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賞賜府邸,這是一連串的操作,隻不過新賞賜的府邸江家人顯然現在沒有搬進去的打算,所以,江家依然還是在以前的地方。
也依然家門口車水馬龍。
朱由檢的車馬是直接開進了江家的大門的。
沒辦法,王承恩眼下的牌麵太大了,他奉旨前來江家的人打開大門迎接,在外麵等候的人那是一句瑣碎話都不敢說,除了心裏羨慕江家的聖眷,還是羨慕江家的聖眷。
徐采寧站在台階前,親自恭迎著王承恩的到來,哪怕這已經不是王承恩第一次到江府來了,但是,徐采寧依然一點禮數都不敢缺。
而等到徐采寧看到王承恩身後走出來的朱由檢時,身子頓時就僵住了,這是陛下……親臨了?
“莫要聲張!”王承恩走到徐采寧身邊,製止了徐采寧的參拜大禮:“陛下不想別人知道他出宮了!”
徐采寧點點頭,幾聲吩咐下去,庭院裏頓時除了幾個親近人,所有人都走得幹幹淨淨。
朱由檢笑著回望大門的方向:“你家門口倒是挺熱鬧的!”
“陛下,都是一些趨炎附勢的閑人……”徐采寧有些緊張。
“沒事,朕就隨口說說,江卿家立下不世功業,的確值得這些平庸之輩攀附!”朱由檢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朝著裏麵走去:“朕就是出宮來散散心,找你說說話,沒別的意思,不用多想!”
徐采寧微微地舒了一口氣,神情緩和了下來,急忙跟了上去。
“陛下擔心前線的戰事,夜不能寐!”王承恩走在徐采寧身邊,低低地說了幾句,徐采寧朝他笑了笑,露出感激的神色。
有王承恩的這點撥,徐采寧心中也就有底了,雖然皇帝到臣子家這樣罕見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家裏,但是反過來想一想,為未必不是一種殊榮呢。
“也是堂堂的侯府了,這些擺設可不夠體麵!”朱由檢背著手,巡視著大堂裏的一切:“鎮江侯家裏也不缺這點銀子,這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吧!”
“陛下,臣妾家中,還真不富裕!”徐采寧抬起頭:“這眼看到了年底,臣妾正在頭疼今年獻給內庫的銀子呢,鎮撫司那邊在打仗,四海商行也是全力在為前線周轉,這仗雖然打贏了,可從鎮撫司到商行,可全部都打空了啊……”
“別別別!”朱由檢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徐采寧的說道:“別給朕哭窮,給朕哭窮這銀子也少不了的,還有皇後的脂粉銀子,朕為什麽要給你說這些,朕來這你這裏,可不是問這些的!”
徐采寧抿嘴笑了一笑,果然如同自己相公說的那樣,這銀子就是皇帝陛下的命門,無論什麽時候,隻要和他談銀子,陛下就會變得很好說話。
當然,在找陛下要銀子的人麵前,那陛下就是很不好說話的。
“朕想問問你,這些日子,除了給朝廷的軍報,關外那邊有沒有點別的消息傳回來!”
朱由檢坐了下來,很是隨意的問道,對他而來,不處理政事,舒舒服服的坐在臣子家裏,和臣子家眷聊天,這是一種從來沒有的輕鬆感覺。
“這個啊,還真有!”
徐采寧的猶豫,朱由檢看在心裏,他微笑著看著徐采寧,等待著徐采寧自己說出來。
這是君臣之間的聊天,可不是君前奏對,他也毋須擺著一張臉,端著君王體統,這種感覺,還真的不錯。
“前線的戰事,倒是沒說多少,隻是說海外鎮撫司的大軍配合孫督師的兵馬,圍困盛京城,破城指日可待!”
