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呢?

“朗哥,我們呢?”

黎江也的聲音打顫得厲害,他坐在車裏,卻如同置身於暴風雨之中。

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沒法回頭了。

哪怕他明知道前麵就是萬丈地獄,還是執拗地問了出來:“你覺得……我們是肮髒的關係嗎?”

謝朗沉默地看著黎江也的嘴唇。

有些奇怪的是,那已經是多麽緊要的一刻,如同電閃雷鳴、金戈交鳴。

可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卻似乎全然看不到別處,隻是專注地望著那裏——

黎江也顫抖著的、沒有血色的嘴唇。

他竟然走神了。

“小也,生日快樂。”

謝朗想起來黎江也生日的那天晚上,他曾經非常地、非常地想要想要親他,於是便那麽做了。

黎江也有柔軟飽滿的嘴唇,唇峰線條清晰,很漂亮的,笑起來時唇珠會不由自主地往上翹,像在索吻。

因此親他的時候,像吻一朵下雨前濕透了的雲。

他總會想和他發生更多的事,因此時常感到自己貪婪。

謝朗忽然一個激靈:“我們……”

他們是肮髒的關係嗎?

虛空之中,仿佛有無形的鞭子“啪”地對著他當頭抽了下來。

就像黎衍成問他的時候,“你和黎江也上床了,對吧”,那根鞭子也曾這樣突兀地出現了。

那些他一直想要逃避的拷問,終於被問了出來。

“小也,我會對你有欲望。好像旋渦,一旦陷進去,以後越想擺脫,就越沒辦法擺脫。”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朗甚至幾乎能感覺到有如實質的鞭撻就在他背後,他皮開肉綻。

痛得他想要懺悔——

這三年,他的的確確沉迷於和黎江也的關係。

黎衍成恰恰說破了這一點。

完美,來自於絕對的自律、自我反省與潔身自好。

而他漸漸與他曾經信奉的一切背道而馳。

他沒能超越的肉欲,他沒能踐行的自律,他沒能做到的——和小也有崇高的,因而永恒的連接。

“我覺得肮髒,並且……”謝朗不得不停頓了良久,終於啞聲道:“軟弱、罪惡。”

黎江也怔住了。

從謝朗口中吐出的每一個詞原來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那一瞬間,他從謝朗的臉上,幾乎能讀到一種恨意。

是啊,他明明知道謝朗是永遠不會說謊的,所以每個字、每個詞都是他求來的。

“朗哥,三年了……”

黎江也抖得厲害,可那其實已經不太是害怕了。

像是喉嚨裏灌滿了血沫子,每一個字從嘴巴裏吐出來,都冒著一股血腥味:“你是不是其實恨透我了,三年前就是我先勾引你的,是我趁虛而入和你上床。這三年來,也是我一直纏著你、想和你在一起。是我,讓你陷在了你這麽厭惡的、肮髒的漩渦裏……”

“一切都是我求來的。”

因果相成,他求來的,所以今時今日,所有的痛苦也是他求來的,怪不得別人。

那是泣血一般的話。

說到這裏的時候,黎江也忽然明白了。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一切終於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清晰,他明白了這三年的真相是什麽。

所以謝朗除了私下的時候,從不和他親密。

所以**後一定會先去洗澡。

所以提到當年猥褻的事,謝朗會有那麽可怕偏執的反應,那麽強烈的恨意;因為那件事所代表的肮髒、還有令謝朗厭惡的東西,本來就包含了他。

因為他們的關係,不是愛。

是肮髒、軟弱、還有罪惡。

不是以愛為起點,所以也注定不會抵達愛的終點。

黎江也終於還是哭了。

或許是在那一瞬間他才終於看到了結局。

他和謝朗,他們徹底完了。

“小也,我不恨你。”

謝朗忽然陷入了一種混亂之中。

黎江也哭了,這對於他來說幾乎有一種被訓練過般的反應——

他會想哄他,他小花一樣的小也。

可是這是第一次,黎江也在他麵前流淚,卻流得那麽安靜而悲傷。

男孩的背微微向後弓起,那是痛苦的、防守的姿勢,不想要他哄、也不想要他靠近的姿勢。

他們之間第一次有了這樣無形的、無法跨越的鴻溝。

謝朗覺得心口很痛。

可痛感卻太陌生,也太劇烈,那從未體驗過的痛叫他幾乎有些惶恐了,可他不知該如何解釋。

“朗哥。”

但黎江也抬起了頭:“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像旋渦一樣、難以擺脫的他,不會再那樣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把手放在了車門上,在離去之前,他隻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

可那一瞬的遲疑,卻是如此的百轉千回。

終於,他還是說了出來:“朗哥,其實我和你**——第一次、第二次、每一次,都隻是因為我愛你而已。”

明明是聲音那麽輕的一句話,卻像是一記重錘,錘得謝朗感覺胸口嗡嗡作響。

第25節

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謝朗下意識地抬高了聲音,他感到一種可怕的急迫感:“小也!”

