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其實是不大願意和荷蘭人談這次的買賣的。
鑒於他在交趾之戰中的功勳,且照顧他本人的意願,在不久的未來,很可能他會出任交趾都司的某個職位,守備地方。
而從海外鎮撫司到地方的無論是軍官還是文官,基本上都會擢升一級不等,這意味著他到了交趾都司,很可能是千戶起步的軍官了,運氣好的話,成為一個地方衛所的衛指揮使也不是不能想。
這是他精心為自己設計的前程之路,在交趾都司任職,當然隻是權宜之計,但是一旦品銜上去了,再找門路回到海外鎮撫司的話,那他身上的品銜,那可就實打實的不會掉了。
也就是說,他隻需要繞這個一個彎子,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年,就可以完成自己在海外鎮撫司從一個低級軍官到中級軍官的轉變了,而在海外鎮撫司做個千戶,那就是到地方上給個遊擊將軍他都不換。
可惜的是,交趾的事情還沒有徹底的落幕,哪怕過去了一年多了,但是,交趾全境依然沒有徹底掌握在大明的手中,所以,哪怕是他所有的鋪墊打點都差不多到位了,但是,隻要他一天沒有卸下自己的職位到交趾布政使司任職,那麽來自海外鎮撫司的命令,他還一樣得執行。
白送兩艘戰船給荷蘭人,僅僅是換取在戰船的駐紮一個百戶的人馬已經自己的船隊隨時可以停泊占城港口的權利,這筆買賣,他是怎麽想都怎麽虧的。
以現在大明的軍力,根本不用和荷蘭人客氣,海外鎮撫司的戰船和兵馬想去占城直接就去了,難道荷蘭人還敢抵擋,還能抵擋不成?
可惜,上麵的意思,根本不是占領占城。
這就讓他很鬱悶了。
和他接觸的荷蘭人,一直是那個叫做倫羅茲的家夥,反正這個家夥就是一個貪得無厭而且不挑嘴的家夥,無論給他什麽,他基本上都能全部吃下,然後吃完之後,還能問一句還有沒有的那種。
反正沈春是不大待見這個人的,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懶得和這個家夥見麵,直接交給四海的人和他接觸去了,反正差不多荷蘭人和四海之間的買賣,四海的人也搞得定。
反正前債不說,荷蘭人拿多少金銀來就換多少東西就是了。
但是這一次,這個倫羅茲孜孜不倦的求見他,他實在是推脫不過了,在他想來,自己不見這個家夥,就不用和這個家夥談論上麵交代下來的這筆買賣的事情,這可不是他不積極的去辦這事情,隻不過是荷蘭人沒那麽熱衷此事而已。
“我們總督大人,已經同意大明方麵的提議了,我們接受你們的條件,除此之外,我們還希望得到大明出產的精鐵一船!”
“打住,打住!”
沈春連連搖頭:“提議就是提議,你們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可以了,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但是,若是還有附加的條件,就不要開口了,這個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而且,就算我想上麵稟報你們附加的條件,層層的稟報上去,最後的結果很可能也是不會答應你們,所以,就別白費力氣了!”
“那沒關係!”倫羅茲的反應一點都不帶猶豫的:“那這些精鐵我們不要了,按照提議的條件,大明方麵的兩艘戰船以及戰船攜帶的武裝,什麽時候可以移交給我們!”
“這個,至少也等到你們正式的公文送過來,並且荷蘭王國和我大明帝國都在文書上簽署意見才考慮這個事情吧!”
“公文我已經帶來了,一式兩份,經辦人,也就是我,還有批準實行這個計劃的人,也就是我們的總督艾德裏克爵士,都已經在上麵署名了,大明方麵簽署好公文之後,發還我們一份就可以了!”
看來荷蘭人已經什麽想好了,自己再也沒有推脫的理由了!
沈春再次鬱悶了起來:“你們至於這麽著急嗎,再說了,兩艘什麽樣子的戰船,從什麽地方調撥,我都還不知道,我叫我現在怎麽給你交割!”
