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這是什麽意思?”鍾未心中了然,他這是中了陳璽的奸計。

“手這麽冰。”陳璽沒有理睬鍾未的質問,而是將姮娥一雙軟若無骨的柔荑捧在掌心,薄唇輕輕嗬了口氣,手指小心地揉搓著姮娥冰冷的指尖。

“天氣太冷了。”姮娥乖巧地窩在陳璽懷裏,唇瓣微翹,軟軟撒著嬌。“少帥這是什麽意思?”

“知道冷,還穿這麽少。下次讓我看到你再穿玻璃絲-襪,看我怎麽收拾你!”陳璽不輕不重地斥責道。

姮娥長睫撲閃,一雙明眸之中星光流溢,如絲如織,映著陳璽的身影,滿滿都是歡喜。

她嬌聲嗔道:“你這麽凶做什麽,我好害怕呀。”最後一句,輕軟的語調拖著酥甜的尾音,嫵媚到了骨子裏。

陳璽抬起手,輕輕捏了捏姮娥小巧的鼻尖,深邃的墨眸裏麵,一片寵溺和溫柔。

兩人之間流淌著一股甜蜜、纏綿的氣氛,繾綣春-情浮動在二人之間的眉梢眼角,融融暖意驅散了漫漫長夜的清寒和寂寥,自成一個小天地,旁人根本無從插足。

望著這一對旁若無人的“恩愛”夫妻,鍾未心神俱震,五髒六腑在腹中翻絞,痛得他肝腸寸斷、鮮血淋漓。

鍾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瀲眼中的情誼不似作假,自己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成了一個笑話,成了他們夫妻“情比金堅”的見證者。

鍾未不甘心,他或許比不過曾默言,可是他又有哪裏輸給了陳璽。一個爭權奪利、誑時惑眾、暴虐恣睢、粗魯不文的軍閥頭子,哪裏能夠配得上她。

鍾未心頭發冷,阿瀲愛上陳璽這一點,遠比她給自己設下圈套更讓鍾未難過。

“為什麽?”鍾未笑容發苦,他目光帶著傷痛,淺褐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姮娥,銳利的視線像是要望穿姮娥的內心。

“為什麽?阿瀲?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鍾未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泣血的聲音猶如絕望之中發出的悲鳴,森森獠牙是他最後的武器。

鍾未手指指向陳璽,怒聲質問:“阿瀲,你明明是仙姿玉質、龍章鳳函,為什麽卻要自甘墮落,與他陳璽鳳梟同巢?!你難道忘了?當初,是誰害死了曾默言!”

姮娥一雙明眸眯了眯,她妙目之中劃過一道危險的暗光,一張如脂如玉的麵容褪盡了最後的一絲暖意,整個人猶如被冰雪覆蓋,周身彌漫著凜凜寒意。

“鍾未,你是要跟我提曾默言嗎?當初表哥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回報於他?!當初你們鍾家落魄如斯,隻能依附於崔家這棵大樹。你到崔家求學,備受同輩排擠、下人刁難,是誰自始至終站在你身後,給你借勢?!是我表哥曾默言!”

姮娥目光之中浮現一抹尖銳的寒芒,宛如利劍,戳中了鍾未最不想被人提及的不堪之處。

鍾未唇角發苦,他甚至不清楚阿瀲是不是猜到了什麽?還是已經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姮娥依偎在陳璽臂彎裏,從這個高大、偉岸的男人身上汲取著絲絲暖意,她切齒一笑,一雙絕美的明眸含著淡淡的不屑和嘲諷。

“你這種人,也配跟我提曾默言!當初如果不是你們鍾家聯合我二叔散布我和表哥的留言,他何至於被你們逼到絕境!鍾未,當初的事,你難道不知情嗎?還是……你敢說你不知情?!”

鍾未用盡了全身的意誌力,才沒有讓自己後退,他俊目之中染上一絲悲涼,痛聲說道:“阿瀲,我的確是事後才知情的,你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定了我的罪。”

姮娥翹了翹唇角,一雙黑曜石般清黑的眼珠牢牢鎖住了鍾未,似笑非笑地說道:“那麽現在呢,你得知之後,是痛心?內疚?還是慶幸?鍾未,你敢說嗎?!”

鍾未動了動唇,他狡詐如狐、陰險如狼,可以用無數張麵具去欺騙世人;鷹瞵虎視,震懾南北。可是獨獨麵對著阿瀲這雙清泉一般清澈無垢的眼睛,卻說不出半個違心之字。

姮娥見狀,冷冷一笑,眉眼間的料峭寒意令直麵著她的鍾未冷入骨髓。

“我知道,你不敢說。鍾未,承認吧!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你從來都不值當表哥對你的看重,更不配成為表哥的摯友!”

