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沒有課本,也不開設任何文化課的特殊學校。

進入這所學校的學員,必須先在不足一平方米的暗室“麵壁思過”一至兩天,必須遵守十六條嚴格到殘忍的校規,還必須參加學校的各類魔鬼式訓練,動作稍不規範就要罰做俯臥撐或仰臥起坐,反抗教官命令或試圖逃跑者要接受嚴酷的鞭刑……

可是,這樣的一個學校在若幹年前卻真實地存在過……

(一)

瑟瑟的寒冬雨夜,荊州市和魯鎮城鄉結合處的鄉間小道上一團漆黑,連路燈也不見一盞。

怒吼的狂風襲卷著鬥大的雨點,拍打在暗夜中的樹枝上、泥濘的鄉間小道上、還有那若有似無的蟄伏在黑暗中的不明物體上……

滂沱的大雨中,泥濘小道的盡頭突然閃現出絲絲縷縷的微弱燈光,一點點若明若暗地跳躍著——呈前進狀,片刻之後……兩束昏黃的車燈光線逐漸地明朗化,一輛和黑夜同色的奔馳車,晃晃悠悠地在雨簾中浮出水麵。

駕駛室內開車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平頭男子,他麵目剛毅、身形發福、從全身上下的名牌占有率來看,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相,不過此刻的他卻眉頭深鎖著,不時地回頭掃視著後車位的情況,坐落在他身後的是一名身著淺棕色皮質衣風衣,麵龐秀麗的中年婦人,隻見她頹然落寞地懷抱著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暗自垂著淚,婦人的臉上和手背上隱隱有幾道被新抓的印痕,印痕上泛著點點腥紅。

少女似乎睡得很熟,全身癱軟地伏在婦人的身上,她的頭發染上了至少四種以上的顏色,身上除了一件裹胸外就隻披了一件薄薄的灰色線衫,下穿一條皮短褲、黑色網狀絲襪、浮白色鬆高鞋,她耳朵上的耳洞已然數不清了,準確地說她耳朵輪廓已然被各色各樣的耳環所占滿——白晃晃的讓人觸目驚心,頸部以下到胸口的文身就有三四種——黑蠍子、狼牙、以及不知道是哪一國的奇怪文字……

少女的雙手是被反綁著的,兩隻手被膠帶紙捆得嚴嚴實實的,卻還能睡得心安理得,說明應該不是綁架之類的惡性事件。

“柳源,那個學校真能治好我們的曉若嗎?”婦人輕聲地問。

“當然,我有個生意上夥伴,他兒子都吸毒成癮到快要自殺了,去了那裏兩年已然恢複得不留一點痕跡,現在都已經在他的公司任常務副總了,你要相信那所學校,我那夥伴說沒有那個學校治不好的孩子。”中年男子說著點燃了一支煙,煙頭的火苗燃起時的光芒就象他們此時的希望一般跳躍著。

車子在雨中繼續顛簸著——駛向他們的希望之地。

“到了……”男子將車開到一扇朱漆大紅木門旁停了下來。

“就是這裏嗎?”婦人探出身張望起來,首先看到的是一盞幾乎是軍事基才用的大號探照燈,耀目的白光滲人地張揚著,照得人眼發花心發慌。

“就是這裏,我先進去和他們的教導主任打聲招呼,你們倆先在車裏呆會兒。”男子撐起一把碩大的黑傘,走出車外。

雨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意思,隻不過斷斷繼繼地稍小了一些,婦人伸手捋了捋少女那辨不清顏色的劉海重重地歎了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那口氣驚醒了熟睡中的少女,少女茫然中睜開惺鬆的雙眼,驀地愣了幾秒鍾後,就大聲地咆哮起來:“這是什麽鬼地方,你們把我帶到哪裏來了,你們給我注射過什麽,我恨死你們……我要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她先是拚命地掙紮,見自己的雙手被綁了就憤怒地向婦人發起了攻擊,她生生地將頭撞向婦人,婦人來不及閃躲,口角就被撞出了絲絲的血痕。

