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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義宣抬眼看他, 不動聲色地反問他:“能有什麽問題?”

“跟你簽好的價錢,到時候一分都不會少, 你不用擔心。”嚴義宣說著。

紀翎皺皺眉頭, 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嚴氏之前的現金就吃緊吧,這段時間經過了改朝換代, 然後為了安撫市場,好幾個樓盤開工、推廣三四線城市的商場,但是嚴氏還有地王捂在手裏吧。”

紀翎把椅子拖近嚴義宣的書桌, 仔細地分析:“當時我的院線計劃是考慮過嚴氏的資金的, 根本沒想過鋪陳這麽大。但是你開了個會議之後,出來就說要擴大規模,對於目前的嚴氏來說, 突然扯這麽大的步子, 太冒失了。”

嚴義宣一直靜靜地聽他說, 並沒有說話, 紀翎見他不吭聲, 幹脆捅穿了, 直接問:“會議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嚴義禮除了說要收購我之後, 是不是還提了別的,是不是還逼迫你了?嚴氏的資金鏈會斷嗎?”

嚴義宣沒有回答紀翎的問題,而是也從椅子上直起身體, 接著靠在自己書桌前, 與紀翎靠得很近, 幾乎都要臉貼臉了。

他說:“如果我說我缺錢,你能給我嗎?”

紀翎:“……”

嚴氏的資金一旦有缺口,可不是紀翎可以填得起的。

嚴義宣見他無語的樣子,笑了出來,這次又拿了個夾子,往紀翎的鼻子上掛。

“……”紀翎抓住他的手,把他手裏固定紙張的辦公用具搶了下來,難得惱火地說,“我在說正事。”

感覺像是跟平常反了過來,紀翎在說正事,而嚴義宣隻顧著用小動作調情。

這麽看嚴義宣雖然漫不經心,但心情似乎不錯,並不像公司有問題的樣子。

但是紀翎還是想弄明白,他持之以恒地說:“雖然我給不起你錢,但可以幫你分析分析,一起應付嚴義禮。”

他的說法讓嚴義宣笑了笑:“你把嚴義禮當成什麽了?怪獸嗎?”

嚴義宣的手指扣了扣書桌,終於沒有再繞圈子,說:“那天嚴義禮先是說要收購你的公司,被我用羅家擋掉之後,他就提出要做就做大點,隻投資幾家影院太小家子氣,所有人都同意了。”

嚴義宣微笑著,說:“嚴義禮雖然跟我對著幹,但是公司的利益他是不會損害的。這次我也同意他的觀點,不必拘泥於你剛開始規劃的格局,我就提出我們可以占股權,但是經營權還是交給你,其他人照樣也同意了。”

“至於資金,至少現在沒問題。”嚴義宣說著。

紀翎聽他說的輕鬆,但是當時肯定是經過了一番爭論,紀翎隱隱覺得中間缺少些環節,但是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也無法通過嚴義宣的隻言片語猜測到具體的情況。

他還想再問,突然目光掃到嚴義宣書桌上的資料。

紀翎與嚴義宣坐在書桌的兩邊,兩個人靠得很近,他們中間的書桌上從一開始就擺滿了文件紙張。

嚴義宣的電腦也是開著的,他進門的時候,嚴義宣正在用電腦,明顯是在工作。

紀翎輕微地眯起眼睛,低頭看桌上的東西。

他看著看著,後麵直接伸手去翻那些紙,再拿起來仔細閱讀。

嚴義宣沒有阻止他,而是靜靜地在一邊等著他。

紀翎看見來自金融保姆葉文心的文件,紀翎曾經找她融資,但被嚴義宣截胡,從那次紀翎就知道嚴義宣跟葉文心關係應該很近。

紀翎看夠了,放下手裏的東西,一字一句地問嚴義宣:“你這是要做什麽?”

嚴義宣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紀翎有點焦躁,鍥而不舍地問:“你核算資產是要幹什麽?”

嚴義宣還是沒有正麵回答紀翎,而是問紀翎:“你相信我嗎?”

紀翎愣了愣,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但他迅速回過神來,認真地說:“相信。”

嚴義宣突然伸手碰了碰紀翎臉,笑著說:“那我也相信你。”

如果不是互相信任,嚴義宣就不會讓紀翎看到那些資料了。

嚴義宣拉開與紀翎的距離,靠在椅子上,突然拋開剛才親昵的氣氛,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嚴肅語氣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的話與他語氣形成了反差。

這是嚴義宣第一次對紀翎說這種話。

從他們相遇起,紀翎一直在追趕,他從被隨手救起的玩物,到能與嚴義宣肩並肩站在一起,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現在他聽見嚴義宣說出這種話,很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終於有資格給嚴義宣助力了嗎。

