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劈裏啪啦的手柄按動聲,除此之外,連呼吸聲都微弱。

屏幕的熒光灑在臉上,隻有落在屏幕上的雙眼沉靜的,沒有波瀾的注視著屏幕之中發生的一切。

你的在手柄上跳躍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血液似乎都要凝滯在這一幀畫麵裏。你的周圍一片漆黑,這樣的漆黑好似你在夢中見過的畫麵。

你似有所感地將視線從屏幕裏移出,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是熟悉的黑暗。

緩緩眨了下眼睛,你便又將注意力投擲進入到眼前的屏幕之中了。屏幕裏的場景依舊是熟悉的像素塊,你對身體好像失去了控製,但你的大腦卻依舊活躍著。你能夠條理清晰的分辨著遊戲裏的場景,能夠明確的判斷著遊戲裏的環境,甚至能夠計算時間,在最細微的變動之間,分毫時刻控製著富岡真帥進行著每一次的伏擊行動,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一切又好像不受控製。

你好像就是為這個遊戲而生的。

你已經快要忘記了當初買這個遊戲時的想法,遊戲裏的設定,環境、人物技能,都好像刻在了你的骨骼之中,如同呼吸一樣輕快,你好像真的沉溺在這樣的一個夢裏了。

這個夢裏,你永遠地陪伴一個少年人,陪伴著他編織著美麗的未來,那個未來一定有光,有藍天,有擁抱的朋友。那個少年人很乖,他會走遍世界上每一個角落,會伸出手去觸碰陽光,會與你感歎一件從未見過的事物。你始終在他的身邊,陪他走了很遠很遠。

即使你從未見過那個少年人的臉,你隻是知道,那是你的少年,你會通過那些模糊的像素塊去推測少年人的臉龐,會通過變換的像素猜測他的表情與心情。

他很乖,會形容自己的所有感受,會誠實的告訴你,他喜歡。

你真的好想沉浸在一個夢境裏了。

你眼前的屏幕變得模糊,是你的淚水,你無法觸碰到屏幕中的人,因為在你的夢境裏乖巧的孩子隻是一串可能並不縝密的代碼。

他是一串代碼,是一盤遊戲,是堆疊的像素塊,是六日元購買的垃圾遊戲。

他隻是你的夢。

淚水終於徹底落下,你眼前的景象似乎也變成了像素塊,被淚水分割的世界模糊又混亂,你好像終於來到了那個你夢寐以求的世界,你好像牽住了少年的手。

你想啊,想要摸一摸那個孩子的頭,真正的給予他一個成年人的擁抱。

你應該脫離遊戲了,你心想,你應該走出這個房間,你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陽光了。但你看著屏幕著閃爍的光影,身體好像被凝固在了原地。

——你甚至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但你卻又還記得。

屏幕裏的搏殺沒有停止,又是哪個叫伏黑甚爾的NPC,你打不過他,在千鈞一發之際,你按下了背包,將那個一直沒有使用的咒骸娃娃扔了出去。

咒骸娃娃擋在了富岡真帥的身前,血條沒有掉落,攻擊也盡數被咒骸娃娃化解。但另一邊,一直裝備在富岡真帥身上的裝備【刺針】卻應聲斷裂。

貯存至70%咒力水泄般消退,你已經沒有存檔了,你不能讓富岡真帥在死去,下意識的,你感覺,如果這一次的富岡真帥死去了,那這個遊戲或許就到此為止。

你不想到此為止。

你還沒有帶著富岡真帥走遍世界,你還沒有將你們的房子裝修成大別墅,你還沒有將富岡真帥的衣櫃裝滿。

甚至,你還沒有將富岡真帥的屬性疊滿。

如果遊戲到此結束了,沒有被疊滿屬性的真帥該怎麽辦,咒術界實在是肮髒又混亂,你無法想象你的乖狗狗一個人在咒術界的該怎麽生存下去。

不,遊戲結束了,也隻是結束了而已。

遊戲結束了,遊戲裏的時間還會繼續嗎?

遊戲結束了,富岡真帥還會活著嗎。

世界上還有富岡真帥嗎。

一條一條混亂不堪的想法湧進你的大腦,將你條理清晰的思緒分裂,偷走了你全部的冷靜。

貯存的咒力全部消失了。

咒骸的胸口被慣出一個大洞。

你盯著眼前的屏幕,看見從咒骸胸口裏湧出的鮮血染上富岡真帥的衣衫。

真是的,每一次帶著真帥出來買東西都會碰到亂七八糟的事情,從而導致新買的衣服報廢掉。

好可惜。

你還很喜歡真帥這一套衣服的。

你的真帥已經在很努力地長大了。

你後知後覺地發現,按動手柄無法對富岡真帥進行操控了。

遊戲手柄好像和屏幕斷觸,即使你再怎麽凶狠地按動手柄,屏幕裏的富岡真帥也不會移動。

這個遊戲一開始就是這樣,總會出現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小bug,你習以為常的勾了勾嘴角,想要站起來將連接手柄的電線拔下來重新連接,這樣能解決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這麽想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你還是沒能站起來。

眼前被淚水模糊的世界好像更模糊了,好像真的變成了像素塊。

你的身體重重跌倒在地,砸在了手柄上,你恍惚之間好像聽到手柄斷掉的聲音。

啊糟了,這個手柄可是限量版,很貴的。

你恍惚的想,眼前一陣陣發黑。

是低血糖嗎?

