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臨近,周府上下,日日都籠罩在一種奇特的氛圍當中。明明是喜事一樁,硬是卻沒有人敢露出歡喜的表情,時刻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因為他們的將軍越來越表現的喜怒無常,難以捉摸,往往前一秒還是晴天,下一秒就下起了雷陣雨。
關於整個婚禮的大小事務全都由周王氏一手操辦,這位老人家可不管那麽多,整天樂嗬得要緊,在她的眼裏,傳宗接代,開枝散葉諸如此類,才是頭等大事,至於娶個什麽樣的女子,她是從來都不會關心,能生娃就行。
青芷百般不情願地協助周王氏籌備婚禮細節,每每看到付之可都恨得牙癢癢。偏偏要命的是,周王氏看穿了她的心思,說:“你恨她也沒有用,罪魁禍首是誰?是將軍,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其它的女人,你應該慶幸她不是個難伺候的主,不會處處刁難你。”
青芷敢說她的話沒有道理麽?
新婚夜,是周暮和付之可的新婚夜。
雖然倉促,卻不失隆重。
紅,到處都是紅,紅色的喜字,紅色的彩緞,紅色的燈籠,還有身穿鳳冠霞帔的新人。
一場歡宴,杯光酒影相互交錯,到處都是人影,卻又到處都滲透著一種不易覺察的悲涼。有多少人是被這種無可奈何捆綁到一起?從此柴米油鹽,或是爭吵或是和好,來來去去卻始終不會分開?
曲終人散,夜已深去,卻並不寧靜。
孤鳥在夜裏哀鳴。
葉落花也盡。
連它們都在替她悲傷嗎?
他說,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如今他把這個婚禮給了別的女人。
明汐已經不記得自己在新房的門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像個默哀者一樣在夜風中佇立。為什麽?新房的燈光暗了下來,同時也熄滅了她心中的那盞。她恍然醒悟,原來自己是來尋一份決心,原來自己是要讓殘酷的現實來斷絕搖擺不定的心。雖然,這很殘忍,但,是最佳良藥。
此時木已成舟,米已成飯,她決然已經沒
什麽好留戀。
花開於掌,凋於心。那片記憶中的山茶花早已隨著時光的走遠,光彩不再,成為了灰色殘敗的印記,模糊在心底間,終究,會淡忘。她把懷中的紫竹洞蕭,玲瓏玉佩,以及夾在書本裏那幾片枯竭的花瓣,一一在門檻上擺放整齊。
她的指尖,輕輕地撫過它們,像是在告別。
她到最後,仍然沒有學會一支蕭曲。
她終於明白,不是自己的,永遠都不會是自己的,哪怕曾經擁有,終究也會失去。那隻是蒼天垂憐,偶爾的大發善心,可她卻天真到以為,一瞬間的相依,便是永恒的廝守。
周暮,我把它們統統還給你了,至於那些還不了的,你也不在乎了吧?如今走到這步,不管你在乎與否,真心與否,從這一刻起,你怕是要永遠永遠地失去我了。今天是,明天也一樣。你來了,我相信你不會走。你走了,我當你從未來過。
她不知道,此時黑暗中的周暮,站在門後,同樣是滿臉的落寞與惆悵。
他聽不到動靜,再出來時,她的身影已經走遠,黑夜中,她看起來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孤獨,讓他如此的心疼。他到底,還是會心疼。她似乎踩空了步子,差點摔跤,幸好扶住了旁邊的花木,才穩住了身子。
周暮往前踏了一步,猶豫中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地上的東西。
他緩緩地蹲下身子,一件一件地把地上的東西放置掌心,看得那麽仔細。
她竟然一直保留著他送給她的玉佩,送給她的花……怎麽會這樣?她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麽?
往日的記憶不斷地在他腦海裏回放,定格,再重新回放。
他心裏一片悲涼。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她,自己也沒有那麽的愛她,否則,怎麽會如此待她?他是自私的罷?哦,他確實是自私的。
他返回屋內,坐在床邊,發現紅蓋頭已經撇到一邊。而那個身穿嫁衣的女子,正在默默垂淚。他輕聲說:“對不
起。”
付之可抬頭,心想,他不會懂的,這些眼淚並不是為他而流的,這場婚禮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一個女子,終身背負著這麽一個虛名,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日後可以脫離,可膠著的生命裏真真切切有過這麽一段曆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連疊聲地說著,無奈更歎無奈。
瞧他如此的痛苦和內疚,付之可更是難堪,他並不知道,就在適才,他被來賓拽著敬酒,不得脫身的時候,她被送回新房裏,忐忑不安地坐著。她在緊張,當她聽到門響時,幾乎是心驚肉跳的。有那麽一瞬間,後悔的念頭從腦海裏閃過。
“之可。”來者熱切地抱緊了她,在她耳邊柔聲道。
不是周暮。
她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聞到那熟悉的味道,她欣喜若狂,淚水奪眶而出。
他終於來了,他終於還是來了。
“委屈你了,之可。”他說。
“有你這句話,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的聲音裏已經帶著哽咽。
他掀開紅蓋頭,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你真美,尤其是現在。”
此刻的他,用那種令她癡迷的目光注視著她,真真是性感得致命。她恍惚了,迷失在他的眼神裏,仿佛,她等待,她心愛的人,真的是在與自己結婚。他的吻落在她的唇邊,漸漸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天旋地轉。少頃,付之可回過神來,推開他,“你是怎麽進來?這裏很危險……”
他笑,唇邊還殘留著她唇上的氣味:“我進得來,自然出得去,倒是你,千萬要小心照顧好自己,保護好自己。”
她明白他末尾那句話的含意,當下心中湧起微甜的感覺,“放心吧,周暮他現在已經失控了,根本發現不了破綻,他一再任意妄為,弄得軍心渙散,相信,用不了多久的,他就人心盡失,孤立無援。”
“那我就放心了。”他一語雙關,再次在她的額頭印上淺淺一吻,轉身拉開門,年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