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未渾身肌肉僵直,眉目間的溫度褪盡,雙目猶如鷹眼一般犀利,逼視著姮娥,一臉冰冷地說道:“你這般算計於我,竟是半點情分都不顧嗎?”
姮娥霧鬟蟬鬢,俏生生地立在陳璽身側,黛眉下,雙目輕垂,正低頭注視著自己染著蔻丹的指尖。
她瑩潤、白皙的麵頰被船艙裏搖曳的燈火勾勒上一抹柔美的光影,紅唇潤澤,微微含笑,一雙明眸似是潤著一泓清泉,黑琉璃一般的眼珠清澈、溫軟,端得是柔情綽態、嬌麗無雙。
耳畔傳來鍾未的質問,姮娥掀了掀眼睫,她抬眸,宛轉雙蛾下,一雙明眸猶如點漆,目光如波,淡笑著望向鍾未。
“鍾表哥,你視我的丈夫如仇讎,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如今又來和我談情分二字,不覺得太可笑嗎?”
姮娥輕笑著說完,手指微動,從衣袖裏露出一把槍來。
乍見一隻黑洞洞的槍口,鍾未眼睛狠狠眯了眯。
姮娥仍是那副淺淺含笑的模樣,手指卻果決地扣動了扳機。
隻聽“嘭——”的一聲槍響,距離鍾未身後隻有半米的屬下已經應聲倒了下去。
姮娥輕啟紅唇,吹了吹槍口,那沉靜側立的婉約柔情已經悉數消。
她玉背筆直,身姿修長,白皙的頸項猶如仙鶴一般仰起,下頜微抬,漆黑、瑩潤的眉目閃過一抹譏諷,是極其桀驁的姿態。
她冷笑著道:“敢害我夫君性命的,我管他是誰,殺了也就殺了。”
陳璽早就見識過妻子冷酷、狠辣的一麵,聞言,倒是沒有半點震驚,隻是默默扶住了姮娥的肩膀,形成一個庇護的姿態,黑沉的眉眼壓低,凝視著姮娥的目光滿是深情和溫柔。
除了陳璽之外,其餘的旁觀者就沒有這麽淡定了。
沒想到這位仙女一樣清雅出塵的少帥夫人,殺人就好像是平時插花一樣鎮靜、從容,這份談笑之間取人性命的氣魄,令人心神俱震。
而且,這位少帥夫人握槍的姿勢是極熟練的,一槍打在眉心,不比神槍手差什麽。
“表妹,真是令我刮目相看。”鍾未英俊、清雅的麵龐遍布著被陳璽命人掌嘴之後的淤痕,他扯了扯嘴角,形容雖狼狽,風姿氣度卻半點不減。
姮娥秀眉如墨,唇如朱丹,絕美的眉眼盈著淺淺的笑意,她聲音輕細,宛如山澗溪水,清澈動人。
“張副官,還不把人全部處置了。船艙窄小,這麽多木頭樁子杵著,空氣濁得很!”
鍾未瞳孔驟然一縮,隻見那畫中仙一般的女子剝下了她溫婉、無害的麵具,就像是刀尖上裹著的一抹楓糖,火紅色的糖晶看著晶瑩璀璨,豔麗、甜美,誰若是膽敢上前舔舐,必將血濺當場。
“陳少帥,表妹不知輕重,你也要看著她胡鬧麽!”聽著船頭上重物落水的聲音,鍾未的鎮定猶如被暖陽融化了的碎冰,他雖繃緊了神色,俊雅的眉宇間仍是泄漏出了一絲沉痛。
“我的妻子,就算捅破了天,也有我給她兜著!”陳璽揚了揚眉,沉聲說道。
他唇邊掛著一抹淡笑,神情裏麵卻沒有半絲笑意。
深邃、暗沉的眉眼壓了下來,猶如黑雲驟停,遮天蔽日。
“阿姮。”陳璽側首,輕聲喚著姮娥的名字,兩泓幽若深潭的墨眸深不見底,漆黑的瞳仁卻流動著溫柔的暗光。
“船艙後麵有間臥室,被褥都是從府裏麵新帶的,折騰了大半個晚上,讓丫鬟先陪你去休息。”陳璽哄勸著妻子的語調溫柔至極。
姮娥微微瞥下眼睛,嘟著唇,有些不滿地睨向陳璽,這個人一定是有不方便讓自己聽到的事,才會把自己給支開,
“聽話。”陳璽指尖挑起一綹姮娥散落在肩頭的發絲,放在唇邊親了親。
姮娥不是不識大體的人,點了點頭,隨著丫鬟去了船艙後麵的臥室。
陳璽眉目泛著溫柔,直到妻子走了,薄唇掛著的笑意一點點收了起來,他在姮娥坐過的那張椅子坐下,手臂搭在紅木圈椅的扶手上,豐裁峻整,神情淡漠,一副懶散不羈的姿態。
“鍾部長,我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你手底下的這些人,和R本人勾結,數次刺殺於我。
你們革~命軍打著‘攘外必先安內’的旗號,在華夏大地煽風點火,以致處處焦土;暗地裏卻和侵略者眉來眼去、暗通款曲。
如此蛇鼠兩端,鍾部長與其擔心我鳳軍頂著殘害進步人士的名聲,還是想著自己該如何跟天下人交代吧。”
陳璽諷笑著把話說完,他分明是坐著的姿勢,沉黑、凜冽的眉目卻生出睥睨天下的氣魄,慵懶的眉目之間所流露的銳利鋒芒竟讓人不敢逼視!