可黎江也卻恍若未聞,他像是一隻雛鳥,執拗地飛去了車外麵風雨飄搖的世界。

……

一輛雙層巴士恰好就停在前麵,黎江也想也沒想就衝了上去。

他跌跌撞撞地走上樓梯,選了窗邊的車座,當巴士開始發動時,黎江也忽然看到謝朗也從車裏衝了出來。

隔著被大雨淋得朦朧了的車窗,其實根本看不清楚神情,隻能看到謝朗穿著單薄的襯衫,站在瓢潑大雨之中四處張望的身影——

他看起來很茫然,像是感覺不到淋在身上的雨一樣。

黎江也這時才忽然發現,謝朗的大衣還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攥緊了衣領,那一秒,謝朗身上熟悉的古龍水味道湧上來,就像謝朗身上的溫度一樣,環住了他。

“小也,生日快樂。”

“長大了,小也。”

“我們一起養,小也,不擔心。”

黎江也顫抖了一下,匆匆地把大衣脫了下來扔在旁邊的座位上。

他所擁有的那些關於謝朗和他的故事,曾經偷偷珍藏在心裏的那些美好的記憶,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忘記。

可是越擁抱它們,卻越像是在擁抱利劍,隻會將自己貫穿——

六年前的那個冬夜,他被一個男人摁在地上猥褻。

他不斷地嘶喊和反抗,可是卻因為力氣不夠大而無法掙脫。

芭蕾舞服被剝了一半下來,腰和臀部**在外麵被按在冰冷的雪地上,那個人不斷毆打著他的頭,興奮地辱罵他:Sao貨,男的跳什麽芭蕾,你穿的什麽東西,欠操!

那時候,他也覺得肮髒。

當被那樣像牲口一樣對待的時候,會覺得自己不再像一個人。

被踐踏著、侮辱著,明明是受害者,可是肮髒的、有罪的卻好像變成了自己,是他做錯了什麽,是他做了不像男孩子的事,是他偷偷喜歡男人,才招致了這樣的惡果。

於是他忽然就失去了力氣掙紮,絕望像一口深井,他深陷其中,無法抵抗。

謝朗是在他已經放棄了的時候出現的——

從來沒有打過架的謝朗,怒吼著撲上來和手裏握著刀子的歹徒肉搏,刀刃嵌進胳膊的肉裏,他卻恍若未覺,把刀子拔出來,然後野獸般凶狠地還擊。

那個殘暴的夜晚,鮮血流淌在雪地上,紅得駭人。

在等警察出現的那短暫的時間裏,謝朗始終都抱著他。

他的芭蕾舞服被撕扯開來,一邊的吊帶落在腰上,鞋子和襪子都沒了,而身上那些汙穢的痕跡沒辦法隱藏。

他記得他一直想要掙脫謝朗的懷抱,因為謝朗身上的傷,也因為自己的肮髒和狼狽,他嗚咽著解釋:“朗哥,他說我是**,因為我是男孩……男孩還跳芭蕾舞。朗哥,我再也不想跳了。”

謝朗卻死死把他重新抱緊了。

“男孩怎麽了?”謝朗被這句話激怒了,瞳孔明明因為憤怒而顯得格外漆黑,可在雪地裏卻像火焰一樣燃燒著:“小也,你喜歡跳,為什麽不跳?你就要跳!跳給所有人看。”

他或許隻是在說跳舞,可那團火,卻騰地燃燒到了黎江也的身上。

他忽然不再覺得髒了。

“你就要跳!跳給所有人看!”