你心想,應該是吧,或者低血壓,一直坐著沒有正常進食,也沒有見過陽光。

可你還沒感歎完常年居家身體的羸弱,你便感覺出身下漸漸湧出的溫熱**。

帶著淡淡的腥氣。

是你的血。

你的胸口破出了一個大洞,鮮血不斷的從那個洞裏湧出來,越積越多,好像要漫過屏幕。

你好像要死了。

…………

肉體與拳頭碰撞的聲音不斷響起,五條悟的動作前所未有的快,幾乎在天地之間化作光影,又或者,此刻的五條悟本身便是天地。

夏油傑抬頭看著站在半空中的五條悟,這一刻,一切好像都變得清晰起來,夏油傑明確的感受到,自己與五條悟之間拉開的距離,他們之間的那條線,在這個瞬間,變為天壑。夏油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卻突然感到一種無力,他的視野裏闖進了一隻咒骸,從未見過,此刻被富岡真帥擁抱在懷裏,鮮血不斷的從咒骸身體裏湧出,夏油傑敏銳的發現富岡真帥現在的狀態不對。

“學弟。”夏油傑握緊了拳頭,五條悟與伏黑甚爾戰鬥得很激烈,五條悟的傷口不知何時恢複如初,但伏黑甚爾被富岡真帥一槍狙出來的傷口卻還在冒著鮮血,鮮血從半空中灑下,不免落在了二人的身上,夏油傑垂著眸子,用拇指抹匣下染在臉頰上的血液,眉頭微皺,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不遠處傳來警車的轟鳴。

富岡真帥叫來的警車終於到了。

半空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動作同時一僵,但比起徹底呆逼的五條悟,通緝犯伏黑甚爾的已經被警察磨得沒了脾氣,也不戀戰,盯著滿身的傷口,轉身就跑。

被五條悟殺了倒無所謂,別真被警察抓走……

眼角餘光突然捕捉到飛快逼近的漆黑色光影,已經被富岡真帥偷襲成習慣的伏黑甚爾扭身就要躲,可迎麵而來的確實是富岡真帥,但卻不是富岡真帥的撬棍,而是一條鞭子!

鞭子沒有對伏黑甚爾進行攻擊,富岡真帥控製著鞭子很巧的轉住了伏黑甚爾的小腿,讓人一瞬間失去平衡之後,猛地將身前挎著的槍砸在伏黑甚爾身上。

“警察先生。”富岡真帥還抱著染血的咒骸娃娃,麵色沉冷的注視著匆匆趕來的目暮警官,一指伏黑甚爾:“他非法持槍。”

伏黑甚爾:“。”

警察將這裏團團圍住,富岡真帥滿身是血的樣子嚇壞了佐藤警官,幾乎是扛著把富岡真帥塞進了救護車裏。五條悟和夏油傑一左一右護在天內理子身邊,想要將天內理子先送到東京咒術高專去,可天內理子不幹,她死死抱著救護車的擔架要跟著富岡真帥一起走。

一片混亂,警察和伏黑甚爾對峙著,五條悟夏油傑也隻能無語的跟在邊上,擔心著伏黑甚爾暴起帶走幾個警察。

“局子裏包吃包住。”夏油傑試探著勸慰伏黑甚爾:“比起當牛郎舒服多了。”

目暮警官也跟著勸:“回頭是岸啊!強迫未成年是沒有好下場的!”

五條悟咂舌,帶著沒打爽的氣呼呼:“被老子殺了更爽……”

話還沒說完,就被表麵笑嘻嘻實則滿頭青筋的夏油傑踹了一腳屁股,把五條悟剛冒出來的‘老子唯我獨尊’踹成了‘五條破貓貓’。

五條悟氣的頭發都炸了,但被夏油傑一句話又壓回了火氣。

“進去了你讓夜蛾老師來保釋你?”夏油傑聲音咬在牙縫裏:“在寫一萬字檢討?”

五條悟閉嘴了。

亂亂糟糟的人群之後,富岡真帥沒什麽表情的垂著眼睛,把臉埋在被鮮血徹底潤濕的咒骸之中,棉花吸飽了鮮血,將富岡真帥的臉也染滿了血液。

主人。

他又喚了一聲。

腦海裏依舊一片沉寂。

主人。

富岡真帥抱緊了咒骸,低聲喃喃:“我很乖,沒有亂殺人,有事情也找了警察叔叔。”

“您誇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