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辭邢在跟他賣關子,隨便挑怎麽可能一眼就挑中?

連中三顆的所西亞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沒多在意,商人有商人的秘密。而且,他向來對賭博這類東西不感興趣,感興趣的也隻有漂亮的石頭。可惜開出的玉石太多半成品,不如琉璃院裏精雕細刻的成品玉。

一天下來,他也隻有三塊玉的收獲。

時間尚早,他卻沒了閑逛的興致。特別是知道明天要去芩花閣,一個全是花花草草,以及女人的地方。

穆辭邢談起這件事,並未錯過他眼中的嫌棄,稀奇地問:“前輩不喜歡女人?”

“不是。”所西亞搖搖頭:“她們讓我輩想起了一些不美妙的回憶。但我不否定她們確實漂亮。”

“原來如此。是晚輩唐突了,那明日還要去芩花閣嗎?”

卻不料所西亞還是點點頭:“去,不管什麽樣的地方,隻有去過了才知道它的好與壞。如果因為不喜歡而錯過,容易成為一場遺憾。”

穆辭邢:“前輩此言有理。”

雖然好奇那些不妙的回憶是什麽,把這個魔修抵觸成這個樣。穆辭邢很有教養的沒有問出來,這種私事,前輩想講的時候自然會講。

還有大下午的時間,所西亞準備回去補覺。

穆辭邢心知他昨晚沒睡好,便與他坐船原路返回。

關上客房的門,一隻小鴿子從窗口飛進來,越過整個房間,黃色的小腳丫落在穆辭邢肩上。穆辭邢看它一眼,一道屏障投出去,立時布滿整屋。

從鴿子身上的信筒中取出信箋,一張印有家族徽章的宣紙打開。上麵來自小姨的留言使他彎眸一笑,拿著信走到書桌前,閑適地坐下來仔細瀏覽一遍,隨後從納戒中拿出另一張嶄新的紙。

穆辭邢取下手邊的筆墨,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回信。途中想到什麽,筆頭點了點臉頰,將腦海中記憶的形狀畫了下來。

那是個小提琴的模型。下半葫蘆,上半長弦,還有一根琴弓。

畫完這些,穆辭邢往隔壁的牆麵望去,透過牆上的一卷山水畫,好似望見了那個享受著奏樂的異鄉人。這時,白色的身影飛過,小鴿子落到桌麵,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小眼睛看他,毛絨絨的腦袋歪了歪。

穆辭邢突然靈機一動,從袖中摸出來水團子。藍盈盈的史萊姆此時焉了吧唧的,正在閉眼睡覺。他從團子中摳出一點水珠,用靈力包裹起來,將它和信箋一起放入鴿子背後的信筒中,拍拍它的翅膀:“去吧,給成姨。”

“咕!”鴿子靈性地點點頭,蹦蹦跳跳的走到窗邊,翅膀一拍,飛了出去。

而另一邊,感受到再次鋪開的屏障。所西亞也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布了一層透明房鎖。

他在房中坐下來,熟悉的環境讓身上的疲倦減輕不少。借著沒有旁人,他從虛空之中掏出昨日兌換的血液,仰頭飲了幾口。舔去嘴角的血漬,魔王大人拿著半瓶血,凝著上麵琉璃的花紋,眼睛半闔。

淪落至此這麽長時間,看來他已經習慣喝隔夜的血了。雖然在虛空中時間沒有流失,血的品質可以保證。但這種淪落,不失為一種變相的折磨。

他該想想辦法,怎麽才能每天喝到新鮮的血,並且可以不顧旁人,肆無忌憚的海飲。所西亞抬起頭,暗想,一定要找個機會把盧峭沙的意誌散播在異界的地盤。就算隻占一席之地,起碼保證魔王的溫飽,不能讓魔龍精粹的火種因為饑餓而滅絕。

