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做了自己吃啊?”
“是啊。”
“一個人吃飯對消化不好啊。”
“這是個問題啊,怎麽辦呢?”
南喬聽著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剛剛相識,就一唱一和像說對口相聲似的,簡直讓人忍無可忍。她打斷了,問道:“時樾,你家有多餘的筷子和碗嗎?”
時樾一季的節目告一段落,打算在家休息幾天,這才買了這麽多菜。鄭昊在客廳逗狗,玩xbox,時樾下廚做飯。南喬自覺自己在一邊閑著不像話,便也進了廚房,問時樾要不要打下手。
時樾正在殺魚,道:“你過來。”
南喬依言過去,保持著三分距離,問:“做什麽?”
時樾說:“我臉上濺了點髒東西,幫我擦擦。”
南喬皺眉:“你自己不能擦?”
時樾放下刀,舉起一雙滿是粘液和魚鱗的手,向南喬臉上探了過來:“行啊,看你臉上是什麽?我給你擦擦——”
南喬:“……”
時樾站在水池前麵繼續清洗魚的體腔,南喬撕了兩張廚房紙,浸透了水去給他擦。他剛才料理墨魚仔的時候,被濺了些墨汁在臉上,已經幹涸了。
南喬修長的手指扣著他的臉廓,將斑斑汙跡一點點蹭去。眉毛和眼皮上也沾了些,他便閉了眼睛讓她擦拭。他的眉毛和眼睫都很硬,漆黑,濃密又整齊,摸上去有些許紮手。
鄭昊在外麵全神貫注地玩xbox上的nba遊戲,打得緊張激烈,萬眾歡騰的音浪一浪高過一浪。
南喬忽然覺得這樣的一個場景,她從不曾想象過、體驗過,卻仿佛植根在她心懷深處。
她和周然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同居的公寓似乎除了睡眠,就沒有了別的意義。他們習慣有空就出去吃飯,周然是個講究情調的美食主義者,三裏屯外交部附近的各大異國餐廳是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
那麽這裏?眼下?現在?
在這樣一個空間裏,她竟然頭一回萌生出一種歸屬的感覺。
時樾睜開眼,兩人的目光對上,他忽然嘴角挑起一絲笑意,道:“看著我想別的男人,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南喬一怔:“你怎麽知道?”她從不會說謊,渾然不知這就相當於承認了。
時樾用手腕把她垂在臉側的長發給撥到耳後去,道:“你這張臉藏得住什麽?我看一眼就清清楚楚。”
他眯了眯眼,“周然——”他模仿著她的聲音,“當初有些人喝醉了,抱著我喊周然,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南喬哪知道還有這種事?但那時候她尚未對周然斷念,一場酒喝得心中沉鬱,做出這種事來也未嚐不可能。
南喬尋思著,道:“‘想到’和‘想’不是一回事。”
時樾“嗬”了一聲,補充道:“連‘想到’都不要有。”
南喬靜了一會,抬起頭,淡淡問道:“你呢?”
時樾在魚身上熟練地劃開一道道口子,把之前配好的調料撒上去,放蒸鍋裏蒸。
“我啊?之前不是說過麽,看上哪個姑娘,就在姑娘家旁買套房。如今已經是三宮六院七十二房,每天晚上得翻牌子,看去臨幸哪一個。”
南喬冷哼一聲。
時樾說:“每個牌子上都寫的是南皇後。”
南喬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時樾:“我草!”
鄭昊在外麵聽到了這一聲,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按動手柄,嘴裏大聲問候:“時叔叔,你剁到手了嗎?我小姨她笨手笨腳的,你要當心她幫倒忙!”
南喬:“……”
時樾傲然道:“你這外甥是向著我的,爺們和爺們才有共同語言。”他向外喊道:“沒事,玩你的!”
