著她吹得歡,明璿也早識時務地越來越不大對她嗆聲了,雖然最近,偶有死灰複燃跡象。

這是,又發哪門子神經?難道又想開戰不成?

明玫適應了一下,才道:“是啊。做孫女兒的,不就是應該哄老家開心嘛。五姐也很會說啊,隻要五姐願意,使出把爹爹哄的很開心的本事,五姐也可以把老太太哄的很開心呀。並且,五姐剛才學狗叫學的更象呢。”

明璿一聽明玫回嘴,臉色一變就想發作。

明玫卻笑著接著問道:“五姐姐可看到尼尼了,妹妹這兒正找著呢,不知道躥哪兒去了。”然後打量著明璿主仆,就象沒看出來明璿生氣了似的。

明璿一口氣沒發出來,哪有好氣,不耐煩道:“誰看見了,隻瞧見兩隻轉著圈的驢子打磨。”然後用眼睛挑釁地看著明玫。

明玫覺得和這妞費口舌太多餘,找過便算了,便叫司茶:“別找了,狗娃子也是識路的,沒準尼尼自己回萱香院去了。”

司茶點頭:“那奴婢回萱香院再找找。”丟是不大可能的,府裏誰見了都會送回來,隻要沒有落入明璿的手裏被虐就行。

主仆倆相攜而行,司茶看看左右無,悄聲對明玫道:“小姐,中午的時候,唐府裏還專門另派了小廝來,說讓墨明他們收拾收拾,這幾天就要回唐府不再來賀家了呢。唐五少爺聽了,煩燥地說知道了,把那小廝罵走了。”

明玫正色道:“唐家有族學,有武師,他本就沒理由呆賀家......那是他家的事兒,與咱們無幹。”

司茶點頭道:“是呀,隻是住這裏,也到底不長久。他若真有心,便該讓唐家現就來定下名份,那小姐就再沒有可擔心的了。以後,也就有了依靠。”

明玫看司茶一眼,這丫頭,真相了。

空有心思有什麽用?心思和現實差太遠了。骨感現實中,多少有心無力。

明玫悶聲道:“從沒和們說過這些,既看出來了,那別自然也看得出來,所以們更要低調,免得招惹來些招架不住的是非......”

“怎麽會?”

“怎麽不會,楚惜惜就是很好的例子。”

“小姐,是說楚姑娘她是被陰了?”

“那可說不準。小姑娘能住進自己姐姐為妾室的家裏,還能跑上街頭去等,她們姐妹本事未免也太大了些。堂堂伯爺夫會帶著個妾室去赴宴,還再帶上小妾的妹妹,真是聽都沒聽說過的事。——傳說中這位小妾把主母氣哭的年代,都沒有帶小妾出門過呢,何況如今,分明是小妾哭鬧主母很淡定吧。可是看看,別的賓客不知道,但咱家太太和唐家太太卻是沒有半分驚訝的,主家也並不見怪的樣子。並且聽說,霍侯爺家與鄭伯爺家原來並沒有什麽走動,兩家夫也不算太熟。春宴不過賞花飲酒的玩樂,向來請的都是至親好友,什麽時候連這樣的關係也會受邀了?還有......總之湊巧的地方也太多了些......反正她自己也就想謀個高門妾室,也算心願得償,求仁得仁吧。”

司茶聽著,不由仔細回想那天的事兒,越想越心驚:“後來奴婢也曾跑去看熱鬧,見那霍家宴客廳離那書房遠著呢,還奇怪一路丫頭婆子來來往往的,怎麽就讓她得逞了,......小姐呀,咱最近還是別出門兒了......幹脆,小姐還是報個病好好養些日子吧。”

兩且走且聊著回去,卻不知道,她們身後,空空書院裏,那個偏廂小書房,門窗俱閉,尼尼正連連哀叫。

來找簡夫子的唐玉琦聽到聲音,腳步一頓,隨手推門而入,便聽到一個女子驚慌的尖叫起來......

