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裏,周暮幾乎把軍中的大小事務都交由王興打理,自己則一心一意地照顧明汐,大有洗心革麵的架勢。王興雖然頗有微詞,但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情不能逼得太急,順其自然說不定周暮反而能夠自己領悟要害,這樣更好,更入心。

周暮對明汐可謂貼心周到得緊,隻要跟她有關,事無巨細,都一一親自操辦,哪怕她從來都不曾領他半點情,終日冷眼相對。舊日的情分,到底還是像散落的流沙,喚也喚不回過往。但周暮不在乎,他隻想守著她,護著她。他想,她領不領情是一回事,他要不要對她好,也是一回事,他做了自己想做的,就問心無愧。更何況,鐵棒都能磨成針,他不相信明汐的心能硬到何種程度?他是愛慘了這個女子的,隻不過有時分神走了岐途,才會害人害已。

連接幾天,他都軟硬兼施,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她,他非常清楚這個女人有多少能耐,她不會跟自己對著幹,也不屑跟自己置氣,頂多隻能使出冷暴力這一招而已。隻要她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是奈何不了他的。

其實人隻要夠無恥,真的能夠天下無敵。這一點,周暮顯然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臉皮厚得幾乎跟城牆沒有區別,子彈都打不透,當然,這些症狀都隻表現在針對某人的時候。後來他幹脆在晚上抱來一床枕被,鋪於她床前的地板上,看樣子是打算長駐此地了。

明汐哭笑不得,看著這個男人忙前忙後,男人把地鋪弄得整整齊齊像模像樣後,就一骨碌地鑽進去躺著,十分滿足愜意的模樣。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明汐終於忍不住開口質問。他憑什麽可以像個沒事的人一樣,整天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沒完沒了,裝著一副大好人的模樣。

“睡覺啊,不然你以為?”他翻身看著她,恬不知恥地說,“唔,你是不是覺得一個人睡太單調了?是不是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麽?”

明汐黑著臉,無視他的話:“要睡到別的地方

去,不要在這妨礙我。”

“你是怕我睡地上不舒服?想讓我到**睡?還是你擔心起夜時踩了我?沒關係你踩吧,我不介意。”他笑,越發放肆。

明汐隻覺得他越來越無恥,可真沒想到他無恥到這種境界,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周暮見她沉默不語,收起玩世不恭的樣子,正色道,“我不是要妨礙你,我隻想陪在你身邊,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你需要我的時候,我能隨時出現在你身邊,僅此而已。”

“我不需要!”她別過臉,神情變得冷漠,“請你不要忘了,我隻是個妾,何德何能勞你費心又費力,你既然娶了付小姐進門,就不要冷落她,請你不要把她變成第二個我。”

“你是在吃醋?”他探究地問。

“為你吃醋?值得嗎?”她反問。

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淩厲的,可心卻是虛的。可真值得嗎?她惘然不知了。他現在這般柔情萬千地待她,無非是在意她肚子裏的孩子,這跟她本人沒有任何關係,今天若換作另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怕是會用相同的語氣對另一個女人說著相同的話語吧?

母憑子貴,真是笑話,這種虛榮要來何用?

“值得不值得,你自己心裏清楚,反正你也管不了我在想什麽,時間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點歇息吧。”他順著她,脾氣好得出奇,像個孩子一樣。也許他真的是太累了,不一會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明汐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她側臉注視著他,溶溶的月色打在他剛毅俊朗的臉上,明暗交錯的輪廓融化成淺淺的柔和的線條。他就睡在她身邊,離得那麽近,觸手可及。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去觸摸這個令她矛盾不堪的男子,指尖輕輕地劃過他的肌膚,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是易碎的瓷片。

周暮,你讓我怎麽辦才好?你讓我怎麽辦才好?為什麽,在我已經絕望,已經習慣沒有你的時候,卻要像一縷陽光強行駐進我的心間?你可曾想

過我是否願意?你何苦要讓我這般為難?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如果不能永遠的擁有,就不要讓我曾經擁有,我不願意,再承受失去的痛。

他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她的視線,雖然屋內光線不甚分明,可兩人的直覺卻是清晰的,有著驚人的默契。她一驚,手一縮,但還沒逃開就已經被他反捉在手中。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她的纖細的璧腕,微微一笑,看著她:“你剛才,是要偷襲我麽?”

“有蚊子。”她泰然自若地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信。”他還是笑。“你的眼神出賣了你,知道麽?”

“那個陳大柱你是怎麽處置的?”她迅速轉移話題,抹煞掉曖昧的氣氛。

“陳大柱?……”太跳躍了,周暮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半夜三更把他弄醒為的就是問這個麽?他還以為……他還以為她是對自己存著眷戀……他掩飾著眼底的失落,正色道,“他枉顧軍法,私自出逃,已是犯下滔天大罪,爾後死性不改,還膽敢挾持人質,簡直是無法無天,這種人若再聽之任之,我日後如何服眾?”

“你的意思是?”她輕聲顫抖,“他死了?”

他的眼眸在黑夜中閃著奇特的光,“反正,他不會再出現了。”

她想起少年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他那顆熱忱的心,他那渴望自由的靈魂,她再也看不到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和他一樣,都無法為自己的命運作主,顛沛流離在這個世道上,苦苦守候的,卻不過化為指間的一滴水,悄然逝去。

嗬,他隻是在重複著她當年做過的事而已。他是沒有錯的,他得顧全大局,不能感情用事,她甚至連責怪和怨恨他的資格都沒有。她側然,默默轉身背對著周暮,不再言語,心中彌漫著其名的悲傷,不能自己。

“明汐?”他不確定地問著,有一絲懊惱。

回應他的,隻是長久的沉默和冰冷的夜。

他或是應該把實情告訴她的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