紀翎意識過來,他是故意的。

從紀翎一開始走進書房,嚴義宣就知道他遲早會發現,遲早會詢問。

嚴義宣根本就沒想瞞著他。

有意思。

即便他一向自信,此時也忍不住有點激動,紀翎露出複雜的神色,說:“竭盡我所能。”

嚴義宣深深看著他,說:“我想要你重組你的公司。”

紀翎在堇園從下午一直待到太陽落山。

他很少看白天的堇園,當夜色來臨的時候,他還有點舍不得。

眼見著就要飯點,嚴義宣和紀翎走出書房,來到大廳。

嚴義宣又有點不耐煩起來。

“所以我說不能不管教,隻要給她點甜頭,她就開始得寸進尺。”他說的是嚴悅詩,“我說過吃飯之前回來,結果還是不聽話,一定要我去捉人。”

紀翎心想,嚴悅詩也不知道細水長流,第一次就不守約,把嚴義宣惹生氣了,就別想有下一次了。

眼見著嚴義宣正在給司機打電話,嚴悅詩突然從外麵衝進屋子裏,把兩個人嚇了一跳。

走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嚴小姐,此時此刻通紅著眼,滿臉淚水,抓著衣襟,手都在發抖。

嚴義宣臉色也瞬間變了,走上去拉住她,問她:“這麽回事?”

嚴悅詩看了哥哥一眼,哽咽著說:“哥哥現在不用操心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紀翎在旁邊心驚。

原來許兢廢了半天勁,想見嚴悅詩,就是為了分手的嗎。

從始至終一直都猶豫隱忍的許兢,最後還是沒有選擇跟嚴悅詩共同進退,而是放開手了。

紀翎頓時也心情惡劣起來,他今天這個說客真是當得冤枉。

嚴悅詩一邊哭,一邊用手擦眼淚,她說:“這下好了,哥哥是不是很高興,不用再想辦法拆散我們,我們自己就散夥了。”

嚴義宣罵道:“你傷心,我怎麽可能會高興。”

嚴悅詩聽了這句話,再也受不了了,撲進嚴義宣懷裏,大聲哭出聲來。

“我都說了我什麽都不在乎,我什麽都有,隻要能在一起就好了,可是為什麽還是不行呢?”

嚴悅詩抓著嚴義宣的衣服,說著:“為什麽我說了我什麽都不怕,還是沒有辦法走下去。”

因為害怕的人不是你,而是許兢自己啊。

紀翎看得通透,卻無法說話。

他看了嚴義宣一眼,嚴義宣也看看他,兩個人對視一下。

嚴義宣半抱著妹妹,把她帶上樓。

紀翎歎了口氣,坐到大廳的木製沙發上,安靜地等待。

他甚至想,今天他是不是不該來,不過拖著也不是辦法,許兢一定是早就下定決心才會來找紀翎的。

紀翎也不看好他們的感情,這其中問題太多,他本來想或許他們相處著就會自然而然斷掉,可沒想到卻是這麽快就結束了。

嚴悅詩這麽久才回來,回來之後傷心欲絕,想必是沒有轉圜了。

紀翎這一天來堇園,心情起起落落。

他突然想到他是什麽時候參與嚴家的事,參與得這麽深的。

剛才嚴悅詩進來把他當擺件似的,完全沒有在意,說明他已經屬於不用去在意的人了。

紀翎抬頭看這個熟悉的大廳,想到今天下午,嚴義宣說到信任的問題。

他是不是也被這個家信任著。

紀翎很少會有這種古怪的想法,就像自己希望能融入堇園一樣,他再次歎了口氣,心想自己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程度了。

“很少見你歎氣。”嚴義宣從樓上下來,一臉疲憊。

“你妹妹呢?”紀翎問。

“哭累了,先睡著了。”

能睡著也不錯。

嚴義宣咬牙切齒:“我要弄死那個姓許的。”

紀翎說道:“長痛不如短痛,總要有個了結。”

“那也隻準悅詩甩他,他竟然敢甩我們家妹妹。”嚴義宣氣得不行。

“……”紀翎拍拍他的肩,說,“最起碼說明他確實不是貪圖嚴家的財富。多陪陪妹妹吧,現在是體現哥哥價值的時候了。”

他說道:“你不是說不想讓她撞牆?可是現在牆已經撞了,能扶住她給她療傷的隻有你了。”

嚴義宣幽幽看了紀翎一眼,終於平靜下來,點了點頭,說:“先吃飯吧。”

紀翎說道:“不了,我回去了。”

嚴義宣疑惑:“今天不住下來嗎?”

這個人居然問得這麽自然,究竟有沒有自覺,紀翎笑著說:“今天你陪你妹妹吧。”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離開,對嚴義宣說:“而且要盡早回去安排你吩咐的事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