男子在車外發覺了車內的異常,飛速奔了過來。竭力將她止製住後,一個身穿深綠色工作服的教官模樣的男子也飛速小跑了過來,跟在後麵的還有兩名女教官,一行人三下五除二將少女帶進了這個特殊的學校——啟德青少年行為輔導學校。

(二)

曉若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可以動了,可是周圍卻一片漆黑,這種滲雜著陰冷寂靜的漆黑如同吞食鉛塊一般令人抓狂,她伸手一摸四周才知道自己被關進了一間暗室,四周大概隻有一米見方,除了冰冷之外她還感受到了這四堵牆所帶來的無形壓力,它們如同武俠劇傳聞的機關暗室,似乎時時都有將獵物斃命的可能。

累了靠一會兒牆,困了卻又無法躺下來,隻能屈膝蹲著轉換著姿勢。

時間一分一秒地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去,她乏了……很乏……極乏……

混混沌沌之中,她聽到自己的肚子叫得厲害,已經不清楚有多久沒有進食了,十二小時、二十四小時、還是四十八小時,她已然經完全麻木,饑餓混合著困倦將她折磨得已然不知是否還尚在人間。

隻感覺四周越來越陰冷、越來越逼仄、越來越令人窒息……就在她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耳旁隱隱傳來一陣陣指關節敲打牆壁的細微聲響:篤……篤篤……篤……,曉若強打起精神向聲源的方向側耳傾聽:“我……我快不行了,我變成冤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們……你們等著……”聲音斷斷續續地,似乎是隔壁的牆根傳來的,顫悠空靈猶如——人的垂死遺言。

“你是誰?……回答我……”曉若倏然清醒了不少,貼著牆壁問。

“你們……你們……不久後,都會來陪我的……我等著你們……”那個聲音比原來尖銳了許多,一字一頓地落地有聲。

“你……到底是誰?你在我隔壁嗎?你也是新來的?”曉若的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牆壁恢複了平靜,四周恢複了平靜,那聲音如同從未發生過出現過一般消失得了無痕跡,曉若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或者隔壁的那個人已經……曉若不敢再往下想,在昏昏沉沉和胡思亂想當中她隻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重。

時間在悄無聲息的靜態之中,繼續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吱”的一聲在毫無預兆之下被打開了,“柳曉若……出來!”一聲厲喝後,一道刺目的白光射進來,曉若的眼睛微微才開啟了一下,就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刺痛。

她瑟瑟地抖了一下站起身,可是沒走幾步因為重心不穩又跌倒在了地上。

接著,迷迷模模中她感覺有兩個人架起將她送去了醫務室,在醫務室的輸液房輸液時,她隱約聽到了兩名護士的一段對話。

護士甲:“最近真是玄,血庫裏的血又莫名地少了一些,少的都是O型血。”

護士乙:“是呀,都已經是第三次了,這回校長都嚇著了。”

護士甲:“校長?”

護士乙:“那當然?去年你還沒來的時候,學校裏出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不說了——不說了,我要去醫務長那裏匯報工作了。”

護士乙:“瞧你這話說半句的。去吧,這裏有我呢。”

驚天動地的事?……曉若的腦袋嗡嗡地旋轉著,全部圍繞著這幾個字,這個學校到底發生過什麽樣的驚天動地的事情?正要往深了去發揮她那天馬行空的聯想力,猛地感覺自己的耳朵一陣的刺痛,撐開了眼睛,發現護士乙小姐正在動手扒動著她的耳環,似乎是要取下來的意思。

“鬆手……鬆開你的手。”曉若吃力地抬起手臂,將護士乙推開。

“別動……這裏可不是你們為所欲的家,你最好乖乖聽話,要不然讓教官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護士乙絲毫沒有白衣天使的溫柔和可人,她強硬地按住曉若的頭,生拉活拽地將她將近幾十個耳環全部扯了下來,有幾個因為和皮膚粘合還被扯出了一些血絲。