姮娥清楚,自己的母親視鍾家為仇敵,願意扶持鍾家,接納鍾未這個讀書種子來崔家求學,並不是母親不計前嫌、以德報怨,而是出於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憐憫和施舍,充滿了侮辱和輕賤。

姮娥不相信,以鍾未的聰明,會看不懂自己母親的用意。

可是鍾未始終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看上去光風霽月、無怨無恨,對崔家充滿了感恩。這種人,如果不是聖人,那就一定是大奸大惡之人。

姮娥認為鍾未是後者。

所以,在崔家時,她始終和鍾未這個親緣稍遠的表哥保持著距離。隻有默言,出於惜才之心,總是不斷釋放著他的善意,對鍾未頻頻照顧,才免除了鍾未備受崔家人排擠的尷尬和難堪。

而姮娥,也因為心上人的善念,對鍾未始終保持著尊重。

如今看來,表哥冷情如斯、慧眼如斯,卻因為愛才之心,做了一次東郭先生。

姮娥心裏,哪怕對表哥的愛意已經消逝,他在她的心裏,依舊完美無瑕。

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或者是對他心存惡念的人,姮娥發誓,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崔家已經分崩離析,那麽鍾家呢?又憑什麽全身而退?!

姮娥揚了揚唇角,往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丈夫身後靠了靠,一副全心依賴的嬌軟之態。

她知道,丈夫恐怕早就打翻了心裏麵的醋壇子,一直隱而不發,是因為對她的愛護和尊重。

“鍾未,你問我,你哪裏不如我的夫君?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姮娥側首,一雙明眸波光流眄,春風一般溫柔和繾綣,她凝望著陳璽堅毅的側臉,男人英俊的麵龐深刻得近乎銳利,可是回視自己的眼神,卻是海水一般深沉和溫柔。

姮娥在男人深情的眼神下,臉上的冰霜如遇烈陽一般,緩緩融化……她玉白的麵容浮上一抹嬌豔的酡紅,淺淺彎了彎唇,輕柔的嗓音清澈而堅定。

“我的夫君胸襟浩**,心懷日月;外人傳他殺人如麻、張揚跋扈,卻不知他是霹靂手段,慈悲心腸。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亂世之中,多少人-妻離子散、顛沛流離;多少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的夫君治下,卻無一處焦土!

至於你,鍾未,你為之效命的南方政-府,終日沉迷於內鬥,爭權奪利、貪瀆成風,卻打著為民請命的名頭,舉著所謂“正義”的大旗,同室操戈,暗中卻對著M、R這撥強盜搖尾乞憐,連脊梁骨都彎了!膝蓋跪久了,你們還扶得起來嗎?!

而我的夫君,匡扶正義、收複故土,將生死拋之於度外,卻從來都是訥言敏行,還要承受著你們這些興風作浪之輩潑過來的髒水。他在我心裏麵,從來都是頂天立地:力挽大廈之將傾,致力盛世之太平!你又有哪裏比得上他?!”

姮娥這一席話,可謂振聾發聵。

陳璽一顆心猶如被豔陽烘烤,暖意融融,眉眼間的喜悅幾乎都要滿溢出來,心中似有甘霖,滋潤著他的五髒六腑。

他從來不知道,並且也不敢去想,自己在妻子心中,會是這麽光芒萬丈的形象。

而姮娥刀鋒所向的鍾未,一張清雅、溫潤的麵龐卻是褪盡了血色,他不明白,眼前的景象為什麽會在幾息之間變得天翻地覆起來。

“你說的人,是陳璽?”鍾未唇角透出濃濃的譏誚,“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把這樣一個豺狼當成了救世主?!阿瀲,你不要忘記了,曾默言就死在他的槍口之下!”

鍾未目光凝沉,終是把這句話吐了出來!

他不相信阿瀲會不知道,怕也是和自己一樣,故意裝糊塗罷了。鍾未沒有忘記過下屬呈上來的調查報告,前幾年,這對夫妻可是形同陌路!

“你終於說出來了。”姮娥一張絕美的麵龐不僅沒有半點震驚的神色,反而現出一抹意料之中的釋然。

她櫻唇微彎,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麵對鍾未,毫不客氣地質問道:“既然你知道,陳璽是殺害曾默言的凶手,那麽,鍾部長,你知不知道,曾默言沒有死?!如果你知道了,那天,在崔家的花園裏,你有無數次可以說的機會,你為什麽不說呢?”

姮娥娓娓動聽的話語宛如春日裏的暖風一般和煦,鍾未卻感覺不到她話語裏麵絲毫的暖意。

反之,她溫柔、甜美的嗓音就像是一把利刃,字字句句都紮在鍾未的心上。

鍾未喉嚨裏麵發出“嗬嗬”的笑聲,笑自己的自命不凡,更笑自己的自命多情。

原來,她早就將自己看透了。

世上有一種人,明明心機卓絕,但卻有著稚子一般天真、純善的麵孔。

哪怕智計如他,卻也被這樣一張天使般的容顏騙的團團轉!

鍾未想,他早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