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未緊緊攥住雙拳,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是他錯了,親手將自己的軟肋送到了敵人手中。

隻是,喜歡尚能克製,愛慕卻又如何隱藏。

望著曾讓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顏,鍾未眉宇之間浮上一抹晦暗,人還是那個人,就像是頭頂上的明月,真正靠近了才發現,月光並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溫柔,而是無比的寒涼。

鍾未勾了勾唇,有些自嘲的一笑。笑自己的裝聾作啞,笑自己故意的視而不見。

“所以,你現在是在報複我嗎?為了你丈夫的雄圖霸業,還是為了給曾默言複仇,阿瀲,你又能夠分得清嗎?”

鍾未最擅長的便是玩弄人心,他最知道該如何去朝著一個人的痛處下手。

不管這對夫妻的恩愛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鍾未就不相信,自己插了這把刀之後,這兩個人還能夠一如從前。

姮娥一雙明眸閃了閃,看來,是自己低估了鍾未。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鍾未就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用理智徹底將自己包裹了起來。眨眼之間,又變成了那個強大而又無堅不摧的男人。

“阿瀲,你說的不錯,收到曾默言的死訊,我心頭的確生出了一絲隱秘的竊喜。我承認,我是嫉妒曾默言,我不該嫉妒他嗎?你的眼睛裏麵從來隻有他,明明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還有我。我也是你的表哥!

伴隨著鍾未激動得質問,他的那雙眼睛裏麵卻已經沒有了方才驚濤駭浪的情緒,而是深不見底的平靜。

姮娥麵對鍾未這完全不走心的表演,半點都不捧場,她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冷漠地說道:“你這是在挑撥離間?這點段數,都有些對不起你‘千麵銀狐’的傳聞。”

若是以前,鍾未的這些套路或許還能夠給姮娥和陳璽之間造成隔膜,但是現在,在兩個人共同經曆了戰火和生死之後,兩個人的心緊緊貼在了一起,沒有任何誤會和阻礙,能夠破壞兩個人的關係。

“鍾部長,你不要白費心機了。”陳璽抬了抬下頜,英俊得近乎銳利的眉目帶著淡淡的不屑,那是對失敗者最深刻的嘲諷。

鍾未可以平靜的麵對姮娥,卻無法麵對小人得誌的陳璽。

他眉目間染上一絲薄怒,牙齒緊扣著自己的腮幫子,淡淡說道:“你得意什麽?我不相信,阿瀲會對你這個殺人凶手毫無芥蒂,即使曾默言還活著!”

陳璽哼笑一聲,懶得回答鍾未的問題。芥蒂當然有,但那是曾經。自己當初朝著曾默言開的那一槍,是他和曾默言之間的交易,真相大白之後,自己才是那個最委屈的人。

阿姮如今對自己百般溫柔,陳璽現在每一天都像是泡在蜜罐子裏,其中的甜蜜和酥軟,不足為外人道。

“我和夫君之間的事,就不勞你多操心了。”姮娥長睫撲閃,美目之中染上絢麗的霞光,視線所到之處,注目者無不怦然心動。

陳璽手握成拳,沉沉咳嗽了一聲,俊毅的眉目平添三分冷意,殺氣從他的墨眸之中透了出來,船艙裏麵即使燃著火把,依然令人感到了刺骨的冰寒。

“阿瀲,如今不敢說的人,是你,還是我?!”鍾未將姮娥不願多談的態度看在眼中,他越發認為姮娥是在回避這個敏感的話題。

“鍾部長,我怎麽從來沒有發現,你是這麽自以為是的人啊!”從船艙外麵傳來一道清潤、悅耳的嗓音。

隨即,船艙門口的棉布簾子被掀開,高陵一身深咖色的大衣,攜帶著一身露水,踏月而來。

“嘖嘖,沒想到,素來狡詐的千麵銀狐,也有淪為階下囚的一天,美色誤人啊!”高陵一雙桃花眼裏含著戲謔的笑意。

當初為了抓捕“尖刀”,他付出了多少心力,苦心培養多年的密諜更是折了三五十個,有些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結果,別說抓住人了,就連“尖刀”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如今,崔姮娥也不過是略施了一下“美人計”,這鍾未就連崔姮娥一個手指的便宜都沒有沾到,卻像是那貪吃的魚兒一般,眼巴巴地咬鉤了,也不怪乎高陵的語氣會這樣酸。

姮娥一雙眼睛眯了眯,高陵如何嘲諷鍾未,自己可管不著,可他不該將自己給扯進去。

姮娥揚了揚黛眉,一雙精致、絕美的明眸似笑非笑的,就連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都透出一絲對高陵的不滿。

她一副軟糯、清甜的語氣,連消帶打地說道:“世兄大晚上的,又在發什麽夢呢?你們男人自己犯蠢,何必攀扯到我身上來?美人計?世兄容貌昳麗,麵若好女,倒是可以效仿那魅惑了漢哀帝的董賢呢!”

