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好的交談依然在繼續,無論是執政官帕斯還是侯爵高爾,都在盡力的向對方表露自己的和善友好的一麵。

高爾需要威尼斯將來為他的香料進行分銷,而威尼斯也需要高爾這樣有實力的貿易夥伴,雙方一直處在一個和善友好的環境裏,顯然是對雙方都有利的。

隻不過,在高爾對大明人的描述裏,那些雖然極盡掩飾但是依然流露出幾分端倪的詞句,讓帕斯心裏蒙上了一絲絲的陰霾,盡管對方那似乎想要壟斷和大明人的交易的心思,在帕斯這樣在商海裏打滾了一輩子的人看來,有些像小孩子一樣可笑。

這位高爾侯爵,顯然並不太清楚威尼斯的現狀,即使是和大明人保持再友好的合作關係,但是,現在的威尼斯,有能力開通到大明帝國的航路嗎?

就算荷蘭人和葡萄牙人大度的可以讓威尼斯人在這條貿易路線上分一杯羹,但是,那該死的土耳其人,可是絕對不願意看見威尼斯因此又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的。

而很快,一個從老撒拉路那邊來到消息,就讓帕斯心裏的這一絲絲陰霾,變成了狂風暴雨。

察覺到帕斯神情的變化,高爾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畢竟,在此刻,威尼斯最大的事情,就是他的龐大的船隊的到來,如果說有事情的話,大概率是和他的船隊有關係的。

“我們和大明人似乎有了那麽一點點小小的誤會!”帕斯的神情有些嚴肅:“嚴格的來說,是大明人對我們威尼斯有了那麽一點點誤會,他們對我們的海軍,發出了武力的威脅?”

“你的海軍幹了什麽?”

高爾頓時跳了起來,無論是誰得罪他的財神爺,大概都和他一樣的反應,再說了,威尼斯的海軍,那叫海軍嗎,隻要葡萄牙王國願意,可以在一天之內,讓威尼斯變成一個沒有海軍的港口城市。

就這樣的實力,他們還敢去招惹大明人。

沒錯,在高爾的心裏,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威尼斯人不自量力,而這種不自量力,不僅僅冒犯了大明人,更是冒犯了他。

“隻是想要更好的保護他們而已!”

帕斯有些尷尬,“而且,威尼斯很少有東方來的客人,為了讓市民們不至於過於恐慌,所以,市政當局安排他們在一處較為偏遠的港口停泊,不過,我們的主教約翰神父,已經代表威尼斯前去和他們接觸了,或許,是這樣的安排,讓大明人有了誤會!”

“僅僅隻是不讓市民們恐慌麽!?”高爾冷笑了起來,在他的認知裏,這就是威尼斯想要撇開他,單獨和大明人接觸的意思,這就讓人很難容忍了,這分明是在挖他高爾的侯爵。

好在大明人夠朋友,對威尼斯不假辭色,這讓他心裏多少舒服了一點。

“真的是這樣!”帕斯無力的解釋道,他知道對方想到什麽,但是,他真沒法明說,他總不能告訴對方,是擔心東方人帶來瘟疫吧,人家可是從遙遠的東方和這些人一起到威尼斯的,若是東方人攜帶瘟疫,那麽,高爾這些人,不是一樣也攜帶瘟疫了麽?

這根本無法自圓其說。

“我要告辭了!”高爾站起來,勉強不失禮儀的說道:“我得去安慰一下我的東方朋友麽,並且勸他們冷靜一下,而且,真是我的大明朋友和威尼斯發生衝突的話,大概率我會站在我的大明朋友這一邊的,請你原諒!”

高爾帶著人急匆匆離開了,帕斯良久沒有出聲。

高爾的反應有些令他出乎意外,這可不像是一個貿易夥伴能說的話,反而,更像是盟友之間的表態,什麽時候,葡萄牙王國和大明帝國結盟了嗎?

而沒等他有多少思索的時間,約翰神父派來的使者,也送來了老撒冷路港口的消息,看到主教大人送來的消息之後,這一次,帕斯徹底的沉默了。

“去請那位荷蘭王國的海軍上校來,客氣一點!”他想了想:“不要透露我和高爾侯爵會麵的任何事情!”

