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疑變弓月城(三)

我呆在那裏,無法挪開我的眼,竟然是非玨?

不,我應該喚他一聲撒魯爾大帝。

他的身後跟隨著最忠勇的戰士,**騎著最神俊的千裏馬,手中握著最峰利的刀,懷裏擁著世上最麗多情的人。

不,他已不再是我記憶中青澀目盲的原非玨了,而是統一東西突厥帝國的大有為的皇帝,撒魯爾,他擁有著最銳利的酒瞳,馳騁西哉韁場,號稱草原上折不斷的剛劍,不可一世的撒魯爾大帝。

“家裏這麽多好玩的東西你不喜歡,卻喜歡這種粗糙玩意兒啊?”撒魯爾往珠釵的方向看了看,無奈而寵溺地看著他心中“最麗的眼睛”。

騎裝人的眼角微微笑彎了:“夫君,隻是喜歡它的樣式,很是精巧新鮮。”

卻見撒魯爾和他的人一個漂亮的翻身下馬,兩人一路微笑著十指相纏,他拉著她走到射擊場前,歪著腦袋,皺著眉頭看了一陣,眼中滿是“人的眼光就是奇怪”的神情,但嘴角卻又露出一彎寬容的笑來,對身側的騎裝人揚了揚下巴:“我若射中了這釵,你許我什麽?”

說罷勾魂攝魄地對人一笑,眼中滿是情人間親昵的挑逗,手向後微伸,阿米爾早已拿起桌上的鋼箭和鐵弓,恭敬地遞上,騎裝麗人蒙著麵的臉炕清表清,可是那雙灩灩的大眼分明更加水霧迷人,發出晶亮的光來,她低笑著,閃到一旁,為她的男人騰出了地方,明眸流盼間神彩動人,草原上的男人們一片起哄的噓聲。

撒魯爾眼中一陣驕傲,扯出一抹淡笑,剛剛張弓一試,那張弓應聲而斷,眾人驚歎不已,好一位臂力驚人的勇士!的6c

我隱到段月容所站的暗處,撒魯爾又搭了幾張弓,結果都一一斷裂,那紅衣漢子過來,歎聲道:“這位勇士好神力,我們天閣裏所有的弓都在這裏了,這可如何是好?”

撒魯爾興味索然地對著他的人聳聳肩,用突厥語說道:“看來吐蕃的弓箭不過如此,那就沒有法子了,咱們回去吧。”

“這位勇士,我這裏有一把弓,如不嫌棄,拿去試試如何?”段月容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他的五指輕扣我的肩頭,意思叫我不要出來,我驚詫地抬頭,卻見他微笑著,走出陰影,紫琉璃的眼睛如鷹梟一般盯著非玨,身邊的七夕森格緊隨其後,金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對著眼前的撒魯爾開始露出尖牙,低吠起來。

非玨聞聲側過臉來,將目光絞在段月容,微微一詫。

我萬萬不有料到段月容會主動站了出來,如同在場所有人沒有猜到他們的身份一樣,更無法聯想到這個時代吐蕃草原上兩個翻雲覆雨的人物同時微服出現在多瑪的市中,既便如此,這兩個天之嬌子身上的光彩還是將周圍照亮了起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人群開始了切切私語,盡是讚歎之聲,然後不約而同地向後退開了去,為這兩個光華四射的人騰出更廣闊的地方。

段月容的眼神不太對勁,他莫非是認出撒魯爾來了?

不可能,必竟他沒有見過撒魯,也不會聯想到突厥的撒魯爾大帝會明目張膽地進行這樣的微服私訪,不然他的眼神不太可能隻會有這種暗藏的初級風暴。

再一想又豁然開朗,吐蕃原來是突厥人領地,哈爾合林之恥時,南詔稱突厥分裂,國變之時,稱機入主吐蕃,而後突厥長達十四年的分裂混戰,兩國之間不停地用兵爭鬥,使其根本沒有精力去奪回吐蕃。

如今東西突厥終於合並了,撒魯爾可汗拒絕了東庭權臣竇氏的冊封,而是接受了其父所在的西庭冊封,成就了突厥史上最令人膽寒的緋都可汗。

緋都可汗身強體壯,精力衝沛,武功高強,帝國內部,好戰的貴族又頻頻進言要入主汁,於是在實現了突厥皇室日渴望的一統西域後,自然而然地將觸角又開始伸向了吐蕃。

多瑪雖是西庭,突厥,大理的邊陲重鎮,但嚴格說來是吐蕃地界。

那麽,今日來的撒魯爾是作為一個如同在瓜洲一般遊山玩水的普通西域人,還是別有心機的一種探查,更或者一種有意無意的挑釁,然而無論其真實意義是什麽,很顯然,吐蕃現在的主人,段月容都把這個氣宇不凡的突厥貴族,理解為一種挑戰了,而且撒魯爾還帶著他的人過來,簡直就是把段月容的屬地當作無人之境前來炫耀遊玩。