“江卿家是個識得大體的!”朱由檢點點頭。
“他沒說多久可以結束戰事嗎?”他繼續問道。
“陛下還記得韃虜那邊瘟疫的事情嗎?”徐采寧說道,朱由檢頓時眼光淩厲了起來,在內閣裏眾人推演戰事,他早就清楚,若不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大明根本很難如此之快的平定韃虜。
“心裏說,仗打贏容易,但是瘟疫依然在,如果在打贏仗而不把瘟疫帶到軍中,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為什麽這麽說,前線有瘟疫發生嗎?”朱由檢緊張了起來。
“盛京城裏瘟疫正在盛行,大明兵馬如今圍困盛京,並非取不下盛京,而是嚴防有任何一人逃出盛京!”徐采寧說道:“估計等到瘟疫結束,人死得差不多了,我朝廷大軍就可以破城報捷了吧!”
“原來是這樣……”
朱由檢恍然大悟,心裏暗道一聲僥幸,有好幾次,他都打算下旨意嚴令其他兵馬破城,海外鎮撫司的兵馬,他不好親自下旨,但是其他大明的兵馬,他旨意一道,那就是前麵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現在知道了前線的情況,他真是慶幸自己當初自己沒好大喜功,亂下旨意,要不然,因為自己的旨意,瘟疫在軍中流行,那大明可就步了韃虜的後塵了。..
他突然感覺一陣後怕,果然,人不是全知全能的,就連他這個皇帝也是如此。
“那就靜候前線將士的佳音吧!”他麵不改色的點點頭:“對了,前些日子朝鮮使臣求見朕,想要求冊封,這事情朕也不清楚朝鮮國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沒有搭理他們,海外鎮撫司和朝鮮人有接觸,讓他們了解一下情況呈上來!”
“朝鮮人還派了使臣麽?”徐采寧微微一愣:“這個事情,臣妾倒是知道些,不用海外鎮撫司去了解了,臣妾的四海商行在朝鮮國的王都就有鋪子,消息倒是傳遞得很即使的!”
“四海的買賣做得不小啊!”朱由檢意味深長的看了徐采寧一點,再次強調道:“送到宮裏的銀子,一兩都不能少!”
徐采寧點點頭,沒有接朱由檢的話茬,而是繼續著自己的話題說下去:“朝鮮國換了一個國王,好像是老國王犯糊塗了,做了一些讓臣子和百姓不滿意的事情,於是,他的兒子中,一位比較賢明的繼承了王位,想來求陛下冊封的,大概就是這個新的國王吧!”
“想要我大明的冊封,哪裏這麽容易!”朱由檢哼了一聲,上一任國王隔三差五就派使臣過來求冊封,大明都不屑搭理他們,眼下換了個不知道根底的,那就更不能輕易鬆口了。
“這事情你記得提醒一下內閣,以後不用送關於他們的折子過來了,番邦小國,就是這些破事多!”
他扭頭對著王承恩說道,王承恩點頭稱是。
“陛下,我還沒說完呢?”說了這麽一會兒話,徐采寧初見朱由檢的那份拘謹和局促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此刻人也自在了許多:“海外鎮撫司在朝鮮國設置了一個撫慰使司,這事情有我相公有稟報過陛下嗎?”
“有嗎?”朱由檢茫然地看著王承恩。
“有的,和琉球撫慰使司一樣,都稟報過陛下!”王承恩很是肯定地說道:“不過陛下關注的是和韃虜的戰事,這點小事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哦!”朱由檢皺起眉頭:“的確是小事情,而且,還是麻煩事情,這些番邦小國除了給大明找麻煩,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大明的撫慰使司製度早就名存實亡,江晚這是想做什麽?”
“這個,臣妾不敢妄言!”徐采寧低聲說道,其實,她的態度和朱由檢的差不多的,在番國設置撫慰使司,真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若不是方便他四海商行的買賣,她也不支持這個事情。
“大概是方便做買賣吧!”倒是王承恩說出了他的心裏話:“江侯爺除了要養兵,還得研製火器,而四海商行多在海外取利,不和我大明商賈爭利,若是在這些番國有我大明的撫慰使司衙門,駐紮些兵丁,做起買賣來也底氣足,而且,其他大明商人到此處,也不用擔心被番人欺辱!”
“原來這樣!”朱由檢點點頭:“這個事情朕知道了,既然是交通商業,設置個撫慰使司也無不可,不過,海外鎮撫司那邊,要隨時報備朝廷,免得到時候番人聞起來,朝廷自己卻不清楚,那可有些不成體統!”
