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歐陽於堅來到李浩然家,看到李浩然在花園裏,聽著留聲機裏播放的音樂,喝著下午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笑道:“你倒是好悠閑,好自在。看樣子,停職的事似乎並沒有給你帶來什麽影響。難為我一聽到消息,就趕緊跑過來看你,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李浩然看到歐陽於堅來,趕忙將手裏的書放下,招呼他坐下,又忙喊傭人送茶上來。歐陽於堅毫不客氣的在李浩然的對麵坐下,隨手翻了一下李浩然放到一邊的書,說道:“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被停職反省之後,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你倒是想得開,真是豁達!”

伸手將擺在自己麵前的點心盤往中間挪了挪,李浩然微微笑道:“想得開又怎樣?想不開又怎樣?人生在世,誰不會遇到一點溝呀,坎呀的,跌倒了,站起來,邁過去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受點挫折算什麽,若是因此垂頭喪氣,一蹶不振,整日裏唉聲歎氣,可就成了笑話了。”

歐陽於堅聽了之後,歎道:“你能想得這麽清楚,這麽明白,我就放心了,可見你是真的想開,並不是故作無事。我這次來之前,擔心你萎靡不振,特地想了一肚子寬慰的話,如今看來,都派不上用場了。”

李浩然笑著給歐陽於堅一拳,嗔道:“看你這話說的,好像我現在不是灰心喪氣,愁眉苦臉的模樣就好像不對似的。你也太小瞧我了,難道我就心窄成那個樣子?我就那麽提不起來,遇到點難事就低頭耷拉腦的?”

歐陽於堅笑笑,上下打量了李浩然一番,知道自己的這位同學,出身好,學習優秀,容貌俊逸,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幾乎可以稱得上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在大學畢業,步入社會之前沒有遇到過半點挫折。

之後畢業了,就算在工作方麵有點不順,但是在父親的護航下,還是沒吃過什麽苦頭。他的人生到現在可以說是一帆風順,如今一下子跌了這麽大一個跟頭,心裏未必能夠接受,就算不至於一蹶不振,但是心態上不能馬上調整過來,無精打采還是有的。可是事實卻正好相反,李浩然看起來,好像沒事人一樣,而且反過來和前來安慰他的自己竟然又說又笑的,並非作偽。

作為朋友,歐陽於堅還是很了解李浩然的,他不相信李浩然能夠自己調整出來,因此對李浩然的質問笑答道:“雖不中,矣不遠矣。”跟著調侃道:“人變得這麽敞亮,說說吧,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還是有知己紅顏開導?”

麵對歐陽於堅的疑問,李浩然避而不答,反問道:“說起知己紅顏,你和你的那位清秋同學到底怎麽樣了?你在猶豫什麽?到底要磨蹭到什麽時候,就不能主動一點?我這邊等著吃你們的喜酒等得花都要謝了。你該不是讓我等到下輩子吧?”

想到冷清秋和金燕西之間的互動,歐陽於堅臉上的笑容凝滯了,心情變得低落起來,苦笑道:“可能真要等到下輩子去了。我和清秋大概這輩子沒有夫妻緣分,隻能等下輩子再續這份緣了。”

“喂,喂,這是怎麽回事?我不過是開個玩笑,歐陽你怎麽還當真了?”李浩然不明所以,趕忙追問道:“怎麽,你表白失敗,被拒絕了,還是那位冷姑娘和金燕西在一起了?”

不管是被拒絕,還是冷清秋和金燕西在一起,不管這兩種結果哪一種,都好,他雖然免不了沮喪,覺得難以接受,但是總不至於像現在這麽煎熬,每天看著他倆打著眉眼官司,心裏難受不說,而且心中還抱著微弱的希望,就這麽吊著,七上八下的,別扭死了。歐陽於堅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她沒拒絕我,也沒和金燕西在一起,但是……”

“但是什麽?”李浩然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用“你怎麽這麽不成器呢”的眼神看著歐陽於堅,恨鐵不成鋼的問道:“歐陽,你一向是個果斷的人,怎麽在感情上就這麽蘑菇呢?你到底想她表白沒?”