很難想象那麽端正持重的謝朗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就是以後,黎江也沒再害怕過——

謝朗給了他愛的力量。

作為男孩子去愛芭蕾舞也好,作為男孩子去愛謝朗也好;

也因為是謝朗,哪怕是經曆了猥褻,可他對性沒有恐懼、 沒有厭憎。

他是帶著自己所有對愛的憧憬和期待,與謝朗發生了關係。

他成了一隻追逐愛的動物。

可六年後的今天,也是謝朗親口告訴他:

“好像旋渦,一旦陷進去,以後越想擺脫,就越沒辦法擺脫。

小也……我覺得肮髒。”

在因為感到寒冷而打顫的那一刻,黎江也終於再也克製不住,捂著臉痛哭出聲——

整個巴士的上層除了他沒有其他乘客,他孤零零的、像是一隻受傷了的動物。

那幾乎是從胸腔裏發出的哀鳴。

……

人心碎的時候,大概是會啟動保護機製的。

就像黎江也不記得自己在巴士上坐了多久,隻記得自己坐到了終點站才終於被趕了下來。

他的靈魂像離開了身體,而身體則失去了方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遊**著,或許是出於某種本能,不自覺地就回到了N大。

手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響個不停,他低頭木然地看了一會,發現是謝朗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時,手指像是被燙了一下,飛速地點掉了。

然後才發現,前麵還有媽媽發來的微信:小也,想好了就別鬧脾氣啦,一家人,就是要共渡難關。

共渡難關。

那看似溫情的話,此時竟然顯得那麽可笑?

誰的難關。

誰又和他共渡難關?

可剛才明明還可以決絕地拒絕媽媽,現在卻隻覺得好疲憊。

算了吧

黎江也忽然想。

他都已經萬念俱灰了,所以替不替黎衍成背鍋又有什麽關係呢,他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黎江也直接把手機關機了,快步走進7-11裏麵,直接買了兩提啤酒出來,他已經有了百無聊賴的隨便——

不就是酗酒嗎?

其實又有什麽難的。

也正好,他也想知道像醉成黎衍成是什麽感覺,醉得不省人事更好。

他拎著那兩提啤酒,跌跌撞撞地走在校園裏,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麽在指引著他,就這樣回到了彩排時的那個大禮堂。

蘇聯風格的老建築物,棚頂拉得很高,高聳巍峨、布局對稱,可在具有雄偉的力量感的同時,又因為歲月的流逝而顯得滄桑,如同一個高大又垂垂老矣的男子,在夜色中沉默端坐。

在這樣的建築之中,黑暗變得更加深沉,雨汽則被困在裏麵,使人感到潮濕而且陰冷。

腳步聲和雨聲交錯著在禮堂裏回**,因為隻有一個人的腳步,因此聽起來更加的孤單,黎江也終於摸索著走到前場的舞台底下,在一側找到了燈的開關。

禮堂過於老舊, 那一圈暗黃色的燈光也隻能堪堪繞著舞台照明,而更遠的一排排座位則徹底隱沒在黑暗之中。

黎江也拎著塑料袋爬上了高高的大舞台,盤腿坐在上麵,正對著黑暗中的觀眾席,然後“啪”地開了罐啤酒,仰頭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他連晚飯都沒有吃,這樣冰冷的啤酒生生灌下去,苦澀的味道猛地從胃裏泛了上來,甚至有點令人作嘔。

人為什麽會喜歡喝酒呢?

黎江也茫茫然地想。

他讓自己的腦袋全然放空,因為喝得太快、又太苦,甚至並不會有解渴的感覺,而恰恰相反,他甚至覺得口幹舌燥,於是直接就去開了第二罐、然後是第三罐。

黎江也從來沒有這樣給自己灌過酒,那幾乎是一種破罐破摔的心態,他什麽都不想在乎了,他隻想要讓自己迅速地失去神智,越快越好。

外麵的雨依舊劈裏啪啦地下著,黎江也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有的易拉罐還立著,有的空易拉罐已經倒了下來,在舞台上緩慢地滾動著。

他感到眩暈,於是幹脆整個人仰躺下來。

昏暗的燈就在頭頂高懸,他眯著眼睛看著那暗黃色的光一下一下地搖曳著,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那一瞬間,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人會喜歡喝酒。

因為醉了之後,大腦的每一絲運轉都變得那麽遲緩,於是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好像變得和自己無關緊要了。

他變得輕飄飄的,像是再也不會有痛苦和悲傷。

黎江也輕輕地笑了笑,當最後一罐啤酒喝完的時候,他忽然想跳舞。

於是近乎調皮地把鞋子和襪子都脫了下來,就這樣光著腳踩著冰冷的舞台上,然後笑著旋轉起來。

世界在旋轉,他也在旋轉。

學芭蕾舞的那些歲月裏,他像是一隻誌向遠大卻普普通通的醜小鴨,他向往風、向往天空,向往天鵝長而柔軟的頸項,向往天鵝優美的長翅膀。

隻有在醉了的這個夜晚,他終於變得輕盈,他踮起腳,雖然時而要厭煩地踢開舞台上的啤酒罐,但仍然驕傲地抬起雙臂,像是隨便一陣風都能將他托起來。

他在跳……屬於天鵝的舞。

“小也……”

