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京華漫煙雲(二)
榮及殿中,明可鑒人的地板上跪著一個太醫,那太醫附在地上,顫抖地說道:“上晏架,便在這幾日了,還請各位大人為我東庭早做準備。”
竇英華伸手拂過金絲線繡的袖口,打開自己專用的碧玉茶蓋,隻覺一股清撲鼻而來,劍眉一挑:“這不像是前年的龍井?”
卞京諂媚道:“不虧是竇相爺,此乃今年新泡的獅峰龍井,俱說是令茶娘連摘采泡製。”
竇英華的聲間音不動聲:“商路不是已斷了嗎?”
高紀年說道:“相爺說的是,永業九年宛城停戰,有商人冒著風險將新產的絲綢和南方名茶販進來一次,不想今年此人又粹條商路進了京都。”
竇英華一挑眉,正要問是那個商人敢如此大膽,他敢進來,必是有人擔保,朝中敢替他開商路,也必是這三人之一了。
高紀年麵尷尬,跪地奏曰:“相爺息怒,南方戰事,加上東北二場旱災,宮中修了幾處被雷劈到的三處大殿,國庫早已虧空良久,今年*又要問我東庭歲幣翻倍,恐是難以維係,這三個月各部員的俸祿也難以發放了。”
劉海也跪了下來道:“相爺,我與同修,正文商量了一下,覺得唯今之計,朝庭若向員借銀,則落入原逆口實,實為下策,不如向商家借銀,以度難關,竇相以為如何?”
竇英華麵稍霽:“哦,那爾等認為可向何人借銀?”
劉海道:“相爺可聽過莫問東海君,蓬萊借銀人?東南一帶首富,無人知其底細,但其人經商技巧甚高,翻遍史書,亙古未見,能言善變,打通了五年未通的南北絲路與茶路,平素與張之嚴乃是結拜兄弟,民間傳言此人好無比,家中姬成群,平時素好孌童,南詔民間稱其南詔紫月的男寵,又傳言紫月公子落難之時,曾受其接濟,故而既便在豫剛親王封鎖南詔商路,仍為其打通茶路,為其提供絕無僅有的販茶特許權。”
高紀年補充道:“南詔多年未犯我南東庭,十有皆賴此君,張之嚴器重此人,亦與此有關。
竇英華呷了一口龍井:“這茶便是此人販進了吧。”
“相爺明鑒,正是此人所為。”
竇英華沉吟片刻:“問商家借銀,商人貪利,如何還與之?”
高紀年道:“此人乃是庶族,出身貧寒,賜個虛職,給個封號想必便能打發此人。”
竇英華冷笑一聲,睨著高紀年:“此人既能在南北打通商路,連張之嚴如此看重,必非尋常。”
劉海點頭道:“相爺高見,臣等也是這樣想,想若能拉籠此人,便可讓其幫著勸服張之嚴,連帶封了張之嚴,從此他便是竇家的王爺,以後東南出兵他便不可再打馬虎眼了。”
竇英華放下茶盅,淡淡說道:“等一會子回了府,見一見再說吧。”
三人垂首稱是,得又立起,竇英華淡淡道:“皇帝晏架,就在這幾日,汝等作好準備。”
卞京陪笑道:“太子登基,一切就續。”
竇英華瞄他一眼,淡笑著不置可否。
劉海小聲喝斥著:“卞大人糊塗了。”他向竇英華行了個君臣大禮:“臣等定會盡力安排軒轅太子的禪位典禮,恭喜吾皇,賀喜吾皇。”
高紀年也是一臉讒媚地行了三叩久拜。
卞京的手一抖,青瓷金邊茶盅不由滑落在地,裂個粉碎,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他雙腿抖著,跪倒在地,也學著劉海和高紀年,語無倫次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卞京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那皇後那裏。”
“我自然會說服她,麗華畢竟是我竇家的人。”
窗外一輪紅日似火,卻轉眼被大片大片烏劄掩,天地間暗了下來,雷電隱隱地在烏雲中露出臉來,如金龍矯健地在空中騰挪,直擊昭明宮最高處的一處殿宇,宣侯的頂脊。
金龍迅速地隱去了,躲在黑雲裏嚴厲地對著人間一聲怒吼,然而宣侯卻燃起了大火,宮人驚慌的走水聲中,雨嘩嘩落了下來,恍似軒轅皇室的眼淚無法停歇。
三月初九,君莫問和齊仲書頂著雨出了相府,豆子趕緊和君來上前打起傘來迎上馬車。
車廂裏,君莫問笑聲朗朗,齊仲書問道:“爺是用了什麽方法以讓竇相爺答應了您的不請之請。”
豆子在外麵趕著車,隻聽君莫問笑道:”我若收了他茨虛位,如何還能進西北做生意,便說祖上有訓,向來經商不做,做不經商,但我婉轉地問他要了在京城販賣鐵器的權利,還於京城開的新票號,希望能做家生意,並答應分他的股,還有卞大人,我答應幫他在江南置田產,他們自然求之不得,還指望著我給他們送些鐵器好打天下。”
來到京城的別苑,剛進門,沿歌來報:“先生,竇尚書派人到府上給您送了一樣東西。”
君莫問狐疑道:“我與這個竇雲兼素無往來,此人素有清名,何故給我送東西?”