總之南喬在廚房站了半天,時樾也沒讓她髒了手,至多讓她幫忙遞一下盤子,計一下時。
時樾做菜很快,沒多久五菜一湯一清蒸就出鍋了。南喬見那道道菜都是有肉有時蔬,幹淨清爽,不是北方大油大葷的路子。她想起小時候在h省,吃得也是這種比較多。後來來了北方,飯菜便不再那麽精致,部隊裏麵的餐食,更多就是一個“橫”字。再後來,她的飲食就完全西化了,一來簡單,二來少油少鹽,比較健康。
時樾最後揭開一個小蒸籠,拿個小扇子扇走了嫋嫋然的乳白蒸汽,隻見裏頭是綠油油圓溜溜的饅頭一樣的東西。
南喬從來不曾見過這種食物,好奇道:“這是什麽?”
時樾瞅了她一眼,道:“說了你也記不住。”
南喬:“……”
時樾道:“你隻管吃就行。”他拿筷子夾起一個,用小碗在下頭接著,吹了吹,喂到南喬嘴邊。
他背著光,眼睛又黑又深,唇下的那道窄窄的陰影看著更加立體。
家教的原因,南喬自兩歲會拿筷子之後就再沒被人喂過東西吃,父母的教導是,除了說話,在別人麵前張開嘴是非常不雅的事,即使吃飯也要緊閉著雙唇咀嚼。
但這時候呢,她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在他喂過來的綠團子上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細軟甜滑。而嚐到了裏麵的餡料,則是鹹鮮酸爽,可口得要命。
她沒忍住就著他的筷子又咬了一口。
時樾看著她吃東西,一雙眼睛雖然依舊勁銳剛利,眼神中卻有了幾分寵溺味道。他笑道:“慢點吃,糯米做的,嚼細點才好消化。”
他不讓南喬再吃了,夾著剩下半個團子放進了自己嘴裏。
南喬:“……!”
他居然把她吃過的東西給吃了。
雖然已經吻過了不止一次,南喬也完全不是保守的人,然而他竟然吃得這麽理所當然,還是讓南喬習慣了距離感的心靈受到了衝擊。就好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他吃了一樣。
好一會她緩過神來,時樾已經把菜全都擺去了餐廳了。
“吃了半個團子就把魂兒丟了?”
時樾盛著米飯,淡聲問道。南喬當然不會承認出神的原因,就順著他的話道:“你做的?”
時樾道:“我媽做的。”
南喬訝異道:“啊?”
時樾說:“我每個月回家一次,剛帶過來的。本來這東西清明節後吃最好,現在晚了點,不過味道也不錯。”
南喬問:“阿姨一個人住?”
時樾眉鋒微挑,抬眼看了南喬一眼,道:“她不喜歡北京,家裏有幾畝薄田,她寧可在家種地。”
早先,南喬來他家拿飛行器,一句“道上的”,便讓他知道南喬已經聽說了他離隊之後經曆。
沒有鳥兒不愛惜自己的羽毛,盡管他已經聲名狼藉。
人一生中,最清晰的痛苦莫過於眼睜睜看著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廢,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時候有多少人罵過他賤?他已經不記得。後來他也不在乎。
他是見慣了聲色的人,南喬第一眼便對他有了興趣,他看不出來嗎?
然而那一天他麵對著南喬,忽然很想知道,當一個女人知道了他的過去,還會不會愛他。
恰如現在,他更想知道,一個身世好得出奇的女人,當知道他出身的卑微之後,究竟會怎麽看他。
人間,就是塵滿麵鬢如霜的,哪來什麽光鮮亮麗的童話世界。
然而南喬說:“你們家一定很美。”
“為什麽?”時樾問。
“因為你很‘靈’。”南喬說。
時樾怔住,然後低低笑了。
他趁南喬一手端著一碗米飯出門時,從身後將她攔腰摟住,親吻了她的脖頸。
☆、第21章 無聊的男人
時樾做的是地道的江西菜。
或許是h省和江西毗鄰,南喬和鄭昊都是h省人的血統,吃起江西菜來,口口都對味兒。尤其是鄭昊,從小在皇城根下長大,甚少吃過這麽清新鮮香的地道南方菜,話都少了很多,隻是埋頭扒飯。他正是生長發育的時候,特別能吃,一個人幹掉了三碗白米飯和四個綠團子。
南喬本來還覺得時樾的飯菜做得太多了,哪知道這一大一小兩個人風卷殘雲一般吃了個幹幹淨淨,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
鄭昊摸著肚子,深情地看向時樾:“時叔叔,你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媽做得都好吃。”
比自己母親做的飯菜都好吃,大約是一個男孩所能給出的最高評價了。
時樾揉揉他的頭。
鄭昊繼續深情地說:“時叔叔,我以後能經常來吃嗎?”