高陵下意識地摸了摸因為自己總是風裏來、雨裏去而變得粗糙、硬朗的麵龐,他被崔姮娥說得有些沒脾氣了,隻好笑微微地對著崔姮娥賠笑道:“弟妹,你也知道,我就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弟妹就不要和我計較了。”

說完,高陵向著自己的好兄弟投去求救的光芒。

陳璽勾了勾唇,被阿姮這麽一說,他才發現,高陵一雙長眉,略顯秀美,桃花眼更是含情帶俏,若不是他的皮膚實在粗糙了一些,還真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陳璽現在可算知道自己這個最好的兄弟為何總是愛在演武場上消磨時間了。

“少陵,阿姮有口無心,你就別和她計較了。”妻子剛剛的言語裏麵,將高陵比作禍國的男寵,稍嫌過分,好在高陵是個大度的人。

但陳璽也不想心愛的妻子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因為這幾句話就生出隔閡來,在高陵麵前,他不由代為姮娥轉圜道。

高陵勾了勾唇,博禦這還勉強算是句人話,然而,下一秒鍾,高陵就知道前一秒的自己有多天真了。

隻聽陳璽繼續說道:“不過,少陵,你以後開口之前,最好把話先過一遍腦子。也虧得阿姮大度,隻是嘴上諷刺你兩句,你想想,你剛剛說得,那叫人話嗎?”

高陵被陳璽這一番偏心至極的話語氣得咬牙,高陵也顧不上鍾未在跟前了,自己反唇相譏會被外人看笑話,他直接出語諷刺道:“我說的不叫人話,總好過你沒人性!我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這是寧願斷手斷腳。”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能光著身子出門?”陳璽對著高陵直接發出了一句靈魂的拷問。

高陵和這個兄弟鬥嘴,從來就沒有輸過。這還是第一次,以往都是他在言語上把陳璽氣個半死,然後被陳璽打服為止。

現在自己是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天下還有比自己更憋屈的人嗎?!高陵喉頭一哽,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姮娥一直在旁默默看戲,看著高陵此刻無比心梗的表情,她心頭的怒氣早就消散了,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若有所指地說道:“世兄啊,也難怪你如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隻是不知……若被某些人知道了世兄所謂‘女人如衣服’的論調,又該作何想法呢。”

“咳咳咳咳……”高陵這次是徹底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咳嗽,他是怕了這對夫妻了!

高陵想,自己麵對尖刀都沒有怵過,怎麽一對著崔姮娥,腦筋就不好使了。

他不由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鍾未,心裏麵頭一次對敵人生出濃濃的同情,看著不可一世、聰明絕頂的男人,怎麽就折在了崔姮娥這個女人的手上。

難道崔姮娥這個邪門的女人,專克他們這些搞情報的?!

察覺到自己現在的想法就像是那脫韁的野馬一樣不受控製,高陵忍不住晃了晃腦袋,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大概是這幾天太忙了,腦子壞掉了!

“我說,尖刀,言歸正傳,你也不必想著拖延時間,來接應你的人,已經被我們控製了,就是你留下的那些後手,我們也早有對策。”

高陵毫不領情地戳破了鍾未心裏麵的最後一絲幻想。出於一股惡趣味,他非常想看到尖刀變臉的樣子。

“是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麽後手。”鍾未薄唇溢出一絲輕笑,他全部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姮娥的身上,一雙淺褐色的眼睛浮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鍾未是一個行為痕跡專家,從姮娥的眉梢眼角、肢體動作,哪裏看不出她的一顆心已經全係在了陳璽的上麵,鍾未就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比不甘心更多的,是心頭的不解和疑惑。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然而如今多想無益,鍾未插在褲袋裏麵的手指輕輕搓了搓,如今還是破局最重要。

“哦,表哥,剛剛忘記跟你說了,簡表姐和M國大使館的史密斯先生合作多次,兩個人是關係極為密切的合作夥伴,你若是等著M國大使館的幹預,將你營救出京城,這點,可以不必想了。”姮娥輕飄飄地說道。

站得久了,她的雙腿有些發麻,姮娥忍不住皺了皺眉。

陳璽一直時刻關注著姮娥,她臉上那絲細微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陳璽的眼睛。

陳璽見狀,連忙將姮娥扶到船艙裏麵唯一的一把羅漢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