歇了一陣,他從懷中摸出穆辭邢送給他的蛋。

這種脆弱的東西不能放進虛空,所以隻能隨身攜帶。他其實並不想照顧這個麻煩的胚胎,不過借此拉近和導遊的關係,以此獲取更多的情報,倒不失為一個很好的利用對象。

那枚蛋被他放在桌幾上,罩上一個恒溫的魔咒。所西亞食指撫摸著它光滑的紋路,看了看手邊的血瓶,突發奇想。從血瓶中倒出一滴,滴在青龍蛋圓潤的頂端。血液沿著表麵滑了下去,劃出一道鮮血淋頭的線。

過了會兒,看龍蛋沒任何反應,所西亞嫌棄地吊起眉眼:“吾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浸泡在血海裏受無盡之海的眷顧了。”

他蓋上瓶塞,將剩餘的血重新放回虛空。轉身回到床邊,準備開始午休。桌上那隻蛋上的血液細膩地淌過,流到桌麵上。好似一顆溫暖的石頭,安靜的任由時光打磨。

在寧靜的下午,所西亞做了一個夢。

夢中蛋殼破殼而出,孕育出了一隻小龍,那隻小龍四爪張揚,齜著小嘴,滿口尖銳的小牙,聲音又嫩又細:“妖孽,喪心病狂!誰家喂龍喝血!把人類的血液從本龍頭上拿開,否則別怪你龍爺爺顯靈,撕了汝的偽裝!”

夢中,所西亞大魔王睜開血紅色的眼睛,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隻小龍。琉璃寶石般的眸子倒映著它囂張的模樣。

很明顯魔王不喜歡夢境被奇怪的生物占據,空間湧動下,虛空將這隻小龍抓起,拎到夢境主導者的麵前。他精致深邃的麵孔如月夜曇花,漾開高冷而不屑的笑容:“玄中界的小蟲,也敢自稱龍族。高貴的龍如果有這種如同蚯蚓一般的形體,真該為此慚愧。”

“呸!”那小青龍扭來扭去,開口就罵:“你個妖孽究竟是何方來的雜種,本龍上萬年的傳承中都沒見過你這種獸類。想必也不知道我天界龍族的厲害,你有本事等我出殼,我掀了你頭,拔了你的牙,拆了你的兩對翅膀!!!”

這隻小龍居然能看破自己的本體。

所西亞有趣地眯了眯眼:“無能的挑釁,隻會影響你破殼的時機。你猜吾會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異界的龍族?”

小青龍在嗷嗷狂叫中突然驚覺一道危機感,龍身一僵,還沒從這人膽敢威脅一代龍族的震驚中回神,意識突然一崩,被他強製踢出夢境。

所西亞悠悠從夢中醒來,起身回憶了一番。隨後將目光準確地挪到桌幾的龍蛋上。不知是不是錯覺,龍蛋周圍的空氣顫了顫,隱約彌漫出兢兢戰戰的氣息。

狂野而尊貴的魔王一笑,所西亞從**下來,來到散發著恐懼的龍蛋麵前,慈祥地拿出剩下半瓶血,優雅而紳士地從它頭上淋了下去。

“這是王的恩賜,帶著感恩之心,享受吧。”

豪血淋頭的青龍蛋:……

“希望下次再來,你能收斂你的傲氣。吾很高興能和異界的龍族成為好友,但有沒有這個機會,全看你自己把握了。”

所西亞心滿意足地收回血瓶。被血沁紅的龍蛋不再發出抗議,可能也意識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現實。他對青龍口中的“萬年傳承”感興趣,不介意暫時與這個異界的小爬蟲友好往來。

夏日的時光匆匆,晚上穆辭邢來和所西亞交流孵蛋心得。自從得知青龍蛋裏真的是隻青龍後,所西亞對少年手中的另一枚白虎蛋也抱以好奇。

見到穆辭邢時,所西亞突如其來地讚他一句:“你運氣真不錯。”

穆辭邢被誇得一愣,抱著手中的蛋問他:“何出此言?”

