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欲醉流霞灼(7)
談判慢慢展開,果然撒魯爾氣勢洶洶地要捉回逆子。大家都明白,這不是一個捉回忤逆弑母的棄子那麽簡單。木尹身上流著同撒魯爾一樣的皇族之血,命中注定死也不能落入外族手中,遼朝與大理早已結盟,兩家一唱一和,即許朝貢,卻不肯歸還木尹。
而每次會罷,雙方人馬便又威逼利誘大塬,以求站在自己這邊。
非白終日眉頭深鎖,這一日宣十八學士等朝中眾臣前往賞心閣議事。
韓太傅等一些重臣認為聯盟其中一方為上策,出於血緣關係,韓太傅傾向於聯合突厥,而且和上次比起來,撒魯爾大帝明顯狀態穩定了很多。隻是突厥畢竟虎狼之國,擴張傾向太過明顯,如果真的幫助突厥打擊大遼及大理,將來若突厥反目,便無可牽製者,是故大遼及大理必得留一個。
竇亭認為大遼當年曾欺辱舊宗氏,大理陰狠反複,有屠城之仇,理應聯合突厥。
而錢宜進卻認為大理重商,且近來擴張之意在南國,而且大遼同大理聯盟,得罪大理就等於一下子得罪兩國,所以還是聯合大遼與大理為上策。
朱迎久一下子強悍了,“陛下,突厥本為虎狼之國,此乃天大的好機會,可迫其稱臣,以後若有外敵亦有權迫其出兵助我天朝。”
我仍同小玉他們在碧紗櫥中看賬。薇薇在為我磨墨,我們支著耳朵細聽,不想非白卻高聲詢問我的意見,我一愣,便緩步走出碧紗櫥,隔著軟簾,對眾人施了一禮,緩緩說出我的意見,“突厥、大理、大遼都與大塬接壤,而且都一樣剛結束戰亂分裂,可謂同樣身經百戰,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本次遼國雖然敗於突厥,可建國已有百年,在北國根基已深,本身國力非常強盛,得罪任何一邊,相對的另一邊必會與我朝為敵,是故臣妾以為無論選哪一邊都對大塬沒有好處。”
眾人似是微訝,但仍然側耳傾聽。薇薇磨墨的手也停了下來,不小心有滴墨汁濺在鼻尖上也沒發覺。我向軟簾走近一步,提高聲音道:“一旦開戰,此三國所需軍資糧草,若國庫空乏,隻需躥伏山嶺草原,劫掠小國便可,此為遊牧民族和部落民族的天性。誠如各位大人所言,確為虎狼之國。而反觀大塬,所有國帑財幣,全靠百姓辛苦躬耕,養活軍隊,這十年戰亂,百姓疲憊,國庫仍是空虛,大塬元氣仍未完全恢複,一旦開戰,先不論勝負,抽取兵丁,加征稅賦,必定驚擾我國百姓,這已先輸了一籌,故臣妾以為,於我國現階段而言,”我咳了一下,“不開戰即是勝利。”
眾臣嘩然。
我繼續說道:“如今我大塬有火器傍身,想必可暫時震懾列強,可如此亦不能長久,故臣妾以為現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大理留下突厥棄子為質子,維持現狀,方可使四國互相掣肘,巧妙地維持平衡。此平衡能得多久,臣妾實不得而知。確然和平年代越久,我大塬便有更多的時間,韜光養晦,臥薪嚐膽,快速充盈國庫,可應未來之變。”
非白挑了挑眉,走下桌幾,最後總結了一下,“各位愛卿所言極是,朱愛卿之言甚合朕意。”
大家都哦地看向朱迎久,不想非白又微微一笑,“隻是……朱愛卿可曾想過,突厥善戰,若迫突厥稱臣,反過來突厥必每年逼大塬賞賜歲幣。如皇後所言,我大塬朝也不過剛從十多年的戰亂中方才複蘇啊,可能傾我舉國百姓一年之財稅過半方可填滿,是故……”
非白身上還是穿著那件我打過補丁的如意紋月白衫子,一身天子之氣仍掩不住一絲儒雅之風,卻見他走到撒花軟簾前麵。
隔著簾子,我隻能朦朧地見到,他那天人之顏對我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朕讚同皇後的意見。”
韓太傅略一沉吟,躬身敬諾,“皇上、皇後高見,臣等敬受命。”
翌日,非白邀突厥、大理及大遼首腦及使臣前往秦嶺狩獵,故意令於飛燕領眾將士每人持一管改良版的小獵槍射擊大雁等獵物,器驚四座,暗懾鄰國。
春風輕拂,綠意如織,列錦旗如簇,竟不輸春花爛漫。
草地上支起了一座座華麗的帷帳,我坐在女眷首席上,同眾貴女看著各位英武男子馳騁獵場,無論結婚未婚、少女大媽,女士們都眼冒心心,流著口水,看著中場,即時點評著各個民族形形j□j的帥哥風情。
我萬萬沒有想到,留著小胡須的妥彥人氣竟然超過了皇帝們,還有很多貴女竟然說撒魯爾陛下很man,而喜
歡段月容的都是些貴族少女和一些宮廷侍女。
好像非白比較慘,因為娶了我又不納妃,舉國皆傳我善妒之名,更有好事者傳我怎麽怎麽迫害宮妃,或把所有年輕美貌者逐出宮去。
前陣子那嬌滴滴的美人兒喬芊蟬本已入宮,因為皇後一句話,被許配左吾衛將軍程東子那樣一個粗野武人,生不如死什麽的。
可明明我聽於飛燕說現在程東子一下朝就回家,連館陶居的好漢酒都不喝了,而今天喬芊蟬打扮得也非常漂亮,滿麵含笑地看著程東子打獵,程東子也頻頻看向女眷席。