“魔鬼……你們全是魔鬼……”曉若捂著耳朵,咽咽地哭出聲來。

護士剛想拿來酒精要為她的耳朵消消毒的時候,門外突然衝進來一群驚慌失措的人,貌似教官和學生模樣,他們七手八腳地抬著一個清瘦俊秀的十七八歲的男生進來,那男生好像昏迷過去了,全身癱軟地由幾名學生架扶著搬到了病**,旁邊的教官一臉的緊張,額頭在大量地冒汗,汗水蒸發的氣霧奇怪的在他的腦袋上縈繞著。

(三)

“袁教官,這項啟航是怎麽了?”護士乙湊上去問。

“不知道,在訓練的時候突然昏倒了,症狀似乎和蔣妮傅鴻波差不多……”袁教官六神無主地回答。

“什麽,我的天哪,我得馬上聯絡醫務長。”護士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拔了個電話,匆匆幾句後就開始為昏迷者量起血壓來。

曉若撇了撇嘴,在心裏罵到:我剛才也昏迷了,怎麽就不見有人這麽關心過。

五分鍾不到的時間,一名身穿白大卦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匆匆從門外小跑了進來,此人高大英俊、棱角分明、一副儒雅的專業人士之相,隻見他伸手拿出一把小型的醫用手電在昏迷者的瞳仁處照了照後問:“他病發多久了?”

“沒多久,也就十來分鍾的時間,我們剛才在訓練引體向上,他剛上去就摔下來了,開始以為是他體力不支,後來

很久沒見他起來,才知道是出事了。”袁教官回憶道。

“恬妮……”醫務長將護士乙拉到角落處低語了幾句。

曉若在心裏笑道:這副凶神惡煞般居然叫恬妮!

低語過後,那個叫恬妮的似乎接受了什麽命令,急急地退了出去。

“醫務長,我們借一步說話。”袁教官將醫務長拉到了另一個門診室去私聊了。

輸液室裏,隻剩下三五個驚慌無措的學生和躺在病**奄奄一息的那個項啟航。

“聽說隔壁飛翔隊的蔣妮和傅鴻波就是因為這樣的症狀,輸了液後回家沒多久就死了,可能是因為死在校外,又查不出具體的死亡原因,家長才無可奈何地放棄了追求責任。”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長一些的平頭胖男生說得有板有眼,似乎知曉許多事情。

“我剛才好像聽到醫務長提了需要輸血幾個字,難道學校裏有吸血鬼,而且吸完血還留下了致命的病毒?”旁邊一個幸災樂禍的小男生起哄道。

“切,被吸血鬼吸過血的人最多是再去吸別人的血,沒有死亡這一說的,有沒有常識呀。”曉若不屑地別了他們一眼。

“你是誰呀?再多嘴,小心吸血鬼晚上來找你。”小男生咧開嘴,作出吸血的動作。

“新來的,告訴你——這個學校可是地獄,小心有命來,沒命回。”另一個和曉若同齡,頭發染成了藍色、臉上文了個“仇”字的男生不冷不熱地譏誚道。

這時候,袁教官和醫務長從裏屋走出來了,他們的神情都繃得緊緊的,袁教官向那幾個男生擺擺手說:“你們先回隊吧,這裏的事情不許往外宣揚。”

幾個男生相互對視了幾眼後默默地點點頭,退出了醫務室。

曉若見狀徉裝睡去,將臉朝裏閉上了雙眼。

“醫務長,你確定他們是突然喪失大量的血液?”袁教官問。

“是的,所以得馬上輸血補充血液,至於以後的事情,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醫務長歎了一口氣。

“這麽說,去年蔣妮和傅鴻波的事情……”

醫務長似乎發現了曉若的存在,馬上提醒道:“別說了,這事就先這麽辦吧。”

這時,護士甲和恬妮一同捧了幾個血袋從門外進來,醫務長向她們打了個眼色,她們倆人一同動手將病**的項啟航推到了另一個病房後關上了門。

曉若在**直挺挺地又熬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見瓶上的液好像輸得差不多了,就開口叫道:“醫生,護士我輸完液了,快幫我來看看。”