得到一個預料中的答案,李浩然歎道:“天呀,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了,到了現在,那位冷姑娘還對你愛慕她的事情一無所知,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挑明,和她做一輩子師生呀?歐陽呀,這追女孩子,‘膽大、心細、臉皮厚’,隻要做到這三點,差不多就可以抱著美人歸了。聽我的,沒錯,隻要記住我教給你的這三個要訣,回頭在你的那位冷姑娘上實施一番,我等著聽你的好消息!”伸手拍拍歐陽於堅的肩膀,以茲鼓勵。

歐陽於堅對李浩然傳授的要訣根本不信,他好笑的看著李浩然,說道:“得了吧,聽你的?聽你的,更不能如願。不管怎樣,我至少還有個愛慕的對象,說起來,在這方麵還算稍微有點心得。你一個連戀愛都未談過的青瓜蛋子,給我上課,教導我,還言之鑿鑿的說聽你的沒錯。你下這個保證,覺得可信嗎?不覺得好笑嗎?真是大言不慚……”

取笑李浩然的話說到一半,歐陽於堅忽然睜大了眼睛,驚喜的問道:“可是我們的李浩然先生遇到了心動的對象了?並且發揮剛才傳授給我的要訣抱得美人歸了?”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歐陽於堅數落著李浩然:“好呀,你這個家夥,瞞得夠緊的,竟然半絲風聲都沒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將人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別胡說,歐陽你也別在這瞎猜,你可真夠能想的,明明沒影的事,讓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什麽心動的對象,抱得美人歸,根本是子虛烏有。讓我介紹,我介紹誰給你認識?根本沒有這個人。”李浩然搖著頭,神色慌亂的否認著。

“真的沒有?”歐陽於堅看著李浩然漲紅的臉,擺明不相信,笑著威脅道:“你也別急著否認,現在沒人在,你當然可以嘴硬,不過你保佑千萬不要被我碰到,不然小心我在你的心上人麵前說你的壞話,或者將我認識你以來所知道的糗事告訴她。”

迫於歐陽於堅的威脅,李浩然不得不承認,支支吾吾的說道:“什麽心上人,別胡說。其實也不算什麽心動的對象,隻是我前一陣子遇到一個女孩,很特別,因此對她稍有好感,就是稍微有那麽點好感。”言語中不忘強調著“稍有好感”,並且還刻意強調道:“不過我們現在的關係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隻是朋友,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所以你想多了。”

看到李浩然局促的模樣,歐陽於堅忍不住哈哈大笑,在李浩然惱羞成怒之前,勉強收斂笑容,板著臉,點著頭說道:“嗯,我當然知道你們隻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我記得某人在大學的時候,被外文院的女生追求,狼狽的不得了,最後在廣場上大聲宣告,說是要學霍驃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所以在外侮未除的時候,堅決不顧及小家,絕不談戀愛成家。當時你可是信誓旦旦,如今洋人在我們的國家依舊肆意橫行,所以自然不能使男女朋友……”勉強板著的臉破功了,笑道,“隻能是普通朋友了。哈哈……”說道後麵,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在北平讀大學的時候,李浩然因為家境好,相貌好,成績優,學校裏的很多女孩子都向他表白,隻是都被他拒絕了。隻有外文係的一名女生,無視他的拒絕,鍥而不舍,一直追在他後麵不放。無奈之下,李浩然隻能選擇繞著她走,但是依舊被其圍追堵截。在李浩然再一次被這名女生堵住,甚至以生命相威脅的時候,無計可施的他隻好在廣場上,當著眾多師生的麵,宣告自己一心為國,無暇顧及兒女私情,這才罷了。這件事也導致也李浩然一直到大學畢業,都不敢交女朋友。

被歐陽於堅揭“瘡疤”,取笑,李浩然羞惱之極,對她怒目而視,氣急敗壞的喊道:“歐陽!閉嘴!”你給我差不多點!這個時候,李浩然很是慶幸,花園裏這邊就隻有他和歐陽於堅兩個,傭人被他趕得遠遠的,沒有聽到,不然他豈不成笑話了。

歐陽於堅止住笑容,擺著手說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就是。”拿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說道:“當初在大學裏追求你的女同學有幾個可是漂亮的很,但是不見你有半點動心,全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如今這位撥動你心弦的女孩不知道是怎樣的佳人,想必生的一定非常美麗……”

李浩然神色不悅的說道:“這是什麽話,我是以貌取人那麽膚淺的人嗎?陸小姐是個秀雅的女孩子,容貌算不上特別美麗,不過她的氣質非常獨特。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是因為一本書結的緣,彼此認識之後,發覺陸小姐是個內秀的女子,她的見識和想法和當下女孩子不太一樣,她對國家的問題想得很深入,有些觀點我雖然不敢苟同,但是堪稱獨樹一幟,想法別具一格,很是發人深省,她真的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子。”