時樾笑:“隨時。”
南喬皺了皺眉頭。
廚房裏有洗碗機,用不著他們親自動手洗碗。時樾從廚房出來,看見鄭昊正在幾間臥室前麵左看右看。
客房之中的床鋪得幹淨整齊,純用黑白灰三色,簡約而有現代感。
鄭昊看得垂涎三尺。
和這幾張床一比,小姨家那行軍床是啥玩意兒!
鄭昊不但不認生,還是個客至如歸的人。拉著時樾讓他俯下身,在他耳邊問道:“時叔叔,你介意我在你這兒住一晚上嗎?”
時樾想起南喬家那張行軍床,估摸著她還沒換。時樾摸摸鄭昊的頭,笑道:“行啊,臭小子。”
鄭昊問:“時叔叔,你單身啊?”
時樾道:“是啊。”
鄭昊說:“你咋不找個女朋友啊?”
時樾笑:“找不到啊。”
鄭昊“嘁”了一聲,朝南喬那邊努努嘴,“那不就是現成的嗎?我小姨雖然不會做中餐,但是會做西餐啊,你適應一下就好了。最關鍵是人長得漂亮,氣質好,對不對?”
時樾笑而不語。
鄭昊一回頭,南喬正冷冷地看著他。
“再多嘴我就送你去舅舅家。”
鄭昊不服氣道:“小姨,我這是為你著想啊,外公都下達了硬指標,讓媽媽和舅舅給你物色老公,回頭選好了讓你去相親呢!”
南喬眉頭緊鎖,道:“以後再說。”
飯後時樾出去公園遛狗,鄭昊纏著南喬拿了最新的ix去夜飛。
ix夜飛的次數並不多,主要是其上配置的攝像頭性能有限,夜間視野不算太好。半空中飛行器身上的紅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在鄭昊的操縱下劃出一道道弧線,像夜色中飛舞的火星。
朝陽公園這一片在東四環邊上,雖然人口密度也大,但畢竟比不上三環內的繁華,燈光要稀疏許多。鄭昊幾次試圖將ix飛出視域之外去,都因為顯示屏上可視度太低而放棄,心中難免失望。
鄭昊央求南喬:“小姨,我們能不能去三環飛啊?”
南喬搖搖頭:“不行,有飛行限製。”
鄭昊說:“這麽晚了誰知道?”
南喬嚴厲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不行!城區中飛行高度不能超過一百米,飛行係統程序中作了限定,你想飛高也不可能。”
北京是政治中心,也是人口中心,南喬很清楚這種飛行器被濫用可能會帶來的後果,這也正是父親反對她做這個項目的原因之一。所以她花費了不少時間在這個程序設計上。
鄭昊沮喪:“才一百米啊,那有什麽勁兒。”
時樾在後麵優哉遊哉地遛著三條狗,問:“你這飛行器能載重麽?”
南喬點點頭:“攝像頭可以卸掉。”
時樾道:“那就是說可以掛一個gp相機?”
鄭昊突然眼前一亮:“時叔叔,你有gp相機?”
時樾笑笑:“有啊,給狗玩的。”他命令老大站起身來,隻見脖圈上果然安著一個小巧的gp相機。
gp相機是歐美國家已經非常流行的一款極限運動相機,防水防震,幾乎已經是各種人登山、潛水、衝浪、滑雪、跳傘等等的標準配置。gp公司也憑借這款產品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成功,成為一家總市值超過60億美金的公司。但在國內,gp相機還隻是被相當小的一部分人群所了解,並未正式進入中國市場。
鄭昊大聲笑起來:“給狗用……時叔叔,虧你想得出來!”
南喬卻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想著什麽。
鄭昊把gp相機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