許久,都不見裏麵有人出來,倒是一陣明顯的悉悉索索的響動在剛才他們進去的候診室裏麵傳了出來。

曉若聶手聶腳地起來,一手提起架上的吊瓶,正欲進去看個究竟,突然她感覺後麵有一手搭了上來,重重握住了她的肩膀。

(四)

“我是這裏的教導主任英波,你是柳曉若吧!來,我幫你。”英主任親切地抿嘴一笑,動手幫她拔掉了吊針。

曉若望著眼前英明神武的**教導主任,不禁有些寒意,她定定地望了他幾秒鍾後說:“主任,我……想吃飯。”

“去吧,操場後麵就是餐廳,都兩三天了你確實該吃一些東西了,吃完就直接去隊上訓練,晚上背校規,這是你的住宿和列隊卡,上麵有具體的宿舍位置和列隊名稱。”

“好。”曉若應了一聲,拿過那張卡就跑出門去。

外麵的天色好象二三點鍾的光景——灰朦朦,似乎已經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地上還沒有幹,濕濕的冒著寒氣,曉若將那張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後,發現自己住的地方叫圓夢樓204室,列隊的名字叫飛翔隊,背麵小小的字體似乎是校規,仔細數了數有十六條,曉若剛讀到第一條就看到了“鞭刑”二字,不敢再往下看就把卡裝進了口袋。

摸了摸餓得幾乎**的肚子,她開始尋找傳聞中的餐廳。

果然,在操場的背後,她看到了“學校餐廳”四個橙色的大字——字體圓潤、色彩鮮亮。

餐廳設施還算正規,整體格局被一排磨砂玻璃隔成了兩個世界,靠裏側的應該是教官及學校高層享用的,所用的餐桌椅較高檔些,外頭的則是統一的雙排對座式塑料餐桌椅,采用普通的快餐連鎖店的模式。

“我是新來的——要吃飯,是英主任批準我來的。”曉若朝著一個胖胖的廚子模樣的大叔囔。

“怎麽來這裏的小妮子都不會說人話呀……拿去。”胖大叔有些生氣,許久才丟出來一份用不鏽鋼鐵盤裝好了的套餐,一葷一素微微冒著些熱氣的樣子。

曉若撇撇嘴若無其事地端了盤子,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老於,聽說又有孩子出事了,這一年的時間有三四個了吧?”正在低頭洗碗身穿花色棉襖的大嬸突然說道。

“就是,自從那個新來的女生死在暗室裏開始,這怪事就沒停過,大夥都傳是她化作了吸血鬼來找替身的。”胖大叔煞有其事地接口。

“就是,剛死的那倆孩子……”洗碗大嬸突然停住了口,把話憋了回去。

門外好象站著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地向曉若移了過來,曉若扭頭一看原來是英主任,她敬畏地站起身來有些不知所措。

“吃吧!我來是告訴你,你的寢具我已經派人放到你的宿舍裏了,吃完的話我帶你去見你們隊的教官,熟悉熟悉環境。”

“報告主任,我吃完了。”曉若抹了一下嘴回答。

英主任看盤子上已經所剩無幾,點了點頭說:“那就跟我走吧。”

天色已經有些微暗,冷風帶著地麵的濕氣吹到人的臉上如刀絞一般,曉若不禁打了個冽趄,她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隱約看到頭上飄過幾朵烏雲,形態仿佛傳說中的西方吸血鬼的輪廓,一個激靈她向英主任身邊靠了靠。

因為是雨天,訓練安排在了室內體育場,所謂體育場其實就是幾個大型的教室打通了獨自成室,英主任敲了敲門。

一張皮膚黝黑的四方臉張了出來,英主任指著曉若對四方臉說:“朱教官,這是新來的柳曉若,以後就在你們隊了,帶她進去吧!”四方臉揚起嘴角勉強笑了笑,將曉若帶進了室內體育場。

