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元一走,大阪城內剩下的就都是仇恨家康的人了。於是攻打家康的提議又被重新提起:“以後沒有服從家康的必要了。”“再猶豫,豐臣家就要被他滅亡了!”“不能坐等他來消滅我們,我們要采取主動。”聽了眾人的話,澱君下定決心說:“好吧,相信各國諸侯一定會幫助我們,要打倒家康應該不是難事。”

受到大家情緒的感染,秀賴對自己的實力也感到很樂觀,說:“大阪乃天下第一名城,絕不會輕易陷落的。”

事情決定之後,他們就立刻遣使前往各主要諸侯那裏尋求支持,然而事情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竟然沒有一個人響應他們,甚至連封回信也沒有。像島津、毛利、黑田、前田、加藤、福島、蜂須賀、生駒、伊達、細川等,沒有一個人肯答應幫忙。時代不同了,德川已掌握了民心,站在家康一邊乃是大勢所趨;另外,長年的大興土木,不斷參與建築工程,令諸侯們都耗費了大量的經費。澱君看到這個情形非常氣憤,不由懷念起清正和幸長還在世的時候。

雖然諸侯們對大阪方麵決定舉事的消息反應很冷淡,但卻得到了浪人們的熱烈響應,他們紛紛趕來參加。首先是大野治長迎來了兩位喬裝成僧人的客人,他們就是被流放在紀州九度山的真田幸村和他的兒子大助。治長開門見山地說:“現在已經到了討伐家康的時候了,希望你能鼎力相助。”

幸村已經48歲了。自關原之戰失敗後,他被家康流放足足有14年了,幸村表示他一定會全力相助秀賴的。他的支持讓大阪城上下都感到振奮。他是一位家喻戶曉的武士,智勇雙全。他設計的一座建於天王寺口(位於今大阪市)的真田丸要塞,曾經讓家康感到很頭疼。曾與薄田兼相會商過的塙直之也答應參與其事。此外,後藤基次也加入他們當中。大家都嚴陣以待,等待家康軍的到來。

一時間大阪城內名將雲集,而且半路還殺出來一支出人意料的自願軍,這支自願軍是由二三十名基督徒組成的,聲稱是受德川家康迫害的人,主動前來幫忙。早在信長的時代,日本就有基督教徒傳揚教義了,後來信徒中有人破壞神社和佛像,天正十三年(1585年),秀吉下令拆毀了京都的南蠻寺,禁止基督徒傳教,把他們驅逐出境。

家康雖然鼓勵對外貿易,但對於偷渡入境的傳教士,家康和秀吉的態度是一樣的。家康曾下令禁教,嚴懲不答應改教的。肥前的有馬晴信被迫自殺;大阪高槻城主高山右近及丹後城主內藤如安帶著百餘信徒被放逐到呂宋,結果死於馬尼拉。現在這些僥幸逃脫的基督徒們都對家康心存怨恨。

大阪的實力在逐漸增強,長曾我部盛親也帶來了1000餘人,此外還有一些在關原之戰中失敗的諸侯之子及家臣們,如仙石宗也、毛利勝永、大穀刑部之子大學、增田盛次、明石守重、淺井長房等都支持大阪,總人數超過9萬,搖旗呐喊,一心要打倒家康。

戰爭的籌備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鐵鋪開始鑄造兵器,估衣店擺出了戰袍,出售武器的店家紛紛把頭盔護具等戰具陳列出來。很多百姓開始為了躲避戰亂舉家遷移,浪人也紛紛向大阪集中。如此一來,要想保密是不可能的了。駿府的家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片桐且元被逐出大阪的事他也知道了,因此他立刻召集家臣來會商。

家康手下的大臣悉數到齊,氣氛顯得很凝重。當時本多正信恰好也在駿府,其他還有正純、天海、崇傳、林羅山等也都在場,家康首先打破沉默說:“聽說且元被趕走了,我和豐臣家和睦相處的心意顯然是白費了,他們並不領情啊。”

正信憤憤不平地說:“大阪方麵本來就跟主公不和,這次把且元趕走,更是蔑視主公的苦心,他們現在召集許多浪人,一定是在備戰了。”

家康還很冷靜,說道:“可能不是的,也許是秀賴母子受到浪人的蠱惑。我不恨他們母子,可恨的是那些浪人。”

