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教會曆來都有和羅馬教廷對著幹的傳統。
這意味著教會在當地需要更多的世俗政權的支持,可偏生威尼斯是一個共和國,和其他君主製的國家不同,一個國王和教會關係融洽就可以神權和王權相得益彰的事情,在威尼斯並不會發生。
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在麵對羅馬教廷的時候十分的頭鐵的威尼斯教會,在威尼斯世俗政權之前,是處於那麽一點點劣勢的。
主教大人和執政官大人意見不統一的時候有,但是,這種分歧往往很快就得到了解決,甚至不會影響雙方的關係。
但是,這一次約翰主教的偏執,真的是讓帕斯怒了。
威尼斯的情況有多糟糕,教會或許不是特別清楚,但是他心中卻是有一筆明明白白的賬的,奧斯曼帝國不斷的侵襲,耗費了大量的軍費不說,也讓越來越多的貿易船隻開始遠離威尼斯,據說在阿姆斯特丹,那個海盜和娼妓蔓延的城市,現在居然有了繁榮的景象,絡繹不絕的商船穿梭其間。
而這幅場景,應該原本就是出現在威尼斯的。
更不要說,同盟國無論是處於什麽目的屢次對威尼斯進行援助,但是,國與國之間哪裏有什麽友誼可言,一旦威尼斯失去了現在的位置,這些盟國的付出也得不到相應的回報,那麽,很可能在某一次土耳其人來襲擊的危機中,威尼斯人將會勢單力薄的對付幾乎武裝到牙齒的敵人。
而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威尼斯就徹底的完蛋了。
“城衛軍出發了沒有!”
一回到自己的官邸,帕斯就連續發布了幾道的命令,而這些命令幾乎全部都是針對教會的。
城衛軍將去城裏的大教堂,“請求”大教堂的各級神父不要外出。
一隊城衛軍,將會去老撒冷路,帶著他的命令,等候著約翰主教的決定,他隻給了約翰主教一天的時間,如果一天的時間之後,約翰主教還不願意放棄他的偏執的話,那麽,大教堂這邊就會得到約翰神父重病不能主持大教堂的消息,重新推選出一位主教大人來。
當然,這位主教大人,必須除了宗教上的任何事情上,利益和威尼斯市政局保持一致。
威尼斯的這一個晚上,注定是不會平靜的,哪怕是在平靜的夜色裏,依然都能感覺到波濤洶湧,而這一切,都是港口裏那一支東方來的混合船隊帶來的消息引起的後果。
大多數威尼斯的市民,不會覺得今天晚上和以往有什麽區別,但是對於某些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人來說,這個晚上的變化,就很明顯了。
因為城衛軍的調動,某些無關緊要的巡邏區域裏的城衛軍巡邏的數量,明顯地減少了。
在夜色下,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靜靜地呆在街道的角落,等待著一堆巡邏隊經過之後,從黑暗中站了起來,朝著遠處的港口走去。
路過絞刑架的時候,黑影加快了腳步,似乎是不敢看那些在風中晃**的屍體,直到離開這些絞刑架很遠之後,黑影才回頭看了一眼,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
遠處開始有光亮出現,這裏距離港口裏那些燈火通明的船隻已經不遠了,與此同時,一堆巡邏的城衛軍,突然從黑暗的拐角中走了出來,直接朝著黑影而來。
身後是寬闊的廣場,避無可避,黑影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脫下自己身上的鬥篷,一個穿著有幾分東方風格長裙的女子,出現在黑暗中。
“女士,不要離開港口太遠!”
巡邏隊的軍官,看到這位在廣場上似乎好奇打量著他們的女人,好心的提醒道,顯然他們將女子當場船上下來的那些東方來的客人了。
女子優雅的笑了笑,說了一句軍官聽不懂的話,軍官微微彎腰致意,帶著自己的隊伍,從女子身邊走了過去。
一直到巡邏隊消失在視線中,女子才轉過身來,昂首挺胸的朝著前麵燈火輝煌的船隊走去。
“倫羅茲上校,我覺得江晚閣下的這個想法,非常的不錯!”