他和齊仲書走進書房,豆要跟進去,卻聽小玉喚了一聲:“豆子,快來幫我樹上的絹子取下來吧。”
豆子咕噥道:“好好的,怎麽讓絹子上樹了呢。”
小玉的臉紅了紅:“請你幫著上樹拿方絹子,又這樣推拖了。”
那樹挺高的,豆子跟著齊放練了三年,武藝已是小成,便施著輕功躍到樹上,心中卻暗想:“明明沿歌那小子的武功比我好多了,偏又使喚我這個新人。”
他躍上的那棵百年大樹正靠著圍牆,不由挪到頂端,隻見一方鵝黃的綾羅掛在枝丫上。
他伸手夠著了那方絲娟,一股幽漂進鼻間,豆子心中一喜,正要躍下,越過龍脊般的牆苑,卻見府外的長安街上兵甲林立,兵的燈火如長龍婉延在每一處街道,照得長安城一片通明,士子兵們正在挨家挨戶地搜著什麽,看到小孩子就抓進了木牢。
豆子懷疑地滑下樹去,正要將絹子遞給小玉,卻聽見前廳一陣動。
齊仲書和君莫問早已在前廳,笑得依舊溫和,豆子卻覺得他的眼中有絲凝重。
為首一人滿麵橫肉,有些貪婪地看著廳的珠光寶器:“有重犯逃出,須搜搜府。”
君莫問陪笑道:“軍爺要事,請盡管搜,”說著脫下手上的藍田玉板指,遞上那士長的手中:“軍爺辛苦了,還請笑納。”
那士長立刻奪過板指在燭光下看了半天,笑得咧開了嘴:“這怎意思呢。”
一邊說著話,一手卻快速地將板指塞進懷中。
那士長轉身對士兵喝道:“下手輕些,若沒有,快走吧!”
各小隊長紛紛回說沒有,卻唯有二個小兵氣喘籲籲地提出個紫檀木葡萄紋箱子,說道:“長,小的們發現這個,分明是宮中禦用的箱子。”
那士長的臉秘一沉:“大膽,這箱子是從何而來的?”
君莫問笑著正要答,已有人朗朗道:“此箱乃是本喲裝贈給君老板書籍的。”
眾人一回頭,卻見一人著朱袍二品大元服,腰係玉帶,臉方方正正,留著長須髯,疾步走來,那士長立刻跪了下來:“殷大人。”
“吾乃太子太傅,兩個月前,太子賜我此箱,我便將之轉贈友人,聽聞今晚宮中有大犯出逃,便前來看看友人安好,還有,快隨我去西巷,你要找的人已找到了。”殷申的眼睛閃著光,那士長立刻得令,點齊了眾人出了君府,殷申看了眼君莫問,抱了抱拳:“君老板,前些日子相贈的書籍乃是古物,貴重萬分,以後這些古籍的照應,就拜托了。”
說罷遞上一書刑部的通文牒,也不擔擱,帶著眾人昂首前去了。
君莫問一送走家的人,立刻凝著臉喚道:“此處不宜久留,立刻收拾回瓜州。”
眾人立刻悶頭去收拾東西,出城來到城門下,君莫問沉疑片刻,隻亮出了竇英華茨通關證,一行人馬出得城外,不敢停留,行了三日,好歹把追兵甩了,然後換上了水路,來到一片水麵開闊處,來到長江地界,便有東吳的兵籬驗,見到是君莫問,立刻放行,君莫問方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豆子聽左右船家聊天,方才知道,熹宗皇帝架崩了,同日皇後也殉葬了,太子軒轅翼城登基之日,頒詔禪位於竇英華,天下嘩然,竇亭當著眾人之麵痛責竇英華殘害軒轅,被竇英華下了大獄,大儒馮章泰拒絕寫登基詔書,滿門抄斬。
各路諸候打算借此事,再次糾結兵力,攻上京都,有人說那太子是假扮的,真的太子已為竇英華所害,又有人說真太子逃了出去,等等。
豆子心裏不知為何七上八下的,總覺得熹宗皇帝駕崩的那天正好是他們趕出京城的那天,太過巧合了,不過他向來沉默寡言,便也斂聲凝聽罷了。
一日君莫問過來讓豆子進了他的船艙,卻見屋中坐著一個麵如冠玉的公子,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同調皮的君夕顏差不多大,明明穿著普通棉服,卻是一種不可俯視的貴氣,鎮靜地看著豆子,君莫問笑了笑:“小川,以後豆子會來專門侍候你的。”
那個小孩微微點了一點頭,看了眼豆子:“多謝卿多謝表哥。”
君莫問幹咳了一下,笑道:“豆子,這是我的一房遠房表親,姓黃名川,以後你就叫他川少爺吧。”
豆子的心裏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不明白,隻是點點頭,將幹瘦的身子跪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給他叩了個頭:“豆子見過川少爺。”
川少爺對豆子虛扶一把,說了聲免禮。豆子也不問,便站了起來,垂首站在一邊。
君莫問眼中閃著嘉許,點了點頭。
豆子的生活從此又進入了一個川少爺,這個川少爺比他更沉默寡言,但他好像不太同夕顏怎孟拍,兩人打從一見麵開始,就逗嘴打架,這一點豆子比較佩服夕顏,能把這個修養不錯的川少爺給惹惱了。
按理豆子比兩人都年長,可是兩個都是主子,弄得豆子不知道該幫那一邊才好,這一天兩人為了一句刁蠻丫頭,把夕顏給惹惱了,兩人先是吵嘴,然後又打作一團。
到底是夕顏算是希望小學的地頭蛇了,那幫子學員們也瞎起哄,幫著夕顏來打川少爺了。
豆子一邊使眼讓小玉差人將宿倚閣的君莫問給請回來,一邊幫著把川少爺救了出來,躍到樹上,川少爺的臉上被夕顏的小手抓得一道道的,還是倔強地看著下麵的夕顏,當然她也好不到那裏去,小臉也腫了起來,小丫頭開始準備爬樹追上來打了。
川少爺重重哼了一聲:打死孤也不信你這樣的刁蠻丫頭是南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