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剛剛徐采寧不是說這事情,而是接著這個事情想說點別的什麽的。
“嗯,這事情朕知道了,你想說什麽的?”
“沒事情了!”徐采寧微微一笑,她想說的話朱由檢都自己說了,她還有什麽好說的。至於朝廷冊封不冊封朝鮮國王,關她和海外鎮撫司什麽事情。
“不對啊!”朱由檢環繞四周:“朕記得江晚還有個番人小妾的,朕記得還賞賜了她一個七品誥命的,朕到了這裏,她居然不來見朕麽?”
“陛下說的是凱瑟琳吧!”徐采寧笑著回答道:“眼下她不在府裏,正在東夷島調停佛郎機人和荷蘭人之間的戰事呢!”
“等等……”朱由檢摸著自己的額頭:“調停戰事,江卿家的小妾,朕怎麽感覺朕和你不是在同一個大明呢,你說的這些事情,朕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老伴兒,你知道嗎?”他回頭問王承恩。
“奴婢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情!”王承恩回答道:“不過東夷奴婢倒是聽說過,好像是咱們大明在福建那邊的一個小島,偏僻荒野的很,番人們在那裏打什麽呢?”
“好像是爭奪這個小島!”徐采寧回道!
“混賬!”朱由檢突然大怒:“東夷這個地方,朕雖然不知道在哪裏,但是,那也是咱大明的地方,不管咱們大明將那破地方當不當一回事情,也不是這些蠻夷可以覬覦的!”
大概是徐采寧這話觸到朱由檢最敏感的地方了,從他即位以來,關外大明的領土一步步的被韃虜蠶食,他應對得精疲力盡,現在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所有丟失的大明國土都要奪回來了,突然聽到幾個番邦小國為了爭奪的另外一塊國土居然打了起來了。
他心裏的憤怒可想而知。
韃虜強大的時候就算了,區區幾個番人蠻夷,也拿大明不當一回事情,你們夠資格嗎?
“這個事情,朕要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個誰……”
“凱瑟琳!”
“對,凱瑟琳,你叫他將事情的原委來龍去脈,給朕寫個折子,朕要知道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有,為什麽此事她在此種調停,那個東夷是哪個州府管轄,當地的官員幹什麽去了?”
“臣妾遵旨!”徐采寧緩緩彎腰。
“行了,朕走了!”朱由檢擺擺手:“本來挺高興的,突然聽你說了這事情,朕又有些不高興了,老伴,擺駕回宮吧!”
“臣妾恭送陛下!”
“你也別送了,回頭搬到朕賞賜給你家的新宅子去,這麽多人看著,老窩在這裏,這些臣民百姓沒準還覺得朕小氣呢!”
朱由檢站起來,走上馬車,徐采寧送了出去,隻聽得馬車裏傳來朱由檢的聲音:“今年的銀子,盡快送進宮裏!”
馬車滾滾出了大門,外麵的人群紛紛讓開一條大道,一個個羨慕眼光看著正在緩緩關閉的大門後的江府,沒人知道這一次王公公又帶了宮裏的什麽旨意,又或者是宮裏的什麽賞賜。
他們唯一能確定的是,江家的聖眷,隻怕已經重得不是他們能想象的了。
馬車上,朱由檢沉默了半響,緩緩的開口道:“老伴兒,徐采寧是不是故意和朕說這些的……”
“是的,陛下目光如炬!”
王承恩說道:“有些事情,江晚不方便啟奏給陛下的,不方便留在紙麵上的,她這個婦道人家說出來,反而無所謂了!”
“所以,海外鎮撫司的這些事情,朕都要裝作剛剛才知道的樣子麽?”
“不管陛下知道不知道,他們不稟報陛下,就是沒有盡臣子的本份!”王承恩低眉順目的說道:“眼下看來,江晚還隻清楚的知道的自己的本份的,如他所言,盡其職守,司其本份!”
“可朕也為難啊!”朱由檢喃喃說道:“數萬精銳兵馬,朕要將他們放在哪裏,韃虜平定之後,這些兵馬難道還能放在鎮江堡麽,那裏可沒有韃虜要防禦了!”
王承恩低頭不語,車輪滾滾,朱由檢微微搖搖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