在葡萄牙的某艘大船上,高爾正優雅的和倫羅茲端著酒杯,靠在船舷上欣賞著威尼斯的夜景——盡管威尼斯的夜景根本沒什麽可以看的,但是,顯然雙方都覺得這樣的環境交談比起在某個密閉艙室裏的交談,更讓人放心。
“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盡快的讓那位執政官閣下下定決心!”倫羅茲說道:“大明人的耐心有多差,你我都非常清楚,而那位江晚閣下,也不是一個喜歡別人忤逆他的意思的人!”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這件事情有我給執政官閣下施加壓力就可以了,荷蘭王國倒是不必參與其中,我聽說,你和那位執政官關係已經談好了貿易條件,很顯然,若是讓那位執政官閣下覺得你有所偏袒,會影響你們之間的貿易條件!”
“我這是為你好,為荷蘭王國好,畢竟熱蘭遮行省太需要貿易為他們帶來財富來支持他們貧瘠的財政了!”
“這一點倒是不必讓侯爵閣下擔心!”倫羅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隻是我已經和帕斯閣下達成共識,我有幸成為威尼斯和大明帝國消弭這次誤會的渠道,聽說高爾侯爵反複對威尼斯強調,希望他們不要單獨和大明人接觸,他們做到了,他們沒有單獨和大明人接觸,而是有我在其中!”
“倫羅茲上校,這次回歐洲,你還想去遠東嗎?”
高爾意味深長的看著倫羅茲:“我在荷蘭王國也有一些能說上話的朋友,如果我能給他們帶來一些利益的話,我想我大概勸說他們將你留在歐洲,當然,一定是高升了,職位肯定不會是區區一個行省的海軍指揮官!”
這是威脅,毫不掩飾的威脅,倫羅茲皺眉,他一直不喜歡和這些貴族打交道,就是這個原因,這個貴族做事情,從來不願意光明正大正大的去做,總是喜歡搞些小動作。
他區區一個掠奪船船長出身的行省指揮官,還是通過某種不光彩的手段走到這個位置的人,留在歐洲的後果,那幾乎和等著進監牢沒什麽區別,這幫貴族要泡製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容易了,而且,即使是他受到了什麽不公正的對待,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站出來和他說話。
哪怕他受到不公正對待的原因,是在為荷蘭王國爭取利益,但是,誰在乎呢?
“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好的向江晚閣下說一說侯爵你的態度了!”
倫羅茲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說道:“你總不會覺得,你也可以替江晚閣下做主吧!”
這是一場不歡而散的會談,倫羅茲幾乎是帶著怒氣走下船來,他一邊咒罵著想要將他排斥在這個事情之外的高爾,一邊卻是險些和朝著這邊走來的一個女人撞上。
他有些厭惡的避開了這個女人,但是眼光落在這個女人身上,他卻是微微的停滯了一下。
“大人,救救我,我有大明帝國的血統,教會正在追捕我,我想得到大明帝國的庇護!”
女子低沉的開口,就是他一串他熟悉的語言,這段時間,他對這種東方語言,已經是很熟悉了。
“我找不到大明帝國的船隻!”女子臉上有些驚惶的模樣,看她的樣子,她已經在碼頭上徘徊了很長時間了。
“大明帝國的船隻在老撒冷路港口!”倫羅茲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女人的談吐打扮和語言,竟然讓見多識廣的他一時判斷不出女人的身份。
啊!
女人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若是得不到庇護,她肯定是上不了船的,而留在這裏,等待她的是什麽後果,想想都讓她不寒而栗。
“如果不想被抓的話,就跟我走吧,或許,我可以將你帶到大明人那裏去!”
倫羅茲笑了笑,朝著自己的船走了過去:“那邊是我的船!”