正純建議馬上進攻大阪,天海僧正也表示讚同,而且他還謹慎地提醒到,家康今年已經73歲了,大阪的問題應該早作了斷。家康表麵上不服老,但是卻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如果不在自己有生之年平定天下,那麽就很難安心地離開人世,因為他很難預料自己的子孫後代會有什麽樣的命運。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那些曾經叱吒風雲的梟雄們一旦死去,後人的下場通常都很悲慘。如今川、武田、北條、織田等各家,到如今連個影兒都沒留下。成為比義元、信玄、信長更偉大的武將,是家康從少年時代起最大的願望,為了達成目的,大權在握,家康多年來忍受了各種艱辛困苦。如今既然有人橫加阻撓,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了。更何況,家康也想結束這種無休止的動亂,想要天下徹底太平起來。想到這裏,家康就說:“好吧!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你們就去部署一下,準備戰鬥吧。”

家康終於下了決斷,大家都喜形於色,隻有家康突然陷入惆悵,關原戰役結束至今已經14年了,想起當年,他愈加懷念本多忠勝了。忠勝於4年前去世,是“四大天王”中最後走的一位。

看到家康追憶過去,正純挺起胸膛來說:“可是,忠勝公之後有平八郎,井伊直政公之後也有直孝。”

家康笑著說道“嗯,父子兩代都盡忠於我,說起來你也一樣,有大家的追隨,我真是感激不盡!”

家康一麵下令各諸侯備戰,一麵派了快使到江戶去向秀忠通報。唯一令家康擔心的,就是福島正則、加藤嘉明、黑田長政、蜂須賀家政等人,雖然他們都寫下了絕不背叛德川的誓詞,但畢竟也都受過豐臣家的恩惠,家康不確定他們究竟會采取什麽態度。一向謹慎的家康,幹脆命這些諸侯專門保護江戶城。

慶長十九年(1614年)十月一日,寒風瑟瑟,大阪冬季之戰正式揭開了序幕。

激戰連連

慶長十九年十月十一日,家康率軍由駿府出發。而在江戶的秀忠則等待東國軍隊到齊之後,於23日出發向西行進。家康的大軍號稱20萬人,德川一族自然全部參加,井伊直政之子直孝,和本多忠勝之子平八郎一心想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也跟隨家康一同出征。另外,九州島除一小部分諸侯外幾乎全部到齊了,隨家康前去的有上杉景勝、伊達政宗、佐竹義宣、前田利常、藤堂高虎、淺野長晟和毛利秀就等。

11月15日清晨,大軍把大阪城團團圍往。在真田幸村的指揮下,大阪城在全力猛攻下竟防守得固若金湯,家康這邊反而傷亡慘重。家康著急了,他把大本營推進到大阪城西方的茶臼山(位於今大阪市)上,親自上馬指揮進攻,但是大阪城依然屹立不搖。家康17歲就開始馳騁沙場,身經百戰,而且工程經驗也相當豐富,此時卻不得不發出讚歎:“真不愧是秀吉公建立的城堡!”

大阪城的堅固和兵馬的傷亡讓家康有些動搖了,他知道如果要打敗敵人,也許隻能等城內的兵糧斷絕,但是那也許會耗上三五年的時間,家康實在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的兵馬有什麽損傷了,他把秀忠等人召集起來商量,說:“付出這樣大的代價,未免太愚蠢了!”並表示自己有言和的想法。

和解的提議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對,包括秀忠在內的所有人都主張進攻到底,然而家康說一不二,就在大夥的反對聲中,派本多正純到大阪城中進行交涉,但是對方並沒有接受。正純向織田有樂齋及大野治長等人勸說:“你們已經被重重包圍,雖然尚未失利,但總有一天會兵糧耗盡,與其活活餓死,不如趁早接受和議吧!”

澱君和秀賴堅決不答應,城中諸將也鬥誌昂揚,紛紛罵道:“胡扯!我們絕不和談,太合殿下建的城不會戰敗的。”被拒絕的家康並沒有氣餒,三番兩次遣使去要求和談。除了正純之外,還派了當時住在京都的侍女阿茶局同去遊說,終於讓織田有樂齋和大野治長有所動搖,他們對澱君說:“家康已經73歲,命不久矣,隻要他一死,天下不就還是豐臣家的嗎?”“目前豐臣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但諸侯們都對家康有所顧忌。我們暫且忍一忍,等候時機成熟再采取行動吧。”

但秀賴極力反對,他不想再等下去,堅持要作戰到底。澱君如今也是一身戎裝,附和著說:“秀賴說得對,有樂齋,治長,你們都不敢作戰了嗎?”正在秀賴和澱君的態度強硬,一意孤行的時候,突然一顆炮彈落在房門口,轟的一聲爆炸開來,所幸沒有太大傷亡,但是炮彈的威力和侍女們的哭喊聲讓澱君的態度軟了下來。她不知道,這炮彈正是悲憤離去的且元發射的。他熟知城內情形,投奔了家康,特意瞄準澱君的房子發了一炮。澱君終於改口了,要家康提出條件考慮一下。家康開出的條件很寬厚,隻有三條:

