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的追悼會後天開。

戚國興一早來到花圈店。店主見戚國興臉色,說了一句常說的客套話:“先生請節哀!”見戚國興不吭聲,又說,“訂做還是現拿?”

戚國興說:“訂做。”

店主問:“花圈,還是花環?”

戚國興對店裏那一排花圈看看,說:“算了,我要訂的東西,怕你也不能夠滿足。還是到別的店再去看看吧。”

店主聽戚國興這麽說,話也就當真了:“先生您別這麽小看人嘛,別以為紮花圈的都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人。這花圈也有好有孬,孬的隻為了燒給死人。這好的呢,那也是一種文化。現在不是啥叫文化嗎?跟您先生這麽說吧,這馬勺子市裏有幾十家花圈店,能把花圈往文化上紮的也隻我孫某人一個。”

“別吹別吹,我要的東西,你店裏肯定沒有。”戚國興說著要走。

“先生請留步。店裏沒有,不等於我不會紮。您說吧,您要的東西送誰?送老人?送領導?還是送朋友?”

“送同事。”

“送同事送啥?電視轎車、別墅瓊角、飛禽走獸、花鳥魚蟲,沒哪樣能難住我。說吧,隻要先生您隨便說出個意圖來,我孫某人如果不把先生您的意圖紮出來,我就頭朝下,從馬勺子城四周爬三圈,咋樣?”店主見戚國興站住 了,遞過一支煙,“你想要啥?”

“我要人。”

“要人?真話玩話?”

“誰一大早跑這地方來給你說玩話?要人,你給我紮個人。”

“要啥人?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

“送年輕的還是年老的?”

“五六十歲。姓朱。我們這位老朱,人特好……”戚國興說著又要流淚。“他一生,啥事也算了了,可就是一樁事放心不下,提副科待遇的文剛剛下來,他連看也沒看一眼,就走了。”戚國興拭拭淚,繼續說,“這事領導和同誌們都覺得挺那個的。大家夥推舉我來買隻好一點的花圈。我走在路上就特發奇想,咱不買花圈,現在社會上不是興活人有啥,就給死人燒啥麽?其實,我們老朱生前一輩子沒趕上提幹。六六年那會剛要提,搞文化革命。七九年那會剛要提,他大專文憑還差一半年。九六年又要提,有人說他兒媳婦超生。這下啥也提不成了!到那邊去能不能提成,還看他運氣。咱紮個紙科長,再將紅頭文件複印一份,一起燒給他,讓他到那邊去也好有個名正言順的副科待遇。”

店主聽明白了:“放心,對我來說,這玩藝,小菜一碟。我看您先生也是個重情感的人,說吧,啥時要?”

“後天火化,就後天要吧。”

店主又問:“要不要再紮一輛小轎車?”

“那就不紮吧,按文件規定,副科夠不到那待遇,咱也不能亂,得按組織程序來。”戚國興說著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