眾女似怕遭到迫害,便斂口閉息,絕口不談皇帝。總之大塬皇帝人氣就這樣低了,我當時就很替他和我感到委屈。
到了午時,我與眾貴女用過所打獵物所做的午膳,實在坐得屁股疼,便趁更衣時到河邊走一走。今天是姽嫿輪值,陽光甚好,小忠跳到河裏,傾城也從我的袖子裏鑽出來,一溜煙跑到岸邊水草中喝了點水,然後又遊了一會兒泳才騎著小忠,回到我的身邊。兩隻神獸都使勁抖了抖身子,水珠飛濺到我們身上,引得我們大笑。傾城忽然警覺地豎起身子和小耳朵,然後齜了齜牙,快速地躲進我的袖子,小忠也露出了尖牙。
姽嫿按住腰間佩劍向四周看著,我一回頭,卻見撒魯爾正站在樹蔭底下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長安的陽光灑進他的酒瞳,仿佛一汪紅色的海洋,望不到頭,他的臉上洋溢著溫和平靜的笑容,好像當年的原非玨。
“朕可能是年紀大了,才奔了一陣子便累了,方才還在想那個女子很像皇後,不想走近一看,還真是皇後。”
我被他給逗樂了,便同他親切地攀談起來。
真不敢相信我同非玨還會有這樣平和的一天。我在心中默默地想著:非玨,謝謝你,終於原諒了我。我也可以放下心中那一絲顧慮。這時,阿米爾躬身遞來一個精致的鑲雕花紫檀木銀盒。
他略帶緊張地看了看撒魯爾,又看了看我,微微伏低了身子。
撒魯爾笑著接過來,摩挲了一會兒,才歎著氣慢慢開口道:“還記得嗎?木丫頭,當年曾經送你一塊樓蘭的銀牌……永業四年你不慎遺失在突厥,今日我為你帶來了。”
我不覺感慨。那年與撒魯爾同歸於盡,那塊銀牌再不見蹤影,非玨竟然能找回它,還能再把它送回我的身邊,果然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吧。我不由酸了鼻頭伸手去接。
忽然遠遠傳來一陣輕嘯,一隻金獒閃電般地衝過來,叼了銀盒就走。我們都一怔,然後意識到那是七夕,小忠恨恨地跟著追去。
七夕的速度太快,場中幾人正呆愣間,幾騎玄著大理錦旗和簇節,吹著口哨,從遠處飛奔而來,灑脫而利落地站定在我們麵前,當前一人,身穿緊身獵裝,陽光下風華絕代,紫瞳瀲灩。
他狀似驚訝地看著我們,“呀,方才大塬皇帝到處尋不見貞靜皇後,還氣勢洶洶地來詰問朕,不想原來是給神聖可汗陛下絆住了,朕也太冤了。”
撒魯爾的臉上沒了任何笑意,慢慢轉過身來,酒瞳凝了霜,“方才武帝陛下的惡狗搶走了朕送給大塬皇後的禮物,不知是何用意?”
“什麽?”段月容板著臉問道,“竟有這等事?”
演技太差了,我在心中暗嗤:你好好的搶人送我的銀盒作甚?
“武帝陛下這是要做什麽?”我怒瞪著段月容,“快還本宮,那可是大突厥可汗給大塬朝皇後的禮物。”
段月容用那雙紫瞳上下掃了我一眼,從鼻子裏極藐視地哼了一聲,大理的隨從們便哄笑起來,“敢問大突厥可汗可有人證在此?”
還真是沒有人在,除了阿米爾。不過阿米爾剛去追七夕了。
卻聽沿歌冷笑道:“分明是撒魯爾可汗想乘機調戲貞靜皇後。幸得我等出現,救了貞靜皇後。”
大理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我也惱了,厲聲喝:“不可妄語。”
大理眾人多是我的學生和熟人,自是斂聲,不敢再肆意取笑。
撒魯爾冷冷道:“那銀盒裏裝著我送與皇後的禮物,還請武帝高抬貴手,還與朕。”
段月容聳聳肩,對沿歌道:“你們且去找找七夕,可能剛才沒吃飽,別真誤食了撒魯爾陛下的寶貝,到時不消化。”
沿歌等眾人立刻大笑著吆喝一聲,如風掉頭而去。
“武帝陛下富有四海,怎麽見不得朕送皇後一件東西嗎?”撒魯爾酒瞳一轉,微笑道:“天下傳聞武帝陛下癡戀大塬皇後,如今一見,果有一二。想是陛下嫉妒了。”
“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段月容仰天哈哈一笑,冷冷瞥了我一眼,然後紫眸犀利地看向撒魯爾,“倒是陛下,不就是一根項鏈嘛,既失了便失了,想撒魯爾陛下,乃大突厥可汗,稱霸絲路,單說去年滅亡的烏孫,您得了多少金銀珠寶?”
段月容假裝想起了什麽,歎氣道:“朕想起來了,您縱容您的士兵**辱烏孫後宮,又當眾刺死烏孫王後,就因為她不允許您搶奪她王夫冠上的寶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烏孫國的至寶月光石吧,烏孫王明明已經對您稱臣了,為什麽您還要滅人家國、**j□j女?不就為了取悅陛下尊貴的可賀敦——軒轅皇後!”段月容冷笑數聲,“可見可汗陛下對情人個個情真意切,難道您還會拿樓蘭偽物來哄騙大塬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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