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醒
感覺全身都鬆鬆軟軟的,好想一輩子就這麽睡去。可惜的是,我明白人是生活在現實中的,而不去改變現實,就根本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看,我還是醒過來好了。
掙紮了好半天,我終於睜開了雙眼,室內很昏暗,讓我無法判斷現在究竟是黎明時分,還是黃昏時分。
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氣息很虛弱。
我張了張自己枯幹的唇,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蘇……”但這聲隻發到半途,就啞了下去。
“我在這裏!”蘇蘇一把抓住我的手,臉立即在我眼前,室內昏暗得讓我看不清他的麵龐,但我看得到他紫色的雙眸,在那閃著晶瑩瑩的光。
“我……喝……水。”我努力地擠出絲聲音。
“好!好!”蘇蘇立刻從床前蹦開,接著響起一陣杯子被胡亂抓起的“咣當當”的碰撞聲,然後蘇蘇的臉又重新出現在我眼前。
蘇蘇伸出一隻手,動作十分柔緩地摸上我的脖頸,把我的頭輕輕地抬了起來。
“皇上,喝水小心點。千萬別,別噎著了。”
蘇蘇的聲音有點怪,聽起來似乎有點呼吸不順暢。但我顧不上這些了,聲音剛得到解放,我就立即對蘇蘇說:“把國書拿來,筆墨侍候。”這些國書是我隨行攜帶的。
我邊說,還邊扯著蘇蘇扶著我的手臂,掙紮著要坐起來。
“皇上!你現在身體還,還虛,虛著呢,不能坐起來,真的不能坐起來!”用輕柔的聲音來勸我,蘇蘇這招還真不管用。
我已經靠著床頭板坐了起來,用眼睛盯著蘇蘇,但我全身泛力,平時的氣魄此時好像都使不出來。
蘇蘇不想放棄讓我休息的念頭,第一次與我眼神對峙,最後帶著重重的鼻音歎了一口氣,妥協了。
他把我因掙紮而滑落的被子重新拉起來,仔細地把我頭部以下所有部位全捂緊了,才用輕盈地步伐走開,先到室內的圓桌那把一支蠟燭點亮,粘好在燭台上。然後,他才走向我們的包裹,很快在裏麵找到了我的國書和我專用的文房四寶。但卻並沒將他送至我的床前,而是把它們在圓桌那張羅了開來。
正當我疑惑著的時候,蘇蘇邊倒了些茶水進墨研中,磨起墨來,邊用悶悶的聲音對我說:“皇上,你不方便下床,還是由蘇蘇來代你寫吧。”
“可是……”我張著嘴,無法快速講話。就算蘇蘇代我寫,國書到了蘭朝那還是一紙廢文,因為縱使蓋上了我的“蘭”字玉璽,也是無法蒙蔽蘭朝書信官的眼睛的。這批書信官可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我曾命人把所有作偽高手請進蘭希宮,宣布無論誰要能蒙住書信官們的雙眼,使他們寫的字過了關,誰就能獲得重賞;當然,鑒別不出來的書信官,就定會被打四十大板,然後被革職,其下三世不得為官。
“皇上你說吧,我在白紙上寫一次給你看。如果你真的覺得書信官看得出來,那你再親筆寫也不遲。”
蘇蘇麵無表情地站在蠟燭旁邊,臉色慘淡淡的,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恐怖淒涼.說句實話,我還真不想相信他。
我撇了撇嘴,但不得不麵對我手軟腳軟的事實,隻好答應了他。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提了提神,說道:“蘭朝皇帝特書曰:摩巴乃亙古大地上一大強國,國威民盛。故我蘭朝願懷著萬分誠意,與摩巴大國交好相誼,進行通婚。但請摩巴大國姑念蘭朝並無公主,請降尊接受我國才貌雙全的梅國郡主——上方笑儀。摩巴大國與蘭朝通婚後,蘭朝將與摩巴大國全麵通商,以及全力幫助摩巴大國的水洪防治工作。日後,蘭朝還將在諸多方麵,與蘭朝盟國銀古,一起為摩巴大國的繁榮昌盛盡己綿力。
————蘭朝十年八月書”
嗬嗬,看我怎麽把明瀛與閭西在那打得“叭叭”響的算盤珠子全拆散。
除此之外,我還會給宰相一封密函,讓他在明瀛與閭西的聯親使節出發前,先安排我國聯親使節出發,搶在他們前頭。
有理由相信,這些將足以擊敗那兩國的拉攏摩巴計劃。
當下,明瀛比我國強盛一點,而閭西雖然比我國弱些,但它又比銀古強大一點,我們雙方隻能說實力相當。因此,摩巴接到此國書,雖未必會舍明瀛與閭西而來迎合我們,但是它也不敢直接輕易地拒絕我們。可是,它的王族隻能娶兩個正妻的規定讓它根本無法使兩邊都滿足。
無法得罪任何一方,但又無法兩方都迎合,我就是要摩巴被夾在中間不得彈動,一直僵在那裏就最好。
