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憂心中一沉,眼見長刀已到身前,他卻已經避無可避。
千墨就在他的身後,若是他閃身避開,這一刀定然會落到千墨身上去。
宮無憂不可能會避開這一刀,這個事實,他們都心知肚明。
刀鋒已到身前,宮無憂雙手握劍橫立身前,右腿微彎,在原地站定,硬生生接下元天人全力一刀。
長刀攜帶雷霆之勢,宮無憂虎口微麻,握著劍的手甚至隱隱發抖。
元天人沒想到到宮無憂竟然還能接下他全力一擊,他冷哼一聲,眼神越發冰冷,手中用力,將宮無憂壓得往後退了兩步。
“本尊說了,你太礙眼了......”
元天人長刀一收,手腕急轉,又是一刀向宮無憂砍去。
宮無憂身形急轉,將元天人引開千墨身旁,千墨額間汗水密布,她單膝跪地,握著劍的手太過用力,蒼白若雪。
“小心。”
薑夢和一來就看到這一幕,宮無憂與元天人激烈纏鬥在一起,但宮無憂已經漸露疲勢,他的武功,比不過元天人。
聞天意隨後跟上,他看了一眼無知無覺的千墨,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隻是現在卻不能前去打擾千墨,深陷夢魘之中,若不是自己找到出來的路,她就會永遠迷失在夢境之中。
薑夢和揮袖,腳下急掠而去,鐺的一聲,替宮無憂接下元天人一刀攻勢。
薑夢和左手一拉宮無憂,就將他拉出幾米之外。
宮無憂看到突然出現的薑夢和和聞天意,心中大安,他捂住胸口,低聲道了一聲謝。
薑夢和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遞給宮無憂示意他服下,見他臉色稍好,確實沒什麽大礙,才緩緩放開他的手臂。
看到薑夢和與聞天意,元天人眼中流光微閃,他先是看了一眼聞天意,又轉頭看向薑夢和。
元天人長刀立地,看著薑夢和輕笑一聲:“沒想到,你竟然還真的有這般勇氣,當年之事,你莫不是忘得一幹二淨?”
薑夢和神色冰冷,他負手立於原地,和元天人遙遙相對。
“對我下藥惹我瘋癲之人是你,清我餘毒讓我清醒悔恨的人亦是你,我也想知道,這樣對你又有何好處。”
“沒有什麽好處。”
元天人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時間空茫無趣,總要給自己找一些小小樂趣,你看,現在你不是給我獻上了一出精彩紛呈的好戲嗎。”
“好戲?”
薑夢和一甩衣袖,眼中怒氣翻湧,眼前浮現起當年的一幕幕,想起風渺蘊的死,想起這些年的悲。
“一出好戲?你想要看的好戲便是看旁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相愛相戀卻不得相守之恨嗎?”
“是又如何?”
元天人臉上神色盡收,他看著薑夢和,眼中隱有瘋狂閃過。
“你也是邪,你也殺人無數,為什麽,你就可以得到心愛之人的一心一意,既如此,還不若瘋癲了好,我也想看看,這世間是否真的有你這般感天動地的愛情。可結果呢?你和我是一樣的,風渺蘊為了救人寧願自己死,我的小幽也是,這天下究竟與她有何幹,竟讓她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活著和我生生世世。”
控訴的聲音響徹天地,尾音落下之時甚至隱隱有回聲餘**。
元天人麵色瘋狂,他死死盯著薑夢和,咬牙切齒道:“這天下在你心中嗎?笑話,若是你薑夢和也把天下生死掛在心間,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了。”
“是,我是不把天下山河掛在心間,我向來隨心所欲,更是殺人如麻。”
一字一句, 薑夢和很是平靜的說了出來,他眼神平靜,無波無瀾。
“我所做之事,無需旁人置喙,我用殺之人,也無需像任何人交代,欺我辱我之人,我自然會從他身上千倍百倍的討回來。”
“正好,我也有此意。”
元天人點點頭,笑得酣暢淋漓:“此次之戰,不過四個字罷了,不生便死。”
元天人話音一落,刀隨身動,向薑夢和幾人攻去。
他這人,最學不會的一個詞便是坐以待斃,更不會讓別人搶得了先機。
他手中長刀已經陪伴了他許多年,從他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之時,就一直在他身旁,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可以說,手中的長刀便是他的半身,人在刀在,人亡刀斷。
薑夢和聞天意宮無憂身形立動,三人默契的各立一方,手中武器出鞘,毫不留情。
就像元天人所說,這一場,不是生,就是亡。
刀劍相撞,火色四濺,道旁燃起的火燭也快燃到底,風吹過,吹得火苗左右搖動,飛快閃爍。
天色將明,辰星隱去,天邊隱有亮光閃現。
時光流逝,不管這世間是戰是和,是烽火硝煙還是繁世安寧,不管是清冷如水的月亮,還是熱情如火的太陽,日升月落,都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一夜過去,從繁星皓月到初陽漸升,萬陰穀中的一切情形也閃現在人前。
萬陰穀穀口,幾輛馬車在穀口驟停。
“主子,我們到了。”
騎在馬上的人立馬翻身下馬,他上前幾步,疾步走入穀中,饒是見慣了無數生死,眼前一幕也令他也是一懵。
最前麵的馬車上下來一個紅杉錦服公子,他腳步不停,一臉嚴肅往前方走去。
“主子!”
