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我上次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其實本來你都大四了,反正也是要找實習的——別的不說,我敢打包票,我給你的待遇不會比別的地方差。”

“師姐,這我當然知道。”黎江也本來雙手按在地上,上身也往下伏著。

這時候聽到任絮絮走過來,馬上仰起臉對任絮絮說,有兩滴汗珠滴在他挺秀的鼻子上,搖搖欲墜的。

他每次在任絮絮的工作室給人上完私教課,都習慣在舞室裏做會伸展,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自己再跳一會。

黎江也的一字馬真的是漂亮。

無論看幾次,任絮絮都還是會在心裏讚歎——

他的背抵著牆,修長的雙腿岔開成一條利落的直線,細窄的腰身則挺得筆直。

其實很少有人能成年之後還這樣長久地保持著某種少年式的柔美體態,那是一種遊刃有餘的輕盈感。

“但你也還是沒答應啊。”任絮絮本來想抽煙,但想起是在舞室,又有點煩躁地撩了一下長發。

“師姐,我不是在想待遇什麽的,”黎江也想了想,過了一會才輕聲細語地說:“我其實是擔心我勝任不了。私教課還好,我喜歡跳舞、也喜歡和客人溝通,但是做店長我真的覺得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那個管理的能力。而且……而且,朗哥把房子都買在這裏了,我們還新養了一隻阿拉斯加,我覺得我真的沒辦法去S市。”

“……切。”任絮絮本來聽得也很認真,聽到後麵忍不住哼了一聲:“我看你說這麽多,最後這句話才是真的原因吧。”

黎江也倒不爭辯,隻是對著她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師姐,我沒辦法嘛。”

他說這句話時,雖然聽起來語氣像是無奈,可那眉眼彎彎的模樣卻分明又有點幸福和憧憬。

任絮絮知道,別的都好說,但隻要一提到謝朗,那就是很難有商量了。

她瀟灑地聳了聳肩,幹淨利落地說:“那行吧,聽你的。不過小也,我還是得和你說清楚,我不是高估你、更不是因為和你熟才想找你。我是做生意的人,做事喜歡一碼歸一碼,看重你,是因為你有那個能力。你剛才說什麽,‘客人’對吧,這就對了,教高端私教舞蹈課的,如果把顧客真完全當成學生,就是本末倒置。顧客就是顧客,服務就是服務,別的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但是服務意識其實很難得。我自己也跳舞、還認識那麽多舞蹈生,但是在我這,隻有你是被所有顧客都給過最高評價的——小也,這是天賦,知道嗎?”

她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必要補充一句:“你別覺得我這麽說太直接,好像沒太看重你的專業素質,或者把你放得太低了。但事實就是這樣,收那麽高的費用,無論什麽行業,都得拿出幹服務業的態度才能賺到錢。”

“師姐,我明白。沒事的,我不覺得服務業有什麽不好的。”

黎江也笑了,他從地上站起來,然後走到任絮絮麵前微微彎下腰,伸出手:“要學向日葵,向日葵向太陽鞠躬。”

“什麽?”

任絮絮愣了一下。

“這是《美麗人生》裏的台詞。裏麵還有一句,我也很喜歡:服務是提高自我的藝術,上帝為人服務,但上帝不是下人。”黎江也的笑容很溫和,他仍然保持著那個邀請的手勢:“來,師姐——我們跳一會。”

任絮絮搖了搖頭,但還是笑了。

那是有點遺憾的笑,她時常會有這樣的明悟——

任絮絮記得前兩年她情緒出了一點問題,但是吃的藥會導致發胖,那是她最沮喪的時候。

芭蕾舞者對體重沒辦法不在意,因為當男舞者無法輕鬆地把她托舉起來的時候,練舞的難度會徒然變高、舞步也會走樣,脾氣再好的人練久了、感到疲憊的時候也會有所抱怨,旁人是沒辦法想象那種被男舞伴抱怨發胖的痛苦和壓力的。