於是,還沒有等到大理與突厥正式衝突的那一天,兩國的帝皇段月容與阿史那撒爾的第一次對絕意外地在七夕之,在繁星如織的多瑪空下提前了。

我一時不知所措,深怕撒魯爾認出君莫問,上前打招呼,讓段月容認出了原非玨而擊傷他,正焦急間,那白紗姝卻輕拉撒魯爾的手:“夫君,還是你說得對,這種粗糙之物,家裏應有盡有,有些累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如同對待所有的人一樣,改看的地方看,不該看的地方也看,嘴角邊還漾起一絲輕薄的笑來,我心中暗急,這該如何是好,萬一他真是看上了撒魯爾的人,兩人相鬥,撒魯爾一定受傷。

然而再細細一看,他的紫眼珠中殊無意,這個段月容分明就是想激怒撒魯爾,殺之後快。

果然,撒魯爾靜靜地將情人掩到身後,眼神冷了下來,卻又綻出一絲笑容:“好啊,多謝這位勇士啦。”

撒魯爾輕掂起蒙詔遞來的銀雕鑲寶弓,張弓試了一下,淡淡一笑,讚道:“好弓。”

他在月光下酒眸聚焦了起來,對準那支珠釵射去,一擊而中,那支珠釵落下來的一刹那,誰也沒有看見撒魯爾什麽時候動的,隻知道,眼睛一間,那支珠釵已穩穩地落在他的大手上。

眾人立時驚為天人:“好俊的功夫。”

撒魯爾若無其事地走向姝,將珠釵插在她的鬢邊,展顏一笑,眼神鎮定如初,仿佛是在默默地安慰他擔憂的情人。

終於那雙黑瞳似有一絲了悟,柔情蜜意立時在黑瞳與酒眸的互相凝視著流動著,正如傳說中英雄心心相許的畫麵活生生地展現眼前,眾人無限希噓間,一片羨,段月容輕擊掌,大笑道:“看來今日多瑪草原上飛來了一隻無比尊貴的雄鷹。”

“不過,草原上的雄鷹怎能僅僅為了人,啄食一隻膚淺的珠釵呢?”段月容假假地歎息道,全然忘了今早上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把江山私我手上一樣,可見男人的甜言密語有多麽得不靠譜。

然而,再傻的人也聽出了他的外之意,大家看著洛果頭人對他那尊敬之意,所有人的注意力轉到了這兩人身上。

段月容看了一眼撒魯爾的座騎上的狼圖騰,笑道:“原來尊貴的雄鷹是從弓月城飛來的。”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我再抬眼時,男人們早已少了大半,周圍來了很多身形強壯的黑衣人,目光寒冷,神情肅穆,那紅衣大漢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隻有一大群人擠到了天閣的樓上,探頭探腦地看著下麵,黑衣人中有冷冷的眼珠瞟過來,立刻有幾個子混身驚嚇地躲進了簾子。

撒魯爾淡淡笑著,向他的人走來,段月容眼神微動間,蒙詔人影一閃,撒魯爾的人早已被其截去了。

撒魯爾的臉繃了起來,眼見白紗姝的肩上橫著一把明晃晃的刀,眼中劃過一道充滿殺意的利芒。

他還是那樣鎮靜,但眼睛卻隱著暴風驟雨,那姝身軀微顫,被人帶到一根木柱前綁定,卻是一言不發。

“久聞弓月城是九天箭神同狼神一起建立的神之城,弓月城人人擅射,不如我們玩些刺激的吧。”“我大理素來敬仰英雄,你若能射中你家人頭上的發釵,你且同這位人盡管來去自由。但若是射不中……”段月容笑了:“都說弓月城的人是天神的兒,我想我那些很淨有碰人的兄弟們肯定會喜歡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段月容表達自己無比興奮好意的心情時,都會抬手輕輕一捋秀發,微微甩頭,此時已是子時,大街上除了黑衣人和撒魯爾的幾個隨叢圍成了圓圈僵持著,已是萬闌俱靜,高原的風吹走了月嬋娟的麵紗,無限清輝映著段月榮的紫瞳,俞是顯得如天人下凡,得那樣朦朧,得那般妖治。