安得玉聲音艱澀,他上前一步,微擋住了鬱千逸的視線。
“前方道路被堵了,請容屬下前去探探。”
鬱千逸臉色一沉,沉聲道:“讓開。”
“主子。”
安得玉眼中閃過不安,他看到鬱千逸臉上的神色,微閉了閉眼,隻得讓開。
鬱千逸垂眸斂色,他疾步上前,走到穀口時也是一愣。
不知道兩百年前萬陰穀是何模樣,也不知道當年是何等慘烈,可眼前這一幕,卻是鬱千逸見過最為慘烈的一幕。
兩步一人,三步一屍,身著各種顏色衣服的人倒在一起,血流成河,無數人的鮮血匯聚在一起,整個萬陰穀都被染成了世間煉獄。
元血瓷也下了馬車,她沉默走到穀中,看到熟悉入骨的地方變成這般模樣,眼眶驀然變紅。
妖雲魅腳步不停,她一腳踏進穀中,堅定向任天所在走去。
風莫依走到鬱千逸身旁,她手中慣常提著一個藥箱,輕聲道:“這,便是阿墨這些年走過的路。”
鬱千逸雙手緊握,猛地抬頭,將自己眼中的淚逼了回去。
屍山血海,落地無門,這便是千墨這些年經曆過的事。
走過一步,黏稠的血就踩在了腳底,一步一步,目之所見,看不到一個幹淨的地方。
從晚上的激烈廝殺聲,到現在的寂靜無聲,一切都太過諷刺。
“哥哥,墨兒很好,真的很好。”
這些年,千墨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句,她從不會將自己受的傷展露在自己麵前。
可明明,自己才是應該為她遮風擋雨的兄長。
“皇上,阿墨走時請求我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攔下你。”
“風姑娘,你是墨兒摯友,也是她這麽多年相依相伴之人,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另一個妹妹,可現在墨兒生死未卜,你不安心,我亦不能安心。”
風莫依見過許多許多樣的鬱千逸,卻從未見過這般脆弱的鬱千逸。
他是南華帝王,是南華最尊貴的人,可在聽到千墨讓他留下來的話時,卻第一次在風莫依麵前微紅了眼眶。
“墨兒的心思我明白,她將你留下,便是存了最壞的打算,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就算會死,我也要去見墨兒的......”
風莫依轉身,不讓自己在鬱千逸麵前落下眼中的淚。
“我不知道前去天行道的路,就算我想去,卻也去不了。”
“那還有誰知道前去天行道的路?”
鬱千逸一怔,連忙問道。
他知道千墨在蓮心城,一路上快馬加鞭地趕來,卻忘記將最重要的路派人記下。
風莫依搖搖頭,寧卿知曉前去萬陰穀的路,可他卻為千墨帶了路。
“我知道路!”
一個聲音突然想起,風莫依回頭,卻見一個與風沫長得一摸一樣之人站在走廊之上。
她一身西蓮服飾,發間紫玉簪精致美麗,漂亮奪目。
元血瓷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前去萬陰穀的路。”
風莫依看著元血瓷良久,最後,微點了點頭。
“好,煩請姑娘,為我們帶路。”
元血瓷看著風莫依,心中感情也很是複雜。
她其實並沒有對風沫有多羨慕,她們雖是一母雙胎,卻自小分離,不在身邊。
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根本就是騙人的。
世間之事太過神奇,她的妹妹被風渺蘊所救,而她的"爹爹"卻又害了風渺蘊的性命,歸根究底,還是她們對不住風家。
或許,薑夢和當初那般厭惡風沫並不單單因為錯認她為風渺蘊另一女兒,更多的,或許是他早就知道風沫真正的身世,知道她的親身父母究竟是何人。
可薑夢和就算再厭惡風沫,卻也沒有真正動手傷害過她。
因為,風沫也是風渺蘊疼愛的女兒啊。
真愛一人,又何忍她有一點兒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