如果說和高爾侯爵是對等的交談的話,那麽,對這位倫羅茲上校的會麵,則是更像是一種召見了。

不過,對於倫羅茲和帕斯來說,兩者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荷蘭人在這支船隊裏的實力,甚至還不如大明人,作為比較弱勢的一方,帕斯相信,一個比較好的貿易條件,應該是可以讓他從荷蘭人這裏得到許多葡萄牙人不願意透露的消息的。

想到這裏,他又痛恨起那些該死的土耳其人了,若不是他們,威尼斯對東方的消息,何至於如此的滯後和不靈通,以至於現在在這樣的事情上,處處被動。

這仿佛是一場很正式的貿易會談,在大致的確定雙方的貿易條件之後,帕斯仿佛是不經意的問起了荷蘭人對大明人的感覺,並且以一種很誠摯的姿態,像這位海軍上校,詢問威尼斯是否可以直接和大明人交易。

“執政官閣下,你想多了!”

倫羅茲說話的神情很嚴肅,但是,帕斯總感覺自己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一種嘲弄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

“我們這一次的到訪,將會改變整個歐洲香料貿易和東方商品貿易的格局,在大明帝國的授權之下,僅僅有部分獲得貿易特許權的勢力,才有資格從他們手中得到貿易的份額,而歐洲所有的香料和東方商品,都將出自這個份額!”

“所以,大明人並不是來威尼斯和你們貿易的,盡管他們船上或許有一些威尼斯急需的貨物,但是,那位大明侯爵和公主殿下,更覺得這些貨物是一種禮物!”

“對了,隨著那位大明公主殿下造訪威尼斯的,還有那位大明侯爵的夫人,那位美麗的夫人出生在裏斯本,而這一次,更像是一次回鄉之旅!”

“我尼瑪!”帕斯在心裏狠狠的咒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咒罵自己,還咒罵那位約翰神父。

人家不過是停靠一下威尼斯,根本不是來和威尼斯貿易的,也就是說,對威尼斯根本就沒有需求,但是,威尼斯卻是擺出這樣的陣仗迎接人家,人家心裏舒服才怪呢。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約翰神父的建議裏,有建議海軍不讓對方離開的話語了,雖然不知道約翰神父和那位侯爵夫人到底說了些什麽,顯然約翰神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原本可以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而這個好印象的影響力,甚至可以決定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在威尼斯的貿易的,但是,卻是自己一手破壞了。

帕斯的心裏真是有些後悔了。

“我現在想去大明人那裏,親自去會見一下他們的公主殿下,不知道倫羅茲上校,能為我引見一下嗎?”

幾乎沒有花多少時間考慮,帕斯就立刻做出了要挽回自己的錯誤的絕對。

親自去見對方的首領,並且將這一次的誤會說開,哪怕不能和大明帝國成為朋友,但是,威尼斯也覺得不能被大明帝國判定為不有好的勢力。

那對威尼斯將是巨大的損失。

“很樂意效勞!”倫羅茲笑著回答:“我建議最好帶上威尼斯比較有特色的美食作為禮物,那位公主殿下似乎是一個美食家,對於各地有特色的美食,一直都是非常有興趣的……”

……

老撒冷路港口,江晚站在船頭,看著遠處的船影,臉上沒什麽表情。

港口裏有人大聲的在對著船上喊著什麽,凱瑟琳帶著人去處理去了,江嫣然在船樓上麵正在對港口對外做虎視眈眈狀,現在他的身邊,也就隻有他忠實的私人顧問森姆先生了。

船上兩個多月的時間,森姆先生的大明話大有長進,雖然不能做到流利的交談,但是溝通基本是沒問題了,加上江晚和凱瑟琳也不是一天兩天相處了,很多他們的語言雖然他未必會說,但是,聽倒是沒問題的。

這讓兩人之間的溝通,再也不需要凱瑟琳這樣的翻譯存在了。

“你說現在威尼斯最大的敵人,是奧斯曼帝國的土耳其人?”江晚突然開口道:“而且,以他們的實力,並不能抗拒土耳其人!”