他說完這話,並不覺得自己理虧,反正開始指責起對方來了:“你說你們,大半年的時候,你們一點都不著急,對咱們大明提出的提議,都仿佛好像是忘記了一樣,現在突然之間說你們都弄好了,就等著咱們實現承諾了。”
他義正言辭的說道:“我有理由懷疑,你們願意接受我們的提議,是受到了別的因素的影響,我建議你們認真再次考慮一下,不要為了眼前的利益就放棄了你們應該有的權利!”
“真的很感激你的關心,不過我們是真的已經決定了,如果戰船調撥不方便的話,您可以出具公文,我會派人前往大明去接收屬於我們的戰船,你需要告訴我,我應該去哪裏等候就好!”
“不用了!”沈春見到對方油鹽不進,不禁悻悻的說道:“呆在升龍府等著就好,我大明的遠航船隊不日就會抵達升龍府,到時候這該怎麽處置,如何調撥船隻,自然由我們的將軍大人和公主殿下決定,你就別惦記著朝著我大明跑了,就你們那好像叫花子一樣的幾艘船,真要到另外大明,被人當作海盜收拾了都說不一定。
“大明的遠航船隊要停泊升龍府麽?”倫羅茲一副驚喜的樣子:“那可真是大好事!”
“已經從大明出發了,你自己算日子吧!”
沈春搖搖頭,直接將這個家夥打發出去,他要做的事情多的很,哪裏有多少時間和這家夥囉嗦,還是那句話,遠航船隊快要到升龍府了,他也不用千裏迢迢的去請示稟報了,等船隊到了,他直接稟報給指揮使大人就行了。
如果指揮使大人肯見他的話。
倒是也不用千裏,數百裏之外的濠鏡澳,此刻在濠鏡澳的港口之外的海麵上,密密麻麻的船隻鋪滿了整片海域,那是大明的遠航船隊,他們就那麽靜靜的停泊近海之上,卻是沒有絲毫靠岸的意思。
盡管這些密密麻麻的船隻並沒有任何的情感,但是何塞總感覺這支船隊就是在那裏注視著濠鏡澳,甚至注視著他。
無偶有獨的是,有著這種感覺的人,並不止是他的一個,那幾個被大明大人的船隊堵在了港口的倒黴船隻,也有著和何塞差不多的感覺。
這很詭異,也很讓人擔憂。
岸上,幾個穿著大明公服的人,急匆匆的在狹窄的街道上走過,沿途有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領先的公人毫不客氣的就揚起手中的鐵尺,朝著對方飛去。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對方身上掛著的短火銃,是比他手中的鐵尺更要命的家夥。
有人吃了一記鐵尺,忙不迭的讓開了道理,有人卻是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手就摸到手裏腰間的火銃上去了。
身邊的同伴急忙將這個二愣子給死死的抱住,生怕他抽出火銃來。
手持鐵尺的公人,就那麽提著鐵尺冷笑著看著對方:“敢不敢還手,不敢還手就死一邊去,別擋著大爺的路!”
遠處的商會的巡邏隊,也急急忙忙的正朝著這個趕過來,人還沒到喊聲就傳了過來:“任何人敢和大明人動手,以海盜罪論處!”
大明人耀武揚威的過去了,被同伴死死的抱住的那人,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維克多商會就這點膽量,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任由幾個土著橫行?”
“祖宗,大爺,親爹……”同伴隻差給這位磕頭了:“你就少說兩句,少給咱們船長惹禍行不行,就算你看不起這裏的大明土著,但是外麵海麵上,那上百艘的戰船可是人家大明土著的戰船,你若是在這裏和大明土著動手,你打贏了,被維克多商會當作海盜絞死,你若是打輸了,那咱們全船的人都陪你一起被大明土著絞死!”
“大明土著武力真這麽強悍的話,當地維克多商會怎麽占領的這地方!”那人哼了哼,不服氣的說道。
“租的,租的!”同伴低聲的說到:“維克多商會可從來沒說過自己自己占領這裏,一直都是說的租的大明帝國的這地方,你記住了,眼下的情況有點詭異,你可千萬別亂說話了!”