一、可以保留秀賴的居城和領地。

二、大阪城的本城留下,但是要填埋掉外城的第二、第三圍城河。

三、不追究參戰的浪人。

這些條件大家都欣然接受,隻有真田幸村和後藤基次、塙直之等勇士激烈反對,但是已經影響不了全局,和談已成定局。秀賴派木村重成做代表,到茶臼山上家康的大本營遞上誓詞,這場激戰就在12月20日宣告結束了,為時兩個多月。和談後的大阪城又恢複了往日的活力,出逃的市民們紛紛返回家園。

本多正純於第二天就率領數千工人開始填埋大阪城外壕。城牆很快就被掘開,壕溝漸漸被填平,先是第三道,緊接著第二道,最後填到了中央。大阪城所有壕溝都被填成了平地。原本堅強的城堡已經變得毫無防守作用了。大阪城的人見事態不對,急忙找總奉行本多正純談判:“說好了隻有外壕要填埋的,怎麽跑到了中間來,這樣違反了約定。”

正純敷衍地說道:“那一定是我弄錯了,我回去向家康公請示吧。”說著立刻動身回伏見城。大阪方麵也立刻派人到伏見城,向家康指責正純的過錯。

家康非常為難地說:“我明白你們的來意,真是很抱歉,我馬上處置正純。不過,在兩家剛剛談和的大好時候,要人自殺也未免太傷和氣了,請看在我的麵子饒他一命吧!”家康停了一下又說,“不過兩家既然已經言和,大阪城也就不需要什麽外壕了吧!”

秀賴和澱君聽到使者帶回來的話,覺得上了家康的當,氣得咬牙切齒,後悔和家康進行了和談,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年號由慶長改為元和。到了春初,大阪開始築新牆、挖壕溝、召集浪人……家康接到消息,心想:“既已和談,為何又有這些舉動?”家康認定是那些浪人在作祟,隻有讓秀賴和他們分開才是解決之道。家康遣使到大阪商量:“請秀賴公搬到伊勢(位於今三重縣)或大和(位於今奈良縣)可能比較好。如果不答應,就請驅逐所召的浪人,隻留下以前的家臣,這樣大阪才能穩定下來。”

家康派出了使者,但是大阪方麵不僅沒有回音,反而更加積極地備戰,家康一怒之下,再次發兵攻打大阪。這一次家康帶了15萬人左右,除了家康的家臣,還有伊達政宗和藤堂高虎跟隨。4月4日,一行人士氣高昂地出發,6日開始攻城,秀忠緊隨其後,大阪城夏季之戰就此拉開序幕。

這一次,大阪城的壕溝已經被填平,大阪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固若金湯的城堡了,雙方陷入苦戰當中。5月5日那天,雙方展開激戰,每個人都以死相拚,雙方死傷都相當慘重。麵對德川軍的猛攻,大阪方麵的名將先後陣亡,先是後藤基次,接著是薄田兼相、木村重成、增田盛次,最後是擔任指揮的真田幸村,大阪方麵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了。

沒過多久,整個大阪城都陷入了一片熊熊火海裏。家康開始還坐在茶臼山大本營中觀看,後來突然想起孫女千姬還在城裏,連忙叫人去搭救千姬。津和野城主阪崎出羽守領命前去。

太平盛世

激戰後第三天,大阪城陷落。元和元年(1615年)5月的一天,年僅23歲的秀賴在城裏的風箱倉內自盡,和他一同自盡的,還有他的母親澱君、大野治長和剩下的20多名重要家臣,一場激戰就此結束。從那天起,豐臣家的人永遠不會出現在家康麵前了。熊熊燃燒的大阪城裏,傳來陣陣德川軍的勝利歡呼聲。

一位住在平戶的亞當斯的朋友克庫斯,在寄給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一封信中,描述了大阪城陷落前後的情況:

他(指秀賴)燒死在城裏,但也有人說逃到薩摩或琉球去了。他母親(指澱君)切腹自殺,他的幼兒受皇帝(指家康)之命處死,其他殘黨也都同樣被處死刑。

千姬最終被阪崎出羽守奮勇救出,家康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想到澱君和秀賴的下場,家康仍然心有餘悸,一生征戰的他流出了淚水。正信安慰他說:“這是他們不自量力,執意要與主公為敵,怪不得主公。”

