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府裏的人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個,真真是應了那句話,抬頭不見低頭見。盡管明汐極力地避免和某些人碰麵,可若是有心人想要遇見,偏偏又是躲都躲不開。她也是貪戀他不經意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罷?那一刹那的交匯,究竟蘊藏了多少種情緒?可在他的眼裏,她仍然是冷若冰霜,毫不在乎的罷。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這裏,可現在時勢混亂,她又能去哪裏安身?肚子裏的孩子更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她是不可能再回到月滿樓去賣藝的。所以,她隻能咬牙拽著這根稻草,怎麽也不能鬆手。

於是,她越發地少露麵,幾乎全都是呆在屋裏的方寸之間,聊以度日。

周暮進來的時候,明汐正靠在窗邊低頭刺繡,她想裁幾件小衣裳,將來給孩子穿,她要竭盡自己所能,給孩子最好的愛。這幅刺繡正是前陣子周暮看到的那幅,當時她雖然有了預感,可卻不能證實。即使證實了又如何?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的,早晚而已。

血染的夕陽正從樹頂沒落,點點餘暉照在她身上,鍍上一層金色,令她看起來有著一種別樣的安詳。

他砰地一聲把門甩上,聲勢逼人地欺到她麵前,她有瞬間的慌張,手中的繡花針也隨著心跳的錯步而紮進了指尖,一滴血滴在繡匾上。隨即她麵不改色地把什件收好,換上一副淡淡的表情抬頭注視著他,她這才發現原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又喝醉了。

他步伐有點不穩,歪著身子,眼睛是血紅的,額頭上的青筋明顯地突起,整個人看起來凶巴巴的,帶著虛張聲勢的戾氣。他瞪著她,咬牙切齒:“你這日子過得蠻不錯的嘛。”

“托你的福,確實挺好。”她扯出一個生硬的微笑。

“看樣子我對你還是太好了點!”他上前,單手撐著她身後的牆壁,目光淩厲地盯著她,他離得很近,鼻尖幾乎碰上她的。

酒氣撲鼻而來,引起胃裏輕微地難受。她能清晰地在他的瞳孔裏瞧見自己那張始終保持著微笑的臉,她知道這個男人又想借著酒勁撒野發瘋了,明兒就可以忘得幹幹淨淨,又做陌路人。她是不會讓他得逞的。她快迅地低頭,從他的胳膊底下穿過,企圖逃走。但,很顯然她低估了他的反應,他一個反手就扯住她的頸後的衣領,使勁往前一拽,動作太大,她一時沒站穩,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後倒,腦袋重重地磕上窗欞。

“疼!”她一時沒忍住,眼淚都流出來了,隻覺得眼前黑了幾秒,後腦勺疼得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如果不是周暮提著她,她隻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周暮卻不依不饒,扯著她怒道:“哈!原來你還知道疼!我還以為你沒心沒肺,早就麻木了,早就沒有知覺了,嘖,原來你還知道疼!”

“你鬆手!你到底想幹嘛?你就不能放過我嗎?”她哭著喊。

“我放過你,那我呢?我呢?”

“周暮,你別這樣,我躲還不行嗎?我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生活……”

“我為什麽要如你所願?我告訴你,我很不開心很不開心,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好過!我就是想折磨你,讓你不得安生,體無完膚。”說罷,他大手一撈,她整個人就已經在他懷裏了,他往前幾步,粗魯地把她丟到**,幾乎是同一秒鍾,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到了她的身上。

他滿身的酒氣醺得她腦子一陣暈眩,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轉折,他忽然變得溫柔而脆弱,他用額頭輕輕地抵著她的額頭,哽咽著說:“明汐,我們為什麽要像現在這樣,為什麽我們要互相折磨?我的心是那麽的難過,真的很難過,可是,我不知道我要怎麽辦?明汐你告訴我要怎麽辦?你是不是真的,覺得現在這樣很開心?我妒忌你,你知道嗎?因為你總是那麽淡然,那麽的毫不在乎,你

告訴我,我要怎麽才能做到像你一樣?”

她無法回答他,溫熱濕濡的**滴到她的臉上,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在流淚。

她心軟了,顫抖了,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過他流淚,而每一次都是因為她。

“明汐,明汐……”他緩緩地往下滑去,最後腦袋停在她的胸口位置,在距離她心髒最近的地方。他緊緊地摟著她,仔細地聽著她的心跳,喉嚨間的聲音漸漸低沉,直至消失。

屋內一陣沉默。過了許久,她才遲疑地喊著:“周暮?”

周暮一動不動,他已經睡著了。確定他聽不到了,她才對著無邊的空氣自言自語,“周暮,像我這樣又如何?我的疼,你看不到。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其實我很愛你。”

周暮醒過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宿醉的後果就是腦袋疼得厲害。他坐了起來,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明汐。他按了按太陽穴,模糊地想起一些片斷,大概經過就是他喝醉了,然後就來找這個女人的晦氣。

這個女人是在椅子上睡了一宿麽?這個女人是不屑跟自己共睡一床了麽?這個女人!真是該死!他攥緊拳頭,心中甚是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他下床穿上鞋子,默默地走到她麵前。她身上隻蓋了一件單薄的衣裳,眉間輕蹙,仿佛在睡夢中,被夢魘折磨得不得安生。恍惚間,他想起當年他把她從葉文驍手中搶來時,把她關在屋外,那個時候的她和此時的她竟是如此的相像,她還是那個她。

他斜下身子,緩緩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臉頰,當指尖幾乎觸及她皮膚的瞬間,他硬生生地中斷了動作。他站直了,看著她,轉身,離開。

關門的聲音雖然很輕微,可到底還是驚醒了她,她驀然回頭,隻看到兩扇合攏的門,她再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心想,昨晚,隻是南柯一夢罷?明汐,別忘了,他是要娶另一個女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