明明場上眾人的心弦緊崩,而那月光卻仿佛帶著魔力,專門前來加強點綴段月容那魔魅的戲劇效果,他的秀發隨風漂散,薄唇淡淡籠著一抹笑,眾人以翠華為首開始看得一愣,到後就連撒魯爾也多看了段月容幾眼,臉上忽地一派了悟:“大理紫月,光耀星輝,”撒魯爾輕蔑一笑:“紫月公子不但如民間流傳一般,絕代無雙,堪比踏雪,亦如傳說一般卑鄙無恥啊。”

“多謝英雄的誇讚啊,”段月容光榮地微一點頭,然後猖狂地揚天大笑一陣:“既然這位大人認出了本宮,也知道本宮的手段,”他秘一斂笑容,目露凶光:“你姓甚名誰,來我大理國界,又意何為?”

“在下阿史德那魯爾,久慕多瑪的月多情,特來賞月,怎麽太子殿下不知,突厥人亦有過七夕節的嗎?”撒魯爾淡淡地回答,眼睛然離白紗姝半分。

我心中暗急,齊放怎麽還不回來,卻聽段月容說道:“那可巧了,本宮亦是來這多瑪草原來過七夕節的,既如此……”

就在這時,場中忽然有人呦喝著:“馬受驚了,快讓路啊,”卻見四頭大犛年牛拉的大貨車向我們這裏飛奔而來,貨車直直地衝過來,周圍的黑衣人幾個人躍過去試圖牽住瘋牛無效之後,黑衣人中個頭最高的一個,早已大步流星地趕到街中,抬起巨掌一掌擊中牛頭,血四濺中,車上的麻袋秘炸開,裏麵爆出大量的白粉塵,空氣中開始漫起煙霧。

多碼的市開始混亂,有人大聲叫著護架,我早已稱亂帶上了防護鏡,悄悄向撒魯爾的方向過去,未到跟前,他反手卻向我淩曆地抓來,我幾個閃身躲過,在他背後輕道:“非玨莫驚,我是瓜洲君莫問。”

他微一遲疑間,我早已抓住了他的大手,向暗處躲去。

我拉他伏在草垛暗處,卻聽段月容焦急地聲音傳來:“莫問,莫問。”我同他挨得極近,他的呼吸輕輕吹到我的臉上,像極了我第一次見到非玨的場景,那時受了驚的非玨挾著我飛到到了大槐樹上,那是我初次近距離地觀察他,八年已過,他的身上依然有著那種熟悉而又淡淡的奶腥味,然而恍惚中我炕真切撒魯爾的表情,唯有那雙酒瞳,在無限淒黑中地對我發著光,幽如深潭。段月容冷冷道:“給我搜,若是一隻蒼蠅飛出去,你們都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士兵大聲地領命之聲在空曠裏回**,腳步聲聲和著鍇鉀兵刃相互撞擊,發出冰冷的聲音。等士兵集結完閉,過了我們所在的那個草垛,我拉著撒魯爾悄悄走了出來,我們走出集市,來到大草原,星光遍撒銀光,我呼了一口氣,回頭關切地問道:“非玨,你沒傷著吧

撒魯爾立刻甩了我的手,然後退了一步,麵無表情地看了我幾眼,那目光如此陌生,甚至我能感到有一絲淡淡的厭惡。

我的心中漾著傷感和懵然,但轉念一想,這才領悟我君莫問在民間還有另一種傳聞,那就是大理段氏的兔相公!

段月容喚我的名字如此自然,讓他誤會是正常的,而方才我緊緊拉著他的手,他不甩開我想必也隻是為了逃命吧?我一陣黯然,也向後讓了讓,隨即強笑著作了一個揖:“方才為了脫身,冒犯了公子,還請恕罪。”

撒魯爾的麵也有些不自然,但明顯緩和了些,淡笑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君老板,又承你出手相救,感激不盡。”

我訥訥地說了間客套話,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滿眼卻是焦燥不安,知道他是擔心那抹姝,便道:“公子莫急,您夫人我已派人暗中營救,稍等片刻就成,隻是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酒瞳冰冰地掃向我,似是在不停地揣度我,我隻好歎了一口氣:“藏獒是世上最好的搜索專家,不過半個時辰,七夕就會追來,你先同我往聖湖處躲一躲,那裏濕氣重,可以掩蓋我倆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