家康卻打斷他的話:“不,這都是那些浪人不好,秀賴母子是受到浪人的煽動。”家康因此更加痛恨那些浪人了。

戰爭結束,家康勝利的消息傳開,百姓們都高興地說:“今後天下總算太平了!”大阪城在戰爭中遭到了嚴重的毀壞,人民都陸續回來重建家園,一片喧嘩聲中,家康看到百姓一片祥和,暗自慶幸總算沒有白來一趟,國內總算是安定下來了。完成安內的工作,家康繼續忙他最重視的兩項工作:一個是加強建設江戶,另一個是積極推展對外貿易。

然而家康並沒有忽視戰後的事宜,他知道要讓天下真正太平,除非諸侯都能上下一心,不再有叛亂的發生。早前他就命天海、崇傳和林羅山擬定新製度,如今時機成熟,家康在7月7日召集全體諸侯來到伏見城。

諸侯們先後趕來,很多人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家康先向大家致謝:“大阪城得以迅速攻陷,全賴各位幫忙,這一次辛苦各位了。”接下來家康又說,“相信大家都希望天下太平。靠武力解決問題,實在是不得已的!”

諸侯們想起去年冬季之戰和今年夏季之戰,一時間都感慨良多,大家彼此會心地相望,然後聽家康繼續說下去:“有些事情,希望各位以後一定要遵守。”家康當場頒布了13條規定,後來被稱為《武家法規》,其中最重要的幾條如下:

努力使自己文武雙全。

不可窩藏違背法規者。

各國城池若有修繕或興建,應先行報備。

結婚應先行報備。

各諸侯執勤時,要根據身份限製隨從人數。

各諸侯及武士應力求節儉。

除此之外,家康還將祖洞和尚告訴他的“五字”“七字”講給他們聽。

《武家法規》頒布之後,為區別朝廷和幕府,家康又製定了17條《朝廷及公卿各法規》,隨後又緊接著製定了寺廟的法規。德川幕府的基礎就這樣一步一步穩固起來。新製度開始順利地實施,家康又開始有閑暇時間外出狩獵了。為了觀察民眾對自己所製定的製度有什麽反應,家康還不忘四處察看各地狀況,探訪民家。

家康再次來到了駿府郊外的安倍川堤上,幽幽的河川和美麗的富士山還像從前那樣,而家康卻已經經曆了驚心動魄的一生,年過七十的他站在這裏,往事一幕幕地湧上心頭。

13歲的時候,他還是今川義元的人質,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也就是在現在所站立的地方,他立誓要成為全國第一武將。這個願望貫穿了他的一生,75歲之前,不管遭遇什麽樣的驚濤駭浪,他始終一往無前。多少次瀕臨絕望的邊緣,想要追隨父母於地下,卻又依然為了理想而堅持下來,忍辱屈居於信長甚至秀吉之下。現在,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成為過去,自己成了全國的至尊,想到這裏,家康的心中豁然開朗,回頭對隨侍身旁的正純說:“正純,你再退後一步。”

正純十分不解,但是仍然毫不猶豫地向後退了一步。家康沉湎於遙遠的往事當中,好一會兒才把閉上的雙眼張開:“正純,也許你不知道,我13歲的時候來過這個河邊。”

正純答道:“我常聽家父提起這件事。”

“當時我身為人質,心裏很痛苦。當年元忠就在你現在所站的地方陪著我。”

“是。”

家康想起了曾經的場景,不禁向正純講起:“那時,有一群孩子在河邊玩石頭會戰……”最後家康說起那些孩子們譏笑他是人質,他的雙眼已經潤濕了,“我就這麽咬緊了牙關,一直走到今天,都是源於當時的誓言,我絕不會輸給他們,我要成為全日本的至尊。”

正純聽後很感動:“就因為經曆這許多苦難,所以成了日本第一武將。”

家康點點頭說:“遭遇痛苦時最要緊的就是忍耐,隻有堅強的人才能夠出人頭地。”家康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曾經發生過石頭會戰的地方,突然間覺得當年的孩子們好像仍在那裏一樣。他朗聲大笑,不自覺地高聲叫道:“怎麽樣?我已經成了天下至尊,出來!我勝過你們了,出來!哈哈哈哈……”

家康又站了一陣子,最後看了看安寧的富士山,精神十足地說:“聽說江戶比以前繁華多了,我也很久沒有去看那邊的工程了,我們明天出發到江戶去。”正純又說到菩提所(佛寺)的增上寺也差不多完工了,家康回江戶的心就更加急切了。

