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恒申洋行出來後,李默立刻乘坐電車,直奔新世界遊樂場找夢綺。萬萬沒想到,夢綺居然會成為湯普森的目標。湯普森這種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和他混在一起,女孩子總是會吃虧的。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趕到了新世界遊樂場,經人指點,他找到了神奇魔術團的後台房間。

好在神奇魔術團裏還是有人記得李默,畢竟他曾經救過夢綺,因而沒有什麽阻礙,他就找到在單獨一間化妝室化妝的夢綺。

此時夢綺穿著一身白色小短衣,肩膀上披著一大塊大花綢手帕,正坐在化妝台邊梳頭發。她雖然知道是李默來了,心裏很高興,但是也不能起身,隻得含著笑,從鏡子裏看著李默,笑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起身,李先生,你回上海啦!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是啊,我前幾天來的上海,坐車時看到廣告牌子,見你在這裏表演。”李默應道。

“你找個椅子先坐下吧。這裏的後台很小……呀,怎麽椅子也都沒有了。”夢綺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從鏡子裏望著四周,見地上桌上都堆著東西,急了起來。

幫她梳頭發的是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他緊緊拽著夢綺的頭發,要她別亂動。李默見狀,連忙說道:“你隻管化妝,我過來和你說幾句話就走了。”

“是有什麽事情嗎?”夢綺臉上的妝容都已經化好了,李默站在她身後,見她臉上白的粉,紅的胭脂塗抹著,雖然此時看來妝容太過於濃豔,但在舞台上,卻還覺得著淡呢。

“也不算是什麽要緊事情,你先化妝。”李默一邊說,一邊站在她身後,看給她梳頭的青衣男子,將她的頭發打得蓬鬆了,然後又緊緊紮在一起,扭了幾扭後,用金色帶子使勁勒住,直勒得她腦袋微微後仰。

夢綺從鏡子裏,見李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抿著嘴笑了,兩個小酒窩一閃而過,顯著十分得活潑。

過了一會,青衣男子走了出去,夢綺趕緊轉過頭,拉著肩膀上的大花綢帕子,笑嘻嘻地看著李默說:“到底是什麽事情?”

“你和湯普森之間,友誼是很不錯?”李默有點尷尬,平白無故的去幹涉夢綺的交際,似乎也是有點奇怪。但是自己巴巴地趕來了,又知道湯普森的習性,如果不告訴夢綺,又怕她被騙了。懷著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他隻是對著桌子上麵垂下的燈泡說話,夢綺見他這麽一副窘迫的樣子,倒是“撲哧”笑出了聲。

“李默,你是給我說話呢,還是給燈泡說話?我人在這兒,你的臉卻朝著那邊。”此時夢綺也不叫他“李先生”了,而是直呼其名,反倒是顯著親近,“原來你特意來看我,是為了這個事情。如果不是因為湯普森,看來你還不會來找我。這樣看來,我倒是要謝謝他了。”

李默一聽這話,倒是嚇了一跳,側過臉看著她說:“萬萬不可啊。這湯普森可是個花花公子,依我看,你還給了他小照片,這個事情就做得很不好。”

“誰說是我給的啦?”聽李默居然這樣說,夢綺的小嘴鼓了起來,氣咻咻地說,“是他自個兒搶走的好嘛,我怎麽會把相片送給他。”

夢綺是真惱了,她轉過身,坐在鏡子前,胸口一起一伏。李默沒想到自己這話居然衝撞了她,他倒也覺得奇怪,夢綺不是脾氣挺好的嗎?怎麽今天這麽古怪,自己一句話沒說對,她就生氣了?

李默呆呆站在一邊,有點手足無措。夢綺從鏡子裏看到平時很機靈的一個人,眼下傻乎乎地站在那邊,剛才的那一份惱火,頓時消失了,忍著笑,衝著鏡子說:“晚上我還要請湯普森吃飯呢,不過你說的話我記住了就是。”

“晚上還要請他吃飯?”李默低低叫了一聲,很想要反對,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他低著頭想了想,可想來想去,隻是覺得奇怪。

這時夢綺終於忍不住了,一邊對著鏡子又撲了點粉,一邊將湯普森搶走自己的照片,又要請吃飯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李默一聽原來是這番緣由,終於放了心,隻是叮囑她小心。

這時,後台催夢綺要做最後的準備,馬上就輪到她出場了。

“我這裏還有包廂票,難得你來了,不如捧個場,去看看呢。”夢綺眼睛亮亮地看著李默。

“這……”李默搖了搖頭,他有點不敢看夢綺,說,“我還有點事情。下次吧,下次一定好好定個包廂看。”

“什麽事情呢?”夢綺失望地看著他,說,“我看,八成是你看不上我的演出吧。”

李默一聽之下,趕緊說:“真有事。一會要去五馬路,回頭還要去偵探所。時間可真是忙不過來。等我下回得空了,一定來看,一定來看!”

夢綺見他急的臉都有點微微發紅,一瞬間,心裏卻是比夏天喝了酸梅湯還舒服。她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笑,於是轉過身去,拿起椅子上的一件金色窄邊鑲滿水鑽的緊身衣,說:“當然,也歡迎你隨時來後台找我。”

這話雖然說的很輕,但是剛夠李默聽到。他抬起頭,看到的是夢綺轉過身去的背影。可是她的眼睛,卻從鏡子裏偷偷看著自己。

李默的心狂跳起來。後來,直到出了這新世界遊樂場的大門,他覺得怎麽臉還發燙呢。

此時天快黑了,李默走在霓虹燈閃爍,各色店鋪林立的街頭,被冷風一吹,心裏開始煩躁起來。

回上海已經三天多了。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雖然對怪魚的來曆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且不說怪魚的真實身份還有待最後揭開,那寶珠,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關元在綁架自己的時候,曾經以血月之夜為分界點。似乎這個日子,就是揭開曹宅佛堂地下秘密的關鍵日子。

而此時,離那個日子,隻有四天時間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古有雲,血月現,妖孽現。

崇禎年間月赤如血,日後崇禎皇帝自縊煤山。

《聖經新約》中,預言世界末日將至的《啟示錄》裏說“日黑如褐,月赤如血”,就是末日降臨的最後一個征兆。

幾乎全世界,自古以來,都認為血月是災難的象征。

然而,李默早已知道,這血月不過是一次天文景觀罷了。

那一年,他在收購舊物時,曾經在一個破落的讀書人家裏,收到過十幾本書。其中有一本,是專門講解奇特的地理、天文現象的。這本書提到了血月的形成原理,說是當地球、月亮和太陽在一條直線上時,月亮會被地球的投影擋住,至於紅色,雖然那本書沒有說的太過清晰,但起碼李默根據書上手繪的那些圖片,猜測很可能是某些特殊原因導致的。

總之,血月就是某一種自然現象。這是李默對血月的理解,也是他更樂於接受的。但是,對於他的破案來說,血月之日,陵賜縣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

李默不相信血月會天降異事。隻是能肯定的是,那些製造中界鬼市的人,會做一番令人震驚的事情。

而那中界鬼市裏的怪魚,必定是其中的關鍵。

李默低著頭,一路走,一路想,不經意間,踢到了白賽仲路上一地的梧桐落葉。後來,他忽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叫了一輛黃包車。

“先生,去哪裏啊?”

“五馬路上的太乙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