與此同時,剛剛過去的那幾個公差,也已經來到了維克多商會的大堂,一路來,如入無人之境。
而領頭的那公差,站在大堂裏,更是肆無忌憚的高喊了起來:“人呢,出來一個能做主的,本捕頭奉我們香山縣尊大人之名,有事情要知會你們!”
“我就是能做主的!”
何塞掛著一臉的笑容,出現在了這個捕頭的麵前,他大致了解了過,就是此地的地方官員,那位香山縣的縣令,捕頭口中的縣尊大人,應該不過是一個七品官員,是大明最基層的官員。
但是可悲的是,即使是麵對北京城裏一眾公爵侯爵,他都能淡定自若的和對方平等交流的他,卻是要對這個芝麻小官以及這個芝麻小官的屬
他絕對不會在大明人的龐大艦隊停泊在濠鏡澳的外麵的時候,去招惹大明的地方官員,他可是下定絕對,不給絲毫大明人找茬子的借口的。
“我們縣尊大人說了,你們繳納的濠鏡澳的租金是到今年年底的,咱們大明是守信之人,說是年底就年底,這個期限咱們是不會反悔的,但是,打明年起,這租金你們就不用交了,以後這地方,我香山縣自己戶派人來管理!”
“你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趁著這段時間,將你們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夥事兒全部都弄走吧,若是到了租約到期之日,你們還有什麽東西遺留的話,那咱們可就認為是你們不要的直接充公了!”
何塞臉色蹭的一下就變得鐵青了起來:“這不是你們的縣尊大人能決定的事情吧,我濠鏡澳的維克多商會,曆年來為大明帝國提供了數以百計的優質大炮,並且同大明的高層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你們的縣尊大人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就不擔心自己的胡作非為導致的後果嗎?”
“你這是瞧不起我們縣尊大人?”
“還是說,你在威脅我們縣尊大人?”
捕頭臉色一黑:“你信不信我直接將你鎖了拉回縣衙,關你個三五七天,幹你娘哎,敢這麽跟大爺們說話?”
“我會去廣州見你們縣尊大人的上級的,他是在破壞大明和我葡萄牙人王國的友誼,他應該為他的行為負責,並且收回他的錯誤決定!”
“送客!”
香山縣衙的公差,罵罵咧咧的離開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恃無恐,還是隻是一個渾人,不過,在何塞的心裏,這樣的小人物完全不值得他花費精神去琢磨。
香山縣的反應,若是和海麵上的那巨大的船隊沒有關係,那何塞敢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位江晚江侯爵,此刻應該就是在船隊當中,現在何塞考慮的是,自己的那位寶貝侄女,是不是也在船隊當中,如果是,她應該派人上岸聯絡自己的了。
“說了不讓你來吧,你又要來!”
遠處的海麵上,江晚歎著氣,正在對何塞滿腦子都在惦記著的那個讓人說道:“你真的不上岸去看看,畢竟這個地方,可是你為數不多熟悉的地方之一了!”
“不去了,有什麽好看的!”
凱瑟琳搖搖頭:“這件事情遲早都是要來的,我可沒打算逃避!”
“也不打算為你的叔叔求情?”江晚微微搖搖頭:“畢竟我現在可是要將他趕走了!”
“這裏本來就是大明的地方,我叔叔和他商會,不過是租賃的大明的土地,現在大明不租賃給他們,這不是很正常的契約精神麽?”
凱瑟琳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都想通了,總不成房客租住一件屋子久了,就忘記這屋子還是有房東了的吧!”
“你能這麽想,那就最好了!”江晚笑了笑:“其實,也未必是一定要你叔叔和商會的人全部都趕走,他們依然是可以留在這裏做生意的,隻不過,這個地方不能再有他來管理了,無論是駐軍,還是稅賦,還是地方的治安,都應該有大明來管理!”
“你這一點說的很對,他們是客人,而大明,才在這個地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