還是那個屋,還是那條計,楚惜惜沒成功,明璿成功了。真是,同不同命呀。

據唐玉琦說,他聽聞尼尼裏麵連聲哀叫,門口又連叫了幾聲沒應,這才推門進去的。卻沒想到,明璿正裏麵換衣服。丫頭奉畫就站門口,一看到唐玉琦推開門就扯開喉嚨大聲驚叫。

唐玉琦知道不好,門口即刻轉身,說他什麽都沒看到,背著身子連連作揖賠罪。但明璿主仆仍是當場哭嚎起來,動靜極大。唐玉琦欲轉身出門,也被奉畫拚命擋了門口不讓走,明璿更是哭著讓他給個說法......

雖然西院偏僻,入夜更沒有幾個,但簡老夫子帶著小童就住那裏,平時還是有些灑掃整理的下的。當時第一聲驚叫響起,便有迅速聚攏過來。此處並不算嚴謹內宅,被哭聲驚動,忽啦又來了一隊賀府護院。於是這起原來幽靜處發生的隱秘事件,最後的證是溜溜地多呀。

唐玉琦隻氣得臉色鐵青,顧不得半點禮節,冷冷道:“表妹壞得起名節,唐玉琦還壞不起呢。”當場也不顧眾臉色,推開奉畫拂袖而去。

唐玉琦一去,再沒來過賀家。唐家也再無消息。

大太太心知肚明,手腳麻利安排處理場眾,勒令再不許提起。

隻明璿不依,哭鬧不休。

賀正宏屏退眾單獨問女兒:“自己既然已經懂事,為何還行為如此不檢點。換衣服為何外麵沒有守著?”

“女兒當時隻帶了奉畫一個,還要她幫手換呢,女兒也是看著外麵沒有了,才想著很快就完事兒了。誰知他突然闖進來。”

賀正宏瞪眼:“突然,可他說他明明門外叫了好幾聲沒有應啊。”

“女兒不知道啊,女兒沒聽見啊。也許太慌張了,隻想趕快換完走。”

“那狗叫呢,小七的狗為什麽那?”

“女兒隻是看它可愛,抱著玩一玩,誰知被它蹭了許多泥身上。這才去那裏換衣服的。”

聽起來倒沒有明顯的漏洞。賀正宏不語。

“爹爹,五表哥原本也一直對有心,他隻不敢說。如今既是這樣,也是有緣份,求爹爹成全女兒吧。”

賀正宏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唐玉琦對哪個女兒好,他如何看不出來。隻不過想著她們年紀都還小,沒甚放心上罷了。若唐玉琦果然如明璿說的這樣,自然是由她,可隻怕家壓根無意,如今又被她這麽撕開臉皮一鬧,更是厭了她了。

賀大太太就簡單直接多了:“本來親表兄妹,偶有不妥被看到也難免。好還小呢,不必太忌諱這些個......五表哥就要訂親了,以後也不會再來家書塾了。以後見麵的機會也少,便不會太尷尬。”

“太太,,都被表哥看光了,若他不娶,就不活了。”明璿開始要撒潑。

大太太臉一寒:“實話說了吧,五表哥一回去就沒有消息,明顯他是不願的,唐家更不願,唐家看的家閨女,方方麵麵都不是能比的。這件事兒以後不要再提了。”

“隻要能和他一起,做姨娘也是願意的。”明璿道。她娘就是姨娘呀,過的也不比誰差啊。再說,隻要讓她爹看到她的決心,爹爹也必不會讓自己委屈的。

大太太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大好的閨女做妾,霍家其它女兒還要不要嫁了,到如今賀家還一個孩子也沒落實好呢,讓出這夭蛾子?塞個庶女回娘家作妾,她還有臉回娘家嗎?大太太懶得跟她費話,直接拿重口上來:“就死了這條心吧。”

隨後宣布:明璐被禁足,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