而黎江也天生身材纖細漂亮,肌肉卻不那麽發達,作為芭蕾男舞者,這其實是非常大的缺陷,這麽多年沒做過領舞也是因為這一點。

但那段時候,黎江也卻是那個唯一一個陪她在深夜熟悉舞步的人,唯一一個不是她的正式舞伴,卻還是不厭其煩地把她一遍遍舉起來的人。

“師姐,你跳得很美。”

那是那段時間他最常說的話。

所以那麽多客人喜歡黎江也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他使人感覺愉悅。

那不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就能帶來的膚淺的愉悅,那也不是服務的本意,和他相處是一種更深度的、更美好的、充滿安全感的享受。

任絮絮隨手把長發紮了起來,然後自然地拉過黎江也的手,就這樣沉浸在舞步中,像他們無數次練過的那樣。

“師姐,我其實很羨慕你。”

舞步漸漸放緩,在任絮絮旋轉的時候,黎江也忽然說:“你真的很會做生意、很會賺錢,褒義的,真的。”

“你不懂。”任絮絮跳得冒了汗,但卻格外神采飛揚:“你得足夠喜歡錢、要喜歡得不行、喜歡到你的皮肉和骨頭裏麵去,才能會賺錢,知道嗎?”

她被黎江也高高舉起,像是一隻向天飛去的天鵝,伸長的手臂繃緊,露出了上麵的刺青,那是四個簡短的英文單詞:

Be Rich,Be Free.

黎江也看那刺青看得出了神。

過了一會,他笑著說:“明白了,要像我喜歡朗哥那樣喜歡。”

……

謝朗是晚上十點多來日料店接黎江也的。

其實那個時間點多少有些微妙,正好卡在黎江也和任絮絮剛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很明顯他根本就沒打算一起吃飯。

任絮絮和謝朗是在前台才不經意地打了個照麵。

日料店裏的光線本來就打得昏暗,而謝朗仍然習慣性地站在陰影裏,他身材高大,站姿出奇得板正,遠遠看上去有種森然冷峻的氣勢。

每次看到謝朗,任絮絮都覺得他實在是個溫度很低的人。

謝朗看到她沒先開口,但微微點了點頭。

他神情很客氣,一雙漆黑狹長的眼睛裏,卻有種微妙的、審慎的觀察在裏麵。

要讓任絮絮說,謝朗的眼神總讓她想起小時候在軍區看到的警犬——戒備、防範,但又克製得充滿了紀律性。

可他防範她什麽呢?

任絮絮有點想笑,她明明是和黎江也一起聊男人的人,又不是能睡黎江也的人。

“朗哥!”

黎江也這會正好從包廂裏出來,從任絮絮的背後快步走上來,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披大衣:“你來啦?你剛剛不是發微信說不吃了嗎?”

“嗯。來接你。”

謝朗幾乎是瞬間就把目光從任絮絮的臉上轉開了,他看向黎江也,然後習慣性地微微低下頭,像是遷就著比他稍微矮一點的男孩,輕聲道:“今天怎麽沒點刺身?”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多少有點突兀,但服務生正好彎腰把信用卡和賬單一起遞了過來,於是一切也就瞬間變得明了。

任絮絮深深吸了口氣——

果然,謝朗是專程來結賬的。

“因為我今天不能吃。”

黎江也抬頭看謝朗,他像是話裏有話,因此神情格外狡黠,並不太避諱任絮絮在場,隻是因為不方便去牽謝朗的手,所以隻是和謝朗貼得更近了些:“朗哥,我們先送師姐回家吧,她剛剛喝了點酒不能開車。”

“好。”

謝朗剛應聲,任絮絮已經馬上擺了擺手說:“不用不用,我都已經叫朋友來接了。走吧,各回各的,也不早了——”

第14節

她說到最後,對黎江也笑著眨了下眼睛。

“行,那你到家給我發個消息吧。”黎江也點了點頭。

黎江也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都笑盈盈的,等紅燈的時候,會把謝朗的手拉起來十指相扣,然後到了綠燈的時候再放開。

謝朗就由著他,但是回到湛江小區,直到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電梯裏的時候,忽然又問了一遍:“為什麽今天不能吃刺身?胃不舒服?”