鍾未自是聽懂了陳璽話語裏的威脅之意,他全身肌肉緊繃,牙齒“格格”作響,溫潤的眼睛流露出一抹狠色,恨不得將眼前奪了他心上之人的兵痞頭子啖其肉、飲其血。
陳璽麵對鍾未陰狠的眼神,淡漠地收回目光,視線轉向高陵,語氣肅殺:“還有多長時間靠岸?”
鍾未低頭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極其正經、嚴肅地答道:“還有八分五十二秒。”這段水路,高陵暗中找人測算了許久,這個時間是幾次估算出的結果。
“鍾部長,既然你方才送了我一份大禮,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有禮物奉上。”陳璽淡聲說道。
從高陵方才回報的位置估算,著火的地方是京郊香檀山下的兩處軍火庫。
倉庫裏麵雖然有著大量槍械,大部分卻都是從戰場上淘汰不用的,損失倒是不大。
並且,簡珍妮和各國的軍火商人都有來往,雖然國外對華夏這片土地封鎖的厲害,但簡珍妮手腕刁鑽、手眼通天,很多自己和高陵不方便做的事,她做起來再順手不過。
以前陳璽防著簡珍妮這個女人,就是因為妻子手裏麵的這把刀太利,自己稍有不慎,便會對刀鋒割傷。如今,簡珍妮這把刀對準了外人,陳璽隻需安坐著在她背後撐腰即可。
鍾未這一個晚上的心情可謂水跌倒起伏,耳邊聽著陳璽所說的禮物,他尚算平靜的內心猶如被投下一顆石子的湖麵,**起層層漣漪。
“陳少帥,你把我的下屬打成R本人的狗腿子,這個借口並不高明。陳少帥既然想要千金買骨,最好還是不要做這種漏洞百出的醜事。”
鍾未是知道陳璽這個人有多愛惜羽毛的,因此,直接拿了陳璽最在意的名聲做要挾。
比起他們革~命軍來,鳳軍有著更深的民眾基礎,這也是陳璽投鼠忌器的原因。
“鍾部長。容我幫你回憶一下,京城的百花胡同。”高陵含笑插了一句嘴,一雙微眯的桃花眼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鍾未驟變的臉色。
鍾未天性涼薄,雖然出生於鍾家,托生於鍾父、鍾母,因為幼年時即前往崔家求學,和家裏的關係並不親近。
雖然那一大家子和他有著再親近不過的血緣。
姮娥突然拿著鍾未的父母來做要挾,想要逼迫鍾未就範,鍾未固然驚怒,但這股熊熊燃燒的怒火並不是因為至親落在了敵人手上,而是沒有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子會半點舊情都不念。
至於落在姮娥手上的父母親,鍾未雖然感到棘手,卻沒有多麽為難。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自己若是為了大義而舍父母,還能博得一個美名,何樂而不為。
鍾未之所以在重重包圍下麵還能夠這麽鎮定,也是因為陳璽並沒有能夠完全威脅得了他的手段,並且,大事未成,陳璽根本不敢要自己的命。
還有兩個小時,自己便應該出現在白鷺洲的碼頭上,若果自己沒有出現,那麽自己的屬下便會立刻把他落在陳璽手中的消息散布出去,靠著外界的壓力,逼迫陳璽放人。
如今,也不過隻是要在陳璽手上吃些苦頭罷了。
一般的刑罰,根本奈何不了鍾未,陳璽也休想撬開自己的嘴!
然而,隨著自己的底牌被陳璽一張張掀開,鍾未無法向方才一樣淡定了。
百花胡同!高陵為什麽會知道這個地方?!鍾未雙目之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驚疑不定的神色,他沉沉壓了壓眉峰,一雙眼睛猶如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凜冽逼人。
“陳少帥這是什麽意思?百花胡同?那不是京城有名的銷金窟嗎?我是從來不去這種地方的。”
鍾未薄唇勾出一抹諷笑,溫雅的眉目露出淡淡的輕鄙:“表妹知道陳少帥經常出入這等汙糟之所嗎?”
“我說鍾部長,這話明明是我說的,你何必著急往我家少帥身上扣屎盆子?”高陵懶洋洋地說道,他一雙俊美多情的桃花眼凝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狹長的眼尾微微挑起,透著一股不正經的痞氣。
“鍾部長,從見了我家少帥開始,你就在挑撥離間,意圖破壞我們少帥和少帥夫人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家少帥夫人對你無意,她和我們少帥恩愛的緊,勸你還是別白費功夫了!”
高陵深知鍾未身上的軟肋在哪裏,插的這一刀可謂又準又狠!
鍾未暗中磨了磨牙,高陵這副賤兮兮的語氣,聽起來真是刺耳的緊!
他和高陵打交道的時日並不淺,這個人手段百出,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
以前,鍾未對著這個對手尚存著三分敬意,如今麵對麵地接觸下來,什麽敬佩、激賞都沒有了,隻剩下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