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雅眼底最後一抹希冀徹底暗淡。
她滑坐在地,被消毒劑泡得發白的手死死捂住嘴,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充滿了絕望。
“……嗚,我不想死,不,我不能死的,嗚嗚……我,我該怎麽辦啊……”
“……奶奶,我該怎麽辦啊……”
“……”
沈鴉垂下眼皮,喉間滾動,她有片刻的茫然。
如果有人欺負她,她都可以幫忙報複回去。
但是現在,她還能做些什麽?
該死,沈鴉,你快好好想想啊。
砰——
哢嗒——
沈鴉眉眼淩厲,在門被踹開上膛聲響起的那一刻,她整個人上前一步,牢牢將王芝雅護在身後。
一直垂在一側的左手牢牢握住槍柄,向上一抬。
砰——
子彈洞穿天花板上的燈管,白色碎屑掉落,王芝雅尖叫著蜷縮在沈鴉懷中。
“果然,難怪你剛才的表現那麽不對勁。”
踹門進來的是剛剛同劉佳交談的特警,他冷眼望著眼前的二人,厲聲提醒道:“沈小姐,你懷中的那個人已經被感染了!”
沈鴉緊扣住王芝雅肩膀的手顫了顫,她安撫地摸了摸王芝雅的頭發,視線越過眼前這人,她安靜地望著不遠處晚了一步的身影,啞聲道:“……劉警官,我們可以談談嗎?”
“……林軒,讓開。”劉佳歎了一口氣。
她伸手將眼前擋路的人撥開,眼神複雜地盯著沈鴉懷中那個臉色發白的人。
“你先出去。”她擺了擺手,“門口等我。”
林軒懷疑地瞄了瞄沈鴉二人,隨即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帶上門。
“王小姐,你可以再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王芝雅猶豫地看了一眼沈鴉。
“給她看看吧。”
原本被緊緊攥在胸前的衣服再次被解開。
劉佳輕輕將衣服往下褪了幾分,這才看見了黑色紋路的全部。
呈蛛網狀四處生長的黑色紋路一路向下,一直到王芝雅肚臍上方三指處。
“果然沒錯。”如釋重負,劉佳一直放在口袋中的右手掏了出來,她眉眼輕鬆,示意王芝雅自己先去整理一下衣服。
但此刻,王芝雅已經全然沒了絲毫想要整理衣服的心思,她雙拳緊握,整個人想上前但又不敢動。
隻能蜷縮在原地,用尖銳而又難掩顫音的聲音道:“劉、劉警官,是不是我沒事了,對吧,這,這肯定沒問題的——”
“不。”劉佳從不想帶給人無望的幻想,她憐憫而又豔羨地看著王芝雅:“你雖然跟那些保安不一樣,但你也同樣被感染了,隻是在感染者抓傷你的那一刻,感染者的感染程度應該還較淺,處於發育期。被成熟期感染者抓傷或咬傷的人,異變時間一般在10分鍾至三小時內不等,而被發育期感染者抓傷或咬傷的人,異變時間一般在一天至三天不等,很幸運,在這段時間內,你還可以好好陪一陪你的家人。”
最後的時間……
“我該怎麽救她。”
沈鴉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若不是她的緣故,王芝雅絕不會被那些人盯上。
她所遭受的本就是無妄之災。
沈鴉最不愛欠人東西。
尤其是這種根本無法償還……
“……辦法是有的。”
劉佳瞥了一眼地上那猛然仰起頭麵露喜色的人,神色冷漠,她輕歎一口氣道:“你要救她的話,極大可能,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並不值得,沈鴉,你要知道,你的價值要遠遠比她——”
“一個人的生命價值從來都不需要旁人來斷定,能決定自己要不要活下去的隻有他們自己。”
沈鴉伸出手將人拉起。
扣子被一顆顆扣上,抹去眼淚,沈鴉撩起王芝雅垂在臉側淩亂的頭發,別在耳後:“現在告訴我,你想活嗎?”
想活嗎?
王芝雅呆愣地看著沈鴉,她的唇瓣不住地顫抖。
“……嗯,我想活下去,我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眼淚決堤。
她真的很想繼續活在這個世界。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想活下去。
“那就活下去吧。”
*
墨藍色的作戰服,防彈衣,軍用匕首及多功能軍刀,沈鴉正一一翻看著背包中事先準備好的軍用糧及其他生存物品。
叩叩——
“進。”
沈鴉掏出匕首,做了一些捅、劈、砍的動作,還算順手。
“沈同學,十分鍾後,我們就要抵達下一個潛藏內測點。”
“……嗯。”
沈鴉將匕首收回腿側,扭頭,正好看見王芝雅躡手躡腳地跟在劉佳後。
距離被感染已經過去了35小時,令人驚喜的是,王芝雅成功挺過了第一晚的危險期,但,沈鴉沉默地望著王芝雅那已經爬到臉頰的黑色紋路,白中泛青的膚色及明顯擴大的黑色瞳仁,都在告訴她,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除去前麵八十七起陳年潛藏點,接下來的五起事件都是發生在4月到5月間。”
沈鴉接過紙張。
2123年4月1日,華安縣百貨大樓土炸彈傷人案,4死17人受傷。
2123年4月7日,華安縣濟平鄉午夜縱火案,3人死亡19人受傷。
2123年4月15日,華安縣第七小學投毒案,16人死亡318人受傷。
2123年4月27日,華安縣陽光大道女性奸殺案,4人死亡。
2123年5月8日,華安縣華安一中高三(七)班自焚案,25人死亡。
36天,5起案件,52人死亡354人受傷。
聽起來人數不多,但要知道,華安縣,一個人口總數不超過六十萬的小縣城都在短短那麽短的時間出現了那麽多起案件,那全國呢?