他還在記掛著這件事。

黎江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故意不回答謝朗,而是電梯一開門就歡快地跑了出去。

開門的時候,被關在的黎家明果然興奮地刨起了陽台門。

“寶貝,你等一等!”

黎江也對著陽台方向抬高了聲音,他把大衣脫下來隨意地扔在衣塔上,然後轉過身來麵對著謝朗。

“朗哥,你都不過來吃,但是結賬時看賬單倒看得好仔細嘛。”

他明明沒有喝酒,可是說這句話時,語調卻比平時拉長了些,聲音糯糯軟軟,歪著頭的模樣又頑皮又嫵媚。

謝朗非常警覺地保持了沉默。

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刻意地幫黎江也結賬。

隻是任絮絮是女孩子,他猜黎江也大概會想要請客,所以晚上想了想,還是掐時間開車下去了。

“朗哥……”

黎江也打破了某種沉默的對峙。

他走上前了一步,把謝朗堵在玄關處,然後解開牛仔褲的拉鏈,然後連著**一起褪了下去。

金屬皮帶扣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黎江就這樣踩著牛仔褲褲腳看著謝朗。

他身上隻剩下一件白色T恤,柔軟的下擺蓋在屁股最飽滿的高處,而前麵卻悄悄隱匿於兩人投下的陰影之中。

“因為紋身師說,這幾天要注意飲食。”

黎江也抬起頭,他終於回答了那個問題,雙眼迷蒙著,像是罩著一層薄霧。

他輕輕地撩起寬大的T恤下擺,像是撩起那層霧氣,身上那篇迷人而隱秘的景色隨之展開,但自己卻沒有低頭看。

他就隻是這樣,霧蒙蒙地望著謝朗、引誘著謝朗——

終於,是謝朗先低下了頭去看。

黎江也的皮膚白得像灑著月光,常年練舞的小腹平坦而緊實。

而他的小腹下方,那個他無數次撫摸過的、與恥骨相連的神秘地帶,忽然有了一個小小的墨色的狼頭刺青。

說是狼,可是那寬寬的上顎,卻又比狼顯得忠厚一些。

謝朗的呼吸忽然停止了片刻。

可黎江也卻覺得他的目光猶如有了實質,炙熱地烙在他的小腹下方——

很少有人會選擇在這裏刺青,因為太敏感、太脆弱、也太痛了。

直到現在,那會的痛覺仿佛仍然殘留在他身上,他握著T恤下擺,難耐地回味著,直到渾身猛然打了個激靈。

“我聽說,黎家明的祖先其實是狼。”

黎江也仰起頭,對著月光喃喃地說:“我以前就一直想在這裏刺一個朗字,但……總覺得太直白也太傻了。現在這樣多好,一切都好像宿命一樣。我二十一歲了,成年了,我其實也想送自己一個禮物。朗哥,別人都不會明白,但隻有你知道,這個刺青不是黎家明——是你,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體上,就像你也永遠在我心裏。”

師姐說:得足夠喜歡、要喜歡得不行、喜歡到皮肉和骨頭裏麵去。

他懂。

他真的就有那麽喜歡謝朗。

正因為這樣,他不能再漫無目的地等下去了。

謝朗已經把黎家明送給他,給了他不會離開他的承諾。

他至此才終於有了宣戰的勇氣——

刺青師傅跟他說,古老的撒哈拉南部地區,土著部落的戰士們會在出征之前塗上滿身的彩繪,因為那象征著信仰、力量,以及勇敢。

那也正是他刺青的理由。

一旦黎衍成回來,他就不會再有退路可言,感情的世界裏,或許大多數戰爭看起來沒有硝煙,但卻不會比戰場少一分殘忍。

而他,不想再做那個配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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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也其實進攻性超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