“大家歡迎——你們的新隊友柳曉若同學入列!”朱教官鼓掌邊向其他隊員示意。

列隊隊員約三十來名,高矮肥瘦均占部分,隻見他們的臉色都陰陰的,似乎不太歡迎她,其中最後一排列隊中的一個胖女生還故意在暗處將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狠狠地踢了過來,硬生生地砸在柳曉若的小腿處,曉若暗暗地皺皺眉頭,目光掃向胖女孩的位置,胖女孩故意扭過臉裝成無謂的樣子。

這時,下課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稍息!”一個隊長模樣的高大男生叫了一句,隊員們一歡而散。

曉若懨懨地一個人走到窗口,因為是新環境她還不敢冒然發作,而且她很累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美美地睡上一覺。不知什麽時候剛才那個砸她的胖女孩居然麵向她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掛著不屑的笑,暴突的魚眼一翻一翻,身上的肥肉節律地抖動著,曉若明顯感到了瑟瑟寒意。

(五)

“你想怎麽樣?”曉若將雙手橫架在胸口,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胖女孩的手在變化,動作的幅度很大,一個圓弧在空中掠過,胖手馬上要揚到曉若的臉上的樣子,曉若一驚正欲伸手抵擋,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胖女孩重心不穩,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掙紮了幾下終是沒能動彈過來。

“朱教官……快……快來看一下,有人暈倒了。”曉若焦急地擺動手臂,向正在遠處飲水機旁倒水的朱教練大叫。

四周突然烏壓壓地圍攏來,曉若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窒息,她感覺有人在撕扯她的頭發、衣服、耳朵……

“你們快給我住手,馬上將潘紅抬到醫務室去。”朱教官發火了,額上的青筋根根暴出,他一把推開圍擠在曉若身邊的人群。

人群隨著潘紅的搬離,蜂湧而出。

曉若呆呆地停在原地,她想哭,可又哭不出來。

這時,她的眼前突然晃過一個人影,人影走得很快在室內體育場的大門口一晃而過,不過曉若確定自己看到了一身白大卦——醫務長不救人要去幹什麽?曉若來不及多想,尾隨在了他的身後。

穿過一段長長的走廊,醫務長驀地在校長室的門牌下停住了腳步,並沒有敲門他就闖了進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匆忙門沒被關嚴,留下一條窄窄的縫隙……

曉若聽到裏麵有爭吵的聲音——弱弱的,似乎有人在故意壓低音量,她探出腦袋朝裏望了一眼,發現醫務長正在發火,他身子前傾趴在校長的寫字台上俯視著校長,因為是背對著大門所以隻能看到校長的表情,肥頭大耳的校長唯唯諾諾垂著頭,一臉的鬱悶苦相。

“你還是快點另請高明吧,我是幹不了了。”醫務長氣惱地說。

“偉紳,再幫表哥一次

吧,我也是實在沒辦法,如果這事傳出去學校會垮掉的,你也知道我這麽多年為了辦這個學校花了多少的心血。”校長乞求。

“紙是包不住火的,這次是接連幾名學生發生類似狀況,現在此事在學生周圍已經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相信很快會傳到其他家長的耳朵裏,到時候恐怕你是再也瞞不住了。”醫務長痛心疾首地說。

“能瞞一時就一時吧,現在也沒有再好的辦法了。”校長固執地心存一線希望。

醫務長見無法說服校長,甩出一句:“這事情,頂到最後是要出大事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長室。

那晚,曉若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夢見,那個俊朗帥氣的醫務長,在黑夜中慌不擇路地拚命地奔跑著,根據四周的路況那似乎是一段通往鄉間的水泥路,四周黑乎乎的隻能看到醫務長的白大卦在月光下的反光,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時地跑一段又停下回頭瞧瞧後麵,漸漸地——他的身後出現一張肥頭大耳的臉——似乎是校長,隻見校長跑得已近虛脫,他想大聲呼叫前麵的醫務長,可是又發不出聲音,醫務長跑了好一會兒後,麵前出現了一扇碩大的黑鐵門,鐵門敞開著通向裏麵的是一條由異常規則的青石板鋪成的奇怪曲折的小路,醫務長顧不上太多,撒開跑繼續往裏跑,跑著跑著……四周的情形變得越來越不對勁,醫務長看到了月光下矗立著白晃晃的石條,一大片一大片的,他好奇地停下來探身仔細看了其中的一塊,他的目光在變化,呼吸也變得不再順暢,過了許久他喃喃地自語道——亡夫楚偉紳之墓。