元和二年(1616年)一月二十一日,就是打算去江戶的前一天晚上,家康突然病倒了。醫生們的診斷是食物中毒,20多天過去了,病情依然沒有起色。家康躺在病塌上,還時不時地安慰其他人,說他很快就會好的,他還把崇傳叫來,詢問《群書治要》的創作進程,並催崇傳盡快完成。

家康的病情越發沉重了。他經常做夢,屢次夢到自己乘船行駛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去到了從未去過的外國。在夢中,他朝思暮想的亞當斯和他並肩而立。家康不由得輕喚著:“亞當斯!”卻被“父親!父親!”的叫聲驚醒了。一睜眼,看到了許多神色焦急的麵孔。秀忠、義直、賴宣、賴房和孫子竹千代都守在床邊;正信、正純和侍女阿茶局都滿臉不安地站在一旁,天海、崇傳、林羅山也都在屋內。秀忠問起父親的夢,家康說自己夢到了亞當斯,並向左右的人問道:“真想見見他,他還沒有回來嗎?”

一聽說亞當斯還在暹邏,家康一臉的孤寂。秀忠無奈,隻得讓家康服藥。一提起吃藥,家康就說道:“我不用吃藥一定會好,我不要那些東西!”也許是預感到了自己死期將近,家康這次生病一直拒絕吃藥,使大家都感到無可奈何。

歲月不饒人,一向身強體健的家康這次竟然一病不起。兩個月以後,病情更加惡化。朝廷聽到消息,派廣幡大納言和西三條大納言為代表來探望。家康掙紮著起來,鄭重地換上朝服冠帶和他們相見,滿懷感激地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榮耀。”3月27日,朝廷任命家康為太政大臣。家康也同樣穿戴整齊,下床接旨。

4月17日,家康已進入彌留狀態,但是心智還很清醒。他把重要的諸侯都喚到枕邊,鄭重拜托他們照顧秀忠,秀忠從小沒有經曆過太多的磨難,這讓家康感到很不放心。家康還對諸侯們交代說:“如果秀忠犯了過錯,各位之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隻要能使國家安定,我都不會有怨言的。”

諸侯們走了以後,家康問秀忠:“你認為今後國家局勢會是怎樣一種狀況?”

秀忠回答說:“也許會再度混亂起來,不過一旦有人起來造反,不管是誰,絕不寬赦。”

家康聽了略感欣慰:“嗯,即使是同門也不能姑息。不過,必須是以國家社會的安定為大前提才行。”

秀忠表示一定謹記家康的教誨。家康又虛弱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用很清晰的聲音說道:“可惜不能再見到亞當斯,不能親眼看到江戶的繁榮景象了!”元和二年(1616年)四月十七日上午十點,一代名臣名將德川家康,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75歲。

遵照家康的遺言,他的遺體被葬在久能山上,家康想要眺望那片駿府海岸,因為那裏留下了他少年時代的許多回憶。元和三年(1617年)二月,朝廷追贈家康“東照大權現”的封號。4月,天海把家康的墳墓遷往下野的日光山麓,這也是家康本人的意思。寬永十二年(1635年),那時已經是第三代將軍家光的時代,家康墓地附近被建起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日光廟。

正保二年(1645年),朝廷對久能山和日光山頒贈了“東照宮”的封號。在日本,那是無上的殊榮,身為人臣而能受封為“宮”的,在家康之前隻有一個,那就是被封為天滿宮的菅原道真。

至於家康臨終之際還念念不忘的亞當斯,那時正在由暹邏坐船駛往日本的途中,所以未能及時得知家康的死訊。亞當斯最終還是放棄了回國的念頭,決定永遠留在日本。後來秀忠采取禁止對外貿易的政策,在被秀忠拒絕貿易後不久,亞當斯於元和六年(1620年)四月十四日,寂寞地死在平戶。家康和亞當斯最終也沒能見上一麵,這對於家康來說是一大憾事,但更遺憾的,則是家康沒有親眼看到江戶市區的繁華。

那個僅有300餘人的小村莊,在天正時期還隻是武藏野的一小部分,是家康讓它重新崛起。在短短30年間,江戶人口增至60萬,由荒涼的村落發展成為繁華的城鎮,家康的聲望也因此而提高。家康去世之後,幕府的地位日益穩固,太平盛世持續了300年,並奠定了東京都日後的基礎。

第二代將軍秀忠繼承事業後,全心致力於幕府政治。而第三代將軍家光更是確立幕府地位的靈魂人物,不愧是家康之孫,家康如果能夠看到的話,也應該為自己後繼有人而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