“是的!”森姆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威尼斯以貿易立國,而土耳其對他們的打擊是致命的,盡管多次的入侵,都被威尼斯和他的盟友們擊退,但是威尼斯的貿易環境遭到了巨大的損害,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森姆說道:“雖然戰爭帶來的利益是巨大的,但是,這同樣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而大部分的商人,都是不願意承擔巨大的風險的!”

“嗯,威尼斯是土耳其的競爭對手之一!”

江晚想了想:“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土耳其人看他們不順眼,也是有情可原的了!”

森姆愣了愣,卻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話。

“但是,土耳其人肯定不願意成為大明帝國的敵人的!”江晚微微笑了一笑:“我們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和領土要求,甚至他們還從和我們的貿易中獲取巨大的利潤,所以,你說,若是由大明帝國來保護威尼斯,是不是威尼斯從此就可以免受土耳其人侵襲了?”

“啊!”森姆連連搖頭:“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的,威尼斯人不會接受,他的朋友們更不會接受!”

“哦!”江晚遺憾的砸吧了一下嘴:“看來,那就得換一個方式了!”

森姆心裏有一種危險的感覺,自己的這位雇主,比起那位公主殿下看起來似乎更危險,盡管他並沒有什麽殺氣騰騰的話語,也沒有什麽讓人感覺到不安的舉動。

但是,你看看,保護威尼斯,這是一個正常的人能琢磨的事情嗎?

“這個港口不錯,稍微修葺一下,能停一支不大不小的船隊,靠著港口的島也能夠上千人在這裏舒舒服服的活著了,森姆,你說,若是我用租借這個島嶼和港口的條件,來作為威尼斯人冒犯我的代價,他們會不會接受呢?”

“這座島嶼您要來做什麽?”森姆一臉的不解:“這明顯已經荒廢了很久,島上也沒多少人,一點價值都沒有!”

“租借,隻是租借而已!”江晚嘴角帶著笑容,他想起了濠鏡澳,他覺得這個模式完全可以複製一下。

他既然抵達了這裏,那麽,為後來人建立一個踏板式的立足點,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他對這裏完全沒有領土要求,甚至可以仿效葡萄牙人,每年都給威尼斯當局一筆租金。

但是,在這裏建議一個幾乎全部都大明人組成的城鎮和港口,好處簡直太大了。

從這裏,大明的商船可以前往歐洲的任何的地方,盡管現在幾乎還沒有大明的商船到這裏來,但是,以後終歸是有的,而為了保護這裏的居民和船隻,那麽,保持一定程度的武力,顯然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樣的話,海外鎮撫司的勢力,可以輕易的抵達這裏。

“我不知道!”森姆想了想:“若是租借的話,或許威尼斯當局會考慮的吧!不過,這些威尼斯人,骨子裏其實就是一幫商人,隻要有足夠的利益,我懷疑他們連自己的奶奶都能出賣!”

“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好說了!”

江晚笑了起來,遠處天高雲淡,再遠處一點的地方,萬裏之外,就是大明。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連這裏即將可能建立的大明城鎮的名字都想好了,當然,老撒冷路這個破名字是堅決不能要了,這裏是大明人抵達歐洲的第一站,也將會是很多人新的故鄉,叫做‘新鄉’就很好。

“好像有船來了!”

船樓上方發來信號,那是瞭望手在叫喊著,江晚抬起頭,隻見遠處畏畏縮縮的那幾艘威尼斯的戰船的中間,一艘荷蘭帆船正在乘風破浪而來。

“全體戒備!”

船樓上發出了命令,整個船隊頓時劍拔弩張了起來。

江晚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吧,森姆,我們上去吧,再不上去的話,我們這位公主殿下又不知道要折騰出什麽事情來,威尼斯人看樣子是找了一個說客來,但是,咱們這位公主殿下,好像有把這位說客弄死的意思!”

他歎了口氣:“那樣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