“謝謝你,好心的先生!”女子低頭,微微露出感激之色。
這個時候,無論對方有什麽企圖都無所謂了,而她也相信,對方絕對不會是因為他的這幅麵容對他有了垂涎的心思,她這幅麵容據說酷似她的曾祖母——一位漂亮的大明帝國的女人。
但是,在這裏,她卻是經常被人罵做是一個長得比娼妓還要難看的女人。
倫羅茲沒做停頓,朝著前麵走去,女人乖乖的跟在他的隨從身後,實際上,倫羅茲並不覺得他醜陋,當然,也不是對她有什麽心思,此刻的倫羅茲的心態,就和在路邊撿到一隻可憐的小貓小狗一樣。
而這個女人的來曆身份,甚至他身上的故事,顯然能讓和那位江晚閣下甚至是那位公主殿下多一個話題,這當然是一件值得順手做的事情。
一天之後。
信使來到了老撒拉路港口,這一次信使帶來的消息,是威尼斯市政局邀請大明帝國的客人前往威尼斯的主港,而那幾艘一直在港口外麵若隱若現的威尼斯海軍戰船,在信使到底之後,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明人拒絕了這個邀請。
信使將消息帶回到威尼斯,這個回複顯然讓執政官閣下有幾分嚴肅,甚至有嚴肅中摻雜著幾分沮喪,而更令他不安的消息還在後麵。
港口裏的葡萄牙人和荷蘭人的船隻,正在補給淡水和糧食,並且停止了一切的貿易行為,看樣子,他們是打算離開了。
是單獨離開,還是和大明人一起離開,帕斯不知道。
他再次造訪大明人顯然不合適了,但是,在威尼斯再度召見荷蘭人和葡萄牙人,卻是沒有任何的問題。
而在見到高爾和倫羅茲後,帕斯終於得到了一個令得他目瞪口呆的提議。
“租借老撒冷島?”
他有些不大相信的說道:“那島上除了一個破敗的村子,什麽都沒有,就連港口,也是廢棄了很多年的,那裏距離威尼斯主港口,也有著足夠的距離,貿易也不是很方便,為什麽大明人要租借他!”
“這麽說,您同意這個建議,隻是有些疑惑了?”
高爾和倫羅茲彼此對望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兩人好像對威尼斯的看法有些錯誤。
甚至連大明人對威尼斯人的看法,也有些錯誤。
威尼斯人是一個貿易為主的國家,商業是他們的立國之本,也就是說,他們全國上下有一個算一個都算做商人,那也絕對不是一個錯誤的說法。
而商人的本質是什麽,是逐利啊,在利益麵前,大概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那個破敗的島嶼,雖然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一個破敗的島嶼,在自己這些人眼裏,這是威尼斯領土的一部分,是威尼斯的根本利益所在,所以,大家才煞有其事,甚至做好了施加壓力,大費口舌的打算,但是,在威尼斯人的眼裏,或許,那座破敗的島嶼,就是一個不良資產。
威尼斯人不僅僅每年還要花錢維護修葺那裏,花費不少的人力和物力,但是那座破敗的島嶼,卻是幾乎不能給威尼斯帶來任何的收益,無路那是政治,軍事,還是經濟上,做不了半分貢獻。
心中突然有一個冤大頭,不僅僅願意替威尼斯解決這個麻煩,甚至還能每年額外的支付一筆金錢,這已經就是很**人的條件了。
更不要說這個冤大頭自身還掌握著大量的資源,這些資源甚至給威尼斯帶來遠遠不斷的商船和貨物,這種好事情,隻怕讓這位執政官閣下放開膽量去想,也不是不敢這麽想的。
“具體江晚閣下為什麽有這個想法,那就得執政官閣下和江晚閣下親自去談了,不過,聽到執政官閣下的這個回複,江晚閣下一定很高興接受閣下的邀請,前來威尼斯做客!”
倫羅茲說道。
“可是,大明人已經拒絕了我的邀請了!”帕斯歎了口氣:“為了消弭和大明人之間的誤會,約翰主教閣下甚至都擔憂的舊疾複發了,我威尼斯在對待客人方麵,一直都是很真誠的,可惜……”
他連連擺頭,身邊的高爾還沒說話,倫羅茲搶著開口道。
“請閣下準備好盛大的歡迎儀式吧,我說的是真的那一種歡迎儀式,我願意再次為閣下去一趟老撒冷港口,將閣下的誠意詳細的解釋給江晚閣下知道!”
“那就辛苦上校了,威尼斯會報答你的友善和熱情的!”
帕斯點點頭,對帕斯露出了“一切全指著你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