醫務長身子一歪驀地跌倒在地上……這時他的身後倏地出現了一名看不清麵目的男子,根據身形並不是校長,來人力大無窮地伸手將他抓了起來,輕輕一丟醫務長的身體就飄了起來……

曉若感覺自己在夢中居然也飄了起來,她拚命地伸手去抓醫務長的身體,可是雙手觸及到的卻隻有空氣,她發現自己的手居然什麽都抓不住,隻是一次次地穿透醫務長的身體。

(六)

醫務長跳樓死了,就在曉若做怪夢的第二天清晨。

曉若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醫務長已經被抬走了,出事的地方隻留下一灘腥紅,一小灘帶著一點點浮白色的腥紅,她看到圍觀的學生都在竊竊私語,捂著嘴巴極小聲的樣子,曉若的心一沉,聯想到昨天的夢不禁一陣寒意。

兩個一高一矮的男生站在人群的最後一排,貌似很快意恩仇的樣子,臉上掛著神秘的冷冷的笑意,高個子帶著小小的興奮瞥了一眼矮個子說:“不知道丁珂在天有靈,會不會看到。”

“一定會看到的,暗室裏這麽陰暗她應該早飛出來透氣了,這裏有她最願意看到風景,她是不會錯過的。”矮個子答。

“轉眼一年多了。我現在仍不敢相信她是因為和我們一起服食過量的搖頭丸死的,丁珂這麽有音樂才華,我曾一直艱信她會成為未來的搖滾巨星。”高個子的眉頭皺了一下。

“這事要怪就怪楚偉紳,要不是他當時固執已見,堅持要給丁珂關暗室不予以治療,丁珂也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矮個子憤然地吐了一口氣。

曉若的心突兀地猛跳起來,原來暗室裏真的死過人,那個死去的女孩叫——丁珂,她的耳邊隱隱又響起那悠遠而又空靈的指關節敲牆的聲音——篤……篤篤……篤……。

恍惚間,她看到有一輛警車不知怎的開到了校內,從上麵下來幾個穿著警服的青年警員,他們二話沒說就將那兩個一高一矮的對話男孩帶上了警車,男孩來不及掙紮,已然消失在了警車裏,校長似乎聽聞到了聲響,肥胖的身軀圓球似地從樓梯上“滾”下來,一同下來的還有英主任和學校的幾名教官。

學員們一見教官和校長,逃也似地散開去,如同一盤瞬間掉落滿地的玻璃彈珠——滾跳得飛快而麻溜。校長的臉呈難看的豬肝色,好像剛剛和教官們展開過一場激烈的爭吵,教官們則都繃著臉,一副沉悶又壓抑的表情。

歸隊後的教官和學員人人都人心惶惶的,一整個上午似乎都是在慢跑,繞著操場一圈又一圈,有些人實在是累了,可又不敢違背教官的命令,大家都在喘氣,腳更是軟綿無力,仿佛不單單是因為身體的疲勞,而是心裏堵得慌。

教官的臉陰沉得很,似乎在醞釀著什麽,最後好象他實在是繃不住了,衝出了操場。

學員們因為沒有得到教官停止的命令,而且繼續慢跑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了人體極限,跑到後來反而變得不再氣喘籲籲了,但表情仍然麻木著。

校長辦公室裏,聚著所有的教官,卻不見校長本人。

每個教官的手上都捏著一張紙,“辭職信”幾個黑體色大字異常醒目。看來,這群人是決定集體辭職來了,隻等著校長大筆一揮批準其離開,可見剛才和校長激烈爭議的事情應該也不外乎於此,那個時候兩個男生還沒有被警方帶走,事態還在控製階段,可現在一切都明朗化了,學校已被無聲地公告正式卷入了一場惡性案件當中,本來校內情況已經千瘡百孔了,這層窗戶紙一捅破,後果各人可想而知,

