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軍營裏的作風。
——這樣一個大開間,所有的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而每一個地方都在清晰地提醒著她,這公寓中的兩個人,已經一起生活很久了,而且,很契合。
時樾問:“吃過了嗎?”
南勤道:“吃過了。”
“媽……”鄭昊有點委屈,“我就吃了個漢堡,沒吃飽……時叔叔做的飯超好吃。”
時樾看著鄭昊,“那我去做吧。”
南勤又去廚房看了兩眼。這時候門口指紋鎖傳來響動,時樾不自覺地走過去,南喬開門進來,習慣性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又親吻了他一下。
這一切都太自然了,已經成為了兩個人根本無需思索的行為。
南喬放開他時,目光便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立在後麵的大姐南勤。
她皺起了修長的眉:“姐?你來做什麽?”
“嗬。”南勤冷冷地笑了一下,“不來不知道,一來真是嚇一跳啊。”
既然南勤都已經知道了,南喬這時候也坦然自若了。“就是這樣,早就想和你說了。”
時樾進去炒菜,南喬在外麵把事情的原委和南勤說了一遍。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默。南勤象征性地吃了幾口,最後放下筷子,下決定道:“既然你們在一起都這麽久了,這中秋節回去還帶石家的石櫟像什麽話?回頭又讓人嘲笑!”
她嚴厲地看著南喬和時樾兩個人,道:“好好準備一下,過兩天過節,一起去見爸媽吧。”
她斥責南喬:“簡直不懂事!有什麽好瞞的?你以為瞞得了今天瞞得了明天?爸媽這回想見石家的石櫟,就是打算讓你們訂婚!要不是我今天來一趟想提醒你買點月餅,還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麽收場!”
南勤回去了,說是要給爸媽打個預防針,免得兩老到時候接受不了。
南喬和時樾兩個,也不知是該喜還是憂。隻是到底是時樾第一次見南喬的父母,著實慎重地準備了起來。
時樾又去把頭發剪短了一些,又買了套看著更是低調沉穩的衣服,看著愈發的清爽。
他問南喬:“你爸媽喜歡這樣的不?”
南喬捋了下他雪白挺括的領子,道:“你就算半點不打理,也照樣是他們喜歡的樣子。”
時樾說:“要見首長了還是很緊張。”
南喬低笑了聲,“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怎麽沒見你緊張?”
時樾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要睡你的那晚還是有點緊張的。”
南喬狠狠地踢了他一腳:“你滾!”
☆、第46章 見家長的男女
南喬本來想就在北京買一些高檔的月餅帶回家就算了,時樾卻專門飛了一趟香港,當天往返,找一位極富盛名的廣式糕點大師定製了一盒。郝傑知道了,笑話他不就是醜女婿見老丈人麽,搞得這麽認真其事。時樾笑笑,也不多解釋。
中秋節那天下午,時樾和南喬一同驅車回去南喬的家。
南喬的家在北京城北懷柔,雁棲湖的附近。
快到的時候,正是五六點鍾。深秋季節,天邊還有最後一抹霞光。藍山碧水,南喬家的小別墅周圍,遍植了銀杏。家人並未刻意去打掃,於是草坪之上,每一顆銀杏樹下,都鋪滿了圓圓一圈金黃的落葉。
警衛員來開的院子大門。進了院子之後,也並沒有其他人迎出來,安靜得可怕。
南喬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太對。
在平時,鄭昊和二哥南思家的那兩個孩子,要麽就是在院中玩耍,要麽就是在別墅中跑來跑去,熱鬧非凡。
可今天似乎□□靜了。
窗子上半拉著窗簾,看得見裏麵已經點起明亮的燈光。
南喬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時樾問:“怎麽了?”
南喬深吸了口氣,努力擺脫那種莫名的不安和煩躁的感覺。她搖了搖頭,吐氣道:“沒什麽。”底下卻抓住了時樾的手。
他的手很暖,堅強又有力。
她走近時樾一步,低低道:“抱我一下。”
時樾笑了起來,低聲道:“做什麽呀。”他向周圍環顧了一下,大門兩邊,還筆挺地站著目不斜視的警衛。“有人呢……”
南喬並不容他反對,加重了語氣道:“抱我一下。”
時樾寵溺地笑著,將兩隻手上的禮盒和袋子轉移到一隻手上,單手將她摟在了懷裏,吻著她的發頂道:“你這是怎麽了?這是你自己家啊。”
南喬的頭緊靠著他的頸窩,臉頰感受到他頸上動脈穩定而有力的搏動,深深嗅著他身上獨屬於他的清冽而溫暖的氣息,才稍稍安心了些。
時樾揉了揉她的耳朵,放開她,和她一同肩並著肩走了進去。
平時家人團聚所在的客廳裏麵,空無一人。電視也都關著。
南喬把時樾手裏提的東西放下,疑惑地叫了聲:“爸?媽?”
南勤走了出來,緊繃著一張臉。
“你們跟我來。”
南喬緊盯著南勤,警惕問道:“姐,怎麽回事?”
南勤的目光掃過時樾,一張本來平時就嚴肅板正的臉,這時候更是陰晴難料。
“爸要見你們。”
“為什麽是這種態度?”南喬在南勤的身後走,冷冷地問。
南勤一言不發。
南宏宙的書房裏。
書房很大。
一係列的軍事資料和相關叢書在玻璃書櫥中擺得整整齊齊。玻璃櫥窗一塵不染。
牆上掛著地圖,下方是巨大的沙盤模型。
南宏宙就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
他穿著一件藍色的軍裝襯衣,戴著一副玳瑁眼鏡。肩上是深藍灰底色的肩章,綴著三顆金星和金色鬆枝,極其耀眼。
他體型高大孔武,容貌正氣凜然,富於威儀。嘴唇剛毅而紮實,嘴角微微向下,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雖然是六十多歲的年紀了,他的身材卻和年輕時沒有多大的變化,將一身的軍服撐得威嚴又莊重。
但此刻他的臉色極其的陰沉,仿佛風雨欲來之前濃雲密布的天空。
南喬從小到大,見過父親生氣發怒的各種模樣,卻從不曾見過他這副樣子。
“爸。”
南喬麵無表情地叫了一聲。
時樾剛要開口,南宏宙就說話了。
“你就是時樾?”