“自2123年1月7日,軍方出現第一位重生者後,我國政府就開始動員全國,組成調查小組,大力抓捕對社會造成危害性的重生者,雖說也算是小有進展,但還是,唉。”劉佳苦笑一聲,她擺了擺頭,道,“經曆過那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很多人都已經喪失了對生命的敬畏心,再加上上輩子很多人推測整理出內測大多發生在重大案件發生點,時間逼近就更刺激他們了。”
“沈鴉,所以我們軍方真的很需要大批量的異能者,這不單單是為了個人的強大,同時,也隻有政府強大了,社會才能夠迅速地在末世來臨後走向正軌。”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民可以在混亂中活得安穩。
“……我知道了。”沈鴉將紙張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不過,你確定我真的可以參與內測嗎?還有就算我真的參與內測了,你們真的可以混進去嗎?”
“那當然了!”劉佳得意地拍了拍胸膛,“在末世後,雖說大多是大佬喝湯,但是我們這些當小弟的隻要把握好時機,再碰上一位好說話的大佬,完全就可以在她清理汙染區的時候混進去,好好吃上一口熱乎的,那什麽公測內測的,應該都差不多吧,雖說內測隻能被選擇,但隻要你一被選中,我們在往你旁邊走幾步,一個湊巧,哎,就那麽正正好進入了選擇區域,那不就混進去了嗎!”
別管,硬蹭也是實力兼運氣的表現!
“我知道了。”
特別改良過的車輛還在緩緩行駛,劉佳離開,王芝雅緩緩上前,在沈鴉的注視下,她遞上了一個黑色止咬器。
全金屬的材質,將會完全製止她異變傷人的可能,她的指甲也早已被剪得極短。
王芝雅深呼一口氣,她揚起唇角,笑了笑。
“沈同學,我,你能幫我戴上這個嗎?我不想傷人。”
“……嗯。”
全金屬的材質便注定了它不可能舒適,但王芝雅也已經不在乎它到底舒適不舒適了。
畢竟,她已經感受不到了。
她背轉過身,坐在固定在地的金屬凳子上,目光放空。
“……沈同學,你不要內疚,你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救我了。這是他們的錯,是醫院門衛檢查不合格的錯,是我光想著吃我放在抽屜裏的花生米而沒注意她們衝過來的錯,是劉警官他們沒有及時趕來的錯,但,都不是你的錯。”
沈鴉彎下腰,一縷縷整理著王芝雅散了大半的頭發,關節的僵硬讓她現在已經無法做好紮頭發這件小事。
“……其實最早的時候,我其實不想當護士的,我是想當護工來著。當時年紀小,又是小地方的,根本就沒見過護士,啥都不懂,聽老師說什麽護士護理的,我就以為是護工,唉,然後就開始了我做牛做馬的勞苦生活,你都不知道,我們護士長管得有多嚴格……”
沈鴉舉起止咬器,疑惑這後麵怎麽那麽多條帶子,以及,前麵這一塊黑板是什麽?
“……我爸欠了一大筆錢,在我六歲時就沒回過家了,現在我都忘了他長什麽樣了,我媽生我時難產,我剛出來,她就沒氣了,我的親人中現在還活著的就我奶奶一個,不過她也活不久了,心髒病,62了,末世活不下的,唉,還好,我三月份的時候才還清給她心髒搭橋的錢,沒像我爸一樣,生死不知,還欠了一屁股債,我比他強。”
止咬器收緊,扣合。
“……沈同學。”王芝雅茫然地扭過頭,她困惑地捂住心髒,喃喃道。“我這裏好酸啊。”
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哢——
止咬器正前方那塊黑色板子上亮起紅光。
王芝雅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上的止咬器,隨後,舒心地笑了。
“……太好了。”她慢悠悠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盒。
盒中晃**的是一個小巧的黑色遙控器跟一把鑰匙。
“……如果我能活下去,你就用鑰匙打開止咬器的鎖。如果,我沒堅持下去的話,你就用這個遙控器,炸掉吧。”
“……別讓我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