這已經不是李浩然第一次用“特別”來形容陸輕萍了,歐陽於堅聽了很是好奇,笑道:“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很想見見這位陸小姐了,見識一番她到底是怎麽個特別法,讓你這麽推崇。”看著李浩然,歐陽於堅真心真意的說道:“浩然,如果你真的對這位陸小姐有好感,那麽就要行動起來,不要像我……”

說到後麵,歐陽於堅不免苦澀的笑了一下,關於冷清秋的問題,他和李浩然已經說過多次了,這會她不想和李浩然在談論這個,因此轉移話題:“浩然,你知不知道你這次停職反省要多長時間?你對以後有什麽想法,打算好以後怎麽辦了嗎?”

李浩然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停多少時間都沒關係,我在教育廳掛的隻是閑職,類似我這樣的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至於以後……”他頓了一下,把玩著咖啡杯的湯匙,神色堅定的說道:“他們之所以停我的職,不就是因為我組織的活動戳到了他們的要害之處了嘛,他們不是不讓我做嗎,我還偏做到底了。停了我的職位,為的是不讓我進學校,正好,我還不去了,整個大上海的學校我都跑遍了,聽眾又能有多少?我去街上,去廣場上,那裏的聽眾更多!”

見李浩然沒有因噎廢食,反而鬥誌盎然,歐陽於堅大聲附和道:“好,我支持你!我們就去街上,去廣場做宣傳!”跟著提出一個建議,“至於學校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們可以聯係一下各個學校的學生領袖,將他們發動起來,雖然我們不方便進去學校搞活動,進行宣傳,但是他們可以。”

“嗯,你這個建議不錯。我們隻有兩個人,就算有三頭六臂,又能做多少事,如果把學生都發動起來,能做的事多了。”李浩然聽了之後點頭叫好。

兩人頭碰頭,湊在了一起商量起章程來。計議定了之後,歐陽於堅告辭而去,李浩然送他到門口,忽然想到一事,說道:“歐陽,你不是一直說想看英文版的《飛鳥集》嘛,這本書被我借到了,回頭等書拿過來的時候我拿給你看。”李浩然想看這本書還是歐陽於堅介紹的呢,因此他在借到書之後,也沒有忘記歐陽於堅這個引薦者。

歐陽於堅聞言一怔,想到李浩然說他和心動的對象是因為一本書結的緣,他一下子想到了《飛鳥集》上,因此點點頭,笑道:“好,我等你從陸小姐那裏借來之後閱覽。”

回應歐陽於堅的是李浩然家砰的一下關上的雕花大鐵門。歐陽於堅摸了一下差點被關上的鐵門撞到的鼻尖,笑了笑,轉身離去。

陸輕萍不知道李浩然和歐陽於堅提起了她,並且歐陽於堅把她當作李浩然的女朋友來看,此時她正在家裏和係統商量事情。將從小偷那裏拿到的關於陸家的詳細作息時間,陸輕萍問係統:“怎麽樣?分析出結果了嗎?”

係統將分析結果拿出來,問道:“你真的要這麽做嗎?這也太冒險了?根據我的分析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要是出了岔子可就糟糕了。而且就算報複,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太心狠了嗎?說到底,那邊到底是陸輕萍的親人。何況你這樣做,可不僅僅是陸振華落不得好,那一大家子,包括傭人都牽扯進去了,跟著遭殃的很多都是無辜受累的,你這麽做,不覺得牽連無辜,不會有罪惡感嗎?”

“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怎麽幫著哪邊說起話來?”陸輕萍不耐煩的說道:“有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你聽過沒有?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幾乎做到盡善盡美,如果不成功,那就說明是老天不讓我們成事,所以若是失敗的話,我也認了。至於無辜,比起他們來,我覺得我更無辜,至於‘罪惡感’,抱歉,原本我是有這玩意的,不過被你無緣無故弄到民國來之後,這東西就丟到現代了,沒帶過來。”

係統本來還想嘰歪幾句,但是被陸輕萍這麽一說,立刻心虛的縮起了脖子,裝起了鵪鶉。呆了一會,見陸輕萍沒有追究的意思,立刻上前,非常狗腿的說道:“沒事,你盡管放心大膽的做去吧,我給你做後盾,不管是精神上,還是技術上,都全力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