他抬了一下眼鏡,犀利的目光從老花鏡片之下透出來。聲音渾厚冷硬,並沒有盛氣淩人,卻足以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時樾對人情世故何等敏銳之人,能不從一進門時的氣氛中就意識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等著他?
他心裏頭有些沉。卻仍然麵色平靜,不卑不亢道:“是的。”
“‘藍天利劍’預備營隊員,曾經在北方航空軍事學院就讀?”
“是。”
“還記得校訓嗎?”
“記得。”
南宏宙問得威嚴,時樾答得幹淨利落。
“背!”
時樾深吸了一口起,身軀筆挺如鬆,朗聲道:“榮譽、忠誠、責任!”
南宏宙冷笑了一聲,忽然厲聲喝道:“被開除了,這些話,就當放屁了嗎?!”
時樾昂首挺胸,像在軍隊中一樣,高聲回應道:“從不敢忘!生是北空的人,死是北空的鬼!”
“砰”地一聲,南宏宙重重地拍了桌子!
“狗屁!”
他兩根手指向外一揮,一張薄薄的照片迎麵向時樾飛去。“這又是什麽東西!”
那張照片彈到時樾麵前,又飄落下地。
時樾低頭一看,頓時如墜冰窟!
為什麽會有這種照片!
他腦子中幾乎都要炸了一般,喘不過氣來,仿佛咽喉上有一隻手,緊緊地扼著,要讓他窒息。
他當時有多注意。
他對安寧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不能有攝像頭,不能有手機等等任何能夠攝像錄影的東西。
安寧當時答應他了。他也必然每一次都親自檢查。
但他還是低估了安寧這個老狐狸。
他緊緊咬著牙關,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張照片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一丁點也動彈不得。
對麵是南宏宙,旁邊站著的就是南喬。
他忽然覺得他的一切被擊得粉碎,嘩嘩啦啦地往下掉,他的榮譽、他的尊嚴、他的理智、他的勇氣……一起都斑駁陸離地剝落下來,絕望地向黑暗深淵中掉下去。
這一切他以為他都可以忘懷。
他以為他早就可以無視這一切,脫離了安寧便無所顧忌地做人。
他以為南喬的那一個吻便能夠治愈他過去的所有傷痕。
可是並沒有。
當真實被撕裂開來的時候,他仍然會流血。
這樣的恥辱。滲透到骨頭裏去的恥辱。
時樾渾身冰涼,血液逆流。
南喬在短暫的呆滯之後,猛然低下~身,撿起那張照片三兩下撕了個粉碎!
她上前一步,冷漠在南宏宙桌子前伸出手來——
“給我。”
“怎麽和我說話的!”南宏宙怒喝道。
南喬麵無表情,固執地伸著手:“還有其他的,都給我。”
“南喬!”
南宏宙一聲暴喝,猛地站起身來!他手指指著時樾,怒不可遏道:“你就給我帶這種男人回來?啊?搞了半天,你就給老子帶這種男人回來?”
“你媽都被你氣得進醫院了你知不知道!”
南喬聽到母親生病的消息,身體微微晃了晃,仍揚起頭,道:“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當時別無選擇。”
她冷冷地看著南宏宙:“時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哈哈哈!”南宏宙氣極反笑,“不是這樣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說他是別無選擇,我說他是沒有廉恥!沒有底線!還跟我談什麽榮譽、忠誠、責任,我都為北空招過這樣的人感到羞恥!”
“爸!”南喬被氣到渾身發抖,“你沒有處在他當時的環境過!他有母親要照顧,有天文數字的高利貸要還!難道你要他去死嗎!”
“混帳話!我是為你好!”
南宏宙極力地壓抑著怒火,“一個能為金錢出賣靈魂的男人,還能叫什麽男人!假如這種事情再一次出現,擺在他另一邊的是你,他豈不是也要出賣你!”
不!不會的!
時樾機械地搖著頭,張合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絕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會再有!
南喬定定地看著南宏宙:“你的推理毫無邏輯。”
“放狗屁!你跟我講邏輯!我南家門風端正,容不下這種人!”南宏宙終於咆哮起來,“一句話,分不分!”
南喬冷漠又強硬道:“為什麽要分!”
“不分?那以後別叫我爸!咱們的父女關係,也就算完了!”
“爸!你這是逞一時意氣!”
南喬抗辯著,卻隻聽見重重的“啪”的一聲,南宏宙粗礪的手掌不由分說摑在了她的左臉上。
這一掌運足了南宏宙所有的力氣,蘊藏了他的所有怒火,何其的重!
南喬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左臉頰高高腫起。嘴角淌出血來。
“你是要氣死我和你媽!”
時樾大步伸手去扶,被南宏宙重重伸手推開,威冷道:“我的女兒,你也有資格碰?”
時樾怔了一下,在空中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滾出去。”南宏宙拉著南喬的手腕,把她拉了起來,冷聲對時樾斥道。
時樾定了定神,默然地看了南喬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時樾!”南喬大聲喊道。
但時樾並沒有停下來。
雁棲湖的湖水在夜幕下泛著幽幽的藍黑色澤。月光倒映,湖草叢生,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淒冷。
時樾看了一眼南喬的家。
白月光下,很寧謐,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