教官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呆在這個民辦學校賺的都是出勤工資,如若學校停學整治他們很清楚以校長的品性是斷不會再開出工資的,何況整治後會不會再有學生上門還是個未知數,而現在類似的學校已經形成氣候,稀缺的資源正是優秀的教官,所以他們是具資本跳槽的,何況就目前狀況辭職已是迫在眉梢。

等了許久,校長一直沒能有現身,直至天色全部暗淡下來依舊不見其人影。

雖說去意已決,可是在崗一日還是要為人師表守好崗位,他們隻得紛紛散去,退回到各自管轄的生活區去檢查學員寢室裏的就寢的情況,就在他們去到各自管轄的寢室視查的時候,看到了令他們至今仍心有餘悸的一幕——所有的孩子齊刷刷地倒在**緊閉雙眼和衣而眠,靠近一看這些孩子貌似是睡著了,可是無論他們怎麽搖這些孩子仍酣然熟睡。

就在幾位教官相互打電話通告彼此遇到的狀況的時候,一位教官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嘩然。

(七)

當所有的教官趕到圓夢樓204門口的時候,大家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抽離掉了所有的表情,隻見英主任旁若無人地將這些孩子的手臂高高撩起,一管管的鮮血被他從孩子們的血管中抽出來裝到一個個標識著“病毒”的玻璃瓶裏,他的表情平靜安祥如一名資深而悉心的醫者。

當所有人衝進去將他強行製住的時候,他竟淡淡地說:“你們這些無知的人,我這是在為他們進行莫裏治療,這些孩子的血中都有病毒,隻有利用莫裏治療在他們的血液中加入溫柔的小牛血才能真正的挽救他們,體液學說由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就是用這種方式治好了無數的精神疾病患者……”

英主任瘋了,原來一直以來他都在利用職務之便偷走醫務室的O型血,然後尋找一些小牛血加入其中,在抽取了O型血的孩子的大量血液後,再幫他們輸入少許滲雜了小牛血的醫務室的O型血,他把他的行為理解為挽救治療這些患有“精神疾病”的孩子,讓他們重獲健康。

他稱在孩子們服用下他所提供的預防莫名暈厥的 “中藥”的時候,當他看著他們沉沉睡去的時候,當他將他們體內帶著病毒的血液抽離出來的時候,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才是最神聖的醫者,那些如花般的被世俗汙染過的孩子的未來將被他徹底地拯救。

那兩名在曉若麵前的一高一矮的對話男生,在警局裏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他們稱當他們發現第一個學員發生意外的時候就以為找到了最好的複仇的契機,他們將錄了音的小型收錄機偷偷地放在暗室內,調控好時間選時地播放用以擾亂新學員的神經,當然做到這些他們確實花費了許多精力,可是自他們懂事以來,他們就知道沒有錢擺不平的事情,他們恨這個學校剝奪了他們好朋友的生命,當然更恨的是楚偉紳本人。那天半夜楚偉紳因為學校接二連三出事心情不好,一個人在天台上喝悶酒,他們倆人一直都有結伴上廁所的習慣,據稱是為了再次受到教官的迫害,當時從廁所回來的時候他們一眼便望到了天台上的楚偉紳,別人可能遠距離很難在黑夜中看清一個天台上的人影,可是他們不同,他們已經將楚偉紳刻入到了自己的腦髓裏,於是,即興地——他們設了個局,一個人和楚偉紳假裝聊天,另一個人則將他推了下去。

學校被查封了,學員和教官逐個離去。

經曆了這一切的孩子們似乎在一夜間成熟了,他們含著淚擁抱著告別,仿佛重生般地傾敘著離別之情,生命的過程似乎在此刻得到了新的升華,他們確切地告訴父母自己要重新為人,並且彼此約定在三年後再聚首……

曉若在校門口再次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們似乎在一夜間變老了,發隙間斑白的顏色隱隱透了出來在陽光下異常顯眼,她的心緊了一下——過往孩童時他們對她的好如電影特寫般地一幕幕浮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