不過,若摩巴真的敢下決心選明瀛與閭西,那我們也好有個發難的理由;若它下決心選的是我們,那上方笑儀就嫁過去好了,反正多個盟友也不虧。現在的梅王在“櫻王之劫”後,已完全沒有與我對抗的能力了,他的女兒是任我主宰的。
蘇蘇寫完了,輕輕吹幹上麵的墨跡,拿起那紙國書和燭台,走了過來。
借著燭光,我認真辨查滿張清逸的字來。
他模仿得……簡直一模一樣。我也是個鑒字高手,不比書信官差;況且,這鑒得還是我自己的字。
看來,是我該被拖出去打四十大板了。
“蘇蘇,你為什……”瞅著那些字,我無法不問出聲來。
“因為,蘇蘇天天都見到皇上的字。”蘇蘇的聲音裏有點莫明其妙的哽咽。
“把孤的玉璽拿來。”再凝視了一會那些字,我有氣無力地說道。
“是。”
蘇蘇從懷裏拿出刻有“蘭”字的一個小玉璽,它的材料與在東曦宮中的大玉璽相同,來自同一塊罕見大玉石,這樣,書信官們才會完全相信這紙國書;另外,在蘇蘇懷裏還有一盒與小玉璽大小一樣的朱墨印盒。當然,我會在密函中特許宰相在幾個要官麵前拿著大玉璽再在國書上印一次,把那個小印掩蓋住,免得摩巴可以以“我國用小印蓋國書,有侮摩巴大國”來拒絕我國。
終於,密函也再次由蘇蘇寫好了,章也蓋好了。於是,蘇蘇準備去窗口那把這兩樣東西交給“魚腸”,但臨時又被我使勁喚了聲,走回床邊。
“蘇蘇,把‘太阿’那部馬車給送信的‘魚腸’,我要他三日之類奔回蘭希宮。我們另外買一部。”
等我把本想一抵達明瀛就辦的事辦好了後,我瞅了眼正坐在我床頭,盯著我不出聲的蘇蘇。
“好了,蘇蘇,告訴孤你出了什麽問題吧。”
我語氣虛緩,大概是聽起來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溫柔吧.因為蘇蘇的淚,好像被我就這麽一觸,即發地噴湧了出來。
我皺起眉頭,蘇蘇他剛剛還真的是一直在那隱忍著哭意啊。我都還沒哭他哭個什麽勁。
記憶突然被猛得一拉,回到了昏迷前的意識。昏迷前,我看到了一雙世間無與倫比的晶瑩紫眸,宛如寶石。
“是大夫說了什麽嗎?”
我該不會是得了絕症吧,不可能,我離宮才幾天,我有絕症,每天被蘇蘇扯來的太醫能沒發覺嗎?
但蘇蘇竟深吸一口氣,然後哭得更大聲,點了點頭。
眯起雙眼,別想唬我,我壓根兒不信他:“說明白點,那大夫是怎麽說的?”
蘇蘇不出聲,隻是用眼睛盯著我的手。於是,我幹脆把右手吃力地輕撫上他緊攥成拳的雙手,微喘著氣:“說吧。”
蘇蘇抬高頭,狠狠地**了一下鼻子。突然跪上了床,一把抱緊我,輕顫著身子,打著哭嗝,盡力平複自己的聲音說道。
“大夫說,皇上由於昨晚受了一點風寒,然後,然後又,又一夜春宵,沒,沒睡好,好像一口氣趕了五天份量的路,但最,最,最重,重要的是,是-”
蘇蘇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他說最重要的是,皇上一直蘇蘇被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即使有點武功底子,但長那麽大好像根本就沒生過病,對疾病完全沒有抵抗能力,所以身體才會一下子崩潰得如此厲害!對不起!皇,皇上!對不起……”
聽罷,我翻了一個白眼:大夫這樣說的話,好像蘇蘇的確是要負主要責任,但他有必要哭成個淚人嗎?
“蘇蘇,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任他緊緊地抱著,雖然有點窒息的感覺。
蘇蘇繼續**著他的鼻子,努力咬緊牙根,想把話說清楚:“淩,淩,淩晨,晨時,時,時……”
“好了,孤知道了。孤想再睡會,過兩個時辰再喚孤起來吧。”我決意不要再理他的淚。
“可是,皇上……”蘇蘇突然發出小貓般溫柔的聲音,這種聲音是在他還小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蘇蘇想陪皇上睡,可,可以嗎?”
我的頭靠在他胸脯,半天沒響應。蘇蘇聽到我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便知道我是睡著了,遲疑了一會,把我的被子扯開一點,鑽了進來。
“我隻是陪皇上睡一會,在皇上醒來之前趕快走開就好了。”
蘇蘇緊摟著我的身子,把頭埋進了我的青絲當中,左手撫上我的左背,感受著我的心跳.然後,他才能安心地慢慢閉上腫得跟核桃似的雙眼,跟著我呼吸的節奏,淺淺入睡。
眼睛睜開些,轉動眼珠,看著睡得擔心又害怕的蘇蘇,覺得哄他別哭,哄他睡覺,還真是累人。然後閉上眼,更靠近他的胸膛,放心地睡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