所西亞隻是搖了搖頭,笑而不語。

穆辭邢進到屋中,遠遠瞧著桌上那枚嶄新的龍蛋,很快不去琢磨那句沒頭沒尾的問題。上前坐到桌幾上,將自己那枚和它放在一起,探討起昨日沒談完的話題。

修真界的趣事很多,光這幾天根本聽不完。所西亞耐著性子坐下來,邊聽他講,邊看著這位年少出眾的少年。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世,他也可以想象少年在家族中是如何光鮮奪目,就如他現在款款而談,在友人麵前的淡然如風,一舉一止,如此令人親近和睦。

少年說到這枚龍蛋時,鳳目中流溢著神光,闡述著傳說中的神龍有多威武霸氣,一己之力可以掃**天下,是盤踞在天宮的守護神龍。傳說中的神龍代表星辰之力,由天邊的七大星宿組成。它們以守護大地為己任,被奉為玄中之東的神獸。

可惜當年與魔神一戰,天下僅存的唯一一隻神龍被魔神抽去龍筋,殘殺致死。隨著神龍隕落,世間再沒有龍的蹤跡。久而久之,神龍也就成為了傳說。

聽完這些,所西亞視線落在圓禿禿的青龍蛋上。青龍蛋周圍的空氣逐漸凝固,就好像某隻小奶蟲受到了來自命運的死亡凝視。

“這麽說,神龍似乎不是上次看到的糖畫那樣,它們也擁有很龐大的身軀以及至高無上的能力?”所西亞轉移了視線,目光落到穆辭邢臉上。

穆辭邢敏銳地捕捉了那個“也”字,暗中沉吟了一番,肯定地點了點頭:“神龍之軀可遮天蔽日。它們的形象向來法力無邊,萬獸之王見了,也得俯首臣服。”

所西亞再次將目光移向青龍蛋,眼神中的濃濃質疑直戳龍蛋幼小背脊。穆辭邢注意到這一點,也將視線移到龍蛋身上,遺憾道:“這枚不知名的蛋,恐怕是孵不出青龍的。可惜沒生在那樣的洪荒時代,見識神龍叱吒風雲。”

如果不是這幾天嘔心瀝血,強補異界稀奇古怪的成語,所西亞可能還不知道叱吒風雲的含義。他懷疑這隻未出生的小龍是否可以像穆辭邢所說的那樣在風和雲中發怒咆哮,引起天地震撼。

想到他剛才所訴的傳說,所西亞又問他:“魔神是誰?”

提到魔神,穆辭邢的神情凝重了些,追憶著先輩們的故事,不知覺握緊了拳頭:“他曾是整個肖武大陸的敵對,引領著一群烏合之眾,縱容自己與生俱來強烈的破壞欲,將大陸攪得天翻地覆。是他創造了洪荒的噩夢,讓無數種族滅絕,靈氣潰散,神明隕落。現在的修真界,全部大陸聚集起來的靈氣,不足當時的萬分之一,魔神之罪孽,至今不可饒恕。所以,這也是修真界如今痛恨魔道的原因。他們太過自私,沒有道德約束任意妄為。有的甚至以掠奪為榮,殺人為樂。”

說到這裏,他停頓下來。

抬眸驅散了背光的影子,道:“突然想起前輩也是魔修。不過並沒有指代前輩的意思,隻是大多數入魔之人,再沒了規則的約束,原本的惡性也就散發出來了。但也不是所有的魔修想要入魔,迫不得已的情況數不勝數,所以,晚輩固然痛恨魔修,也不是那種不通道理之人。”

他此番話即拉近了關係,又跟魔道劃清界限。所西亞很賞識他的機敏。但作為曾經無惡不作的大魔王,他又不得不為彼此的命運而感歎。

少年是好少年,可惜他遇到了偽裝成好人的大壞蛋。

“我輩明白。”大壞蛋以手抵心,如是說:“壞人會隨環境影響,變成更壞的人。而好人則會不斷的約束自己,成為照亮黑暗的明光。”

穆辭邢視線下移,定到他那隻恍若明光的手上。

“……前輩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