空****的禮堂深處,好像傳來了低沉的聲音,像……謝朗的聲音。

或許是他真的醉得太厲害了,又或許是他總覺得那一幕有些熟悉。

他像鳥類那樣收攏了自己的雙臂,但還是踮著腳,腳步輕得像是在飄,就這樣昏頭昏腦地走向了靠近舞台邊緣的地方。

黎江也的眼前是模糊的,隻覺得那一排排黑暗中的座位中像是站著一個人影——

那一幕,真的發生過吧。

他忽然想起來了,是啊,謝朗真的來過的。

他彩排的時候,謝朗就那樣安靜站在兩排最前麵的座位之間。

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修長、筆挺、英俊,手放在口袋裏看著他跳舞,謝朗沉默得像是一個謎,和那些陰影長久地連在了一起。

黎江也的眼裏含著淚水,他輕輕地眨了眨,可一切好像旋轉得更厲害了。

第26節

昏黃的燈光被他拋在了身後,而麵前的黑暗之中,什麽都沒有,更沒有謝朗。

他其實已經踩在了一人多高的舞台邊沿,自己卻一無所知,黎江也低下頭,隻覺得自己像是徘徊在一汪池水邊。

“但是他在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麽呢?”

這是《醜小鴨》裏的句子,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不知為什麽卻在這一刻那麽清晰地在腦中響起,黎江也出神地繼續在心裏背誦著:

“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隻粗笨的、深灰色的、又醜又令人討厭的鴨子,而卻是——一隻天鵝!”

黎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也好想看清楚那**漾的水波之下,屬於自己的倒影。

於是他怔怔地、就這樣又向前邁了一步。

頃刻之間,天旋地轉。

隻聽“撲通”一聲,他沒有像天鵝那樣騰空而起,而是重重地從舞台上跌落了下去。

在那一瞬間,黎江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人醉的時候,那失重的感覺,會讓自己誤以為無所不能,就像黎衍成以為他可以淩駕於別人頭頂、可以肆意踐踏和侮辱別人。

而他也有他的迷障。

他曾以為他能飛,就像他最喜歡童話裏說的那樣,故事的結尾,他一夜之間變成了天鵝。

可那終究不是他的童話故事。

黎江也的意識漸漸沒於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

“小也!”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黎江也有一會功夫都在恍惚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眼前也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身體被不斷搖晃著,像是脫殼的靈魂又被召喚了回來,終於聽清了麵前的人喚他的聲音。

“小也,醒醒!”

是任絮絮。

黎江也又恢複了一些意識,可卻瞬間隻感覺頭痛欲裂,不隻是頭,身體、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身也似乎都在隱隱作痛,痛連綿在一起,他甚至分不清哪裏是最痛的。

他吃力地撐著身子,緩緩地坐直了起來,艱難地問:“我在……哪?”

“天啊,小也,你沒事吧?”

任絮絮蹲在地上,用濕紙巾一下一下輕輕擦拭著他的臉頰:“你在我們昨天排練的大禮堂。我昨晚看到了一點和你哥有關的娛樂新聞,然後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給你打電話,但你都沒接,後來我又打給了謝朗,結果謝朗說他也一直在找你,說你沒在黎媽媽家裏、也沒在黎衍成那。我想,那你去能去哪呢?剛才忽然靈機一動,想你是不是因為明天就要公演了所以心裏著急,又一個人跑過來練了,然後就跑過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在這!你怎麽就這麽睡在地板上啊小也?還渾身酒味的,你這是怎麽了?”

黎江也的神智在這一大長串話語中漸漸清醒了過來,他的視野慢慢清晰,終於看清了蹲在他麵前的任絮絮的麵孔。

“師姐,”黎江也一把握住了任絮絮的手,啞聲道:“你沒和謝朗說在這找到我了吧?”

“還沒來得及說呢。”任絮絮有些疑惑:“怎麽了?”

“沒事師姐,你就……”黎江也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卻覺得使不上力氣,他搖了搖頭:“你就隻和他說我沒事就好,別的……什麽都別說了。”

“小也,你到底怎麽了?”任絮絮有點生氣了。

她不是笨蛋,在看到黎江也醉醺醺一個人倒在舞台底下的模樣,她就已經知道出了大事。

而她更清楚地知道,對於堅韌的黎江也來說,能嚴重到足以把他摧毀的事情隻有一個源頭,那就是謝朗。

黎江也抬起頭看著任絮絮,一貫豔麗的師姐今天沒有來得及化妝,看起來和往常不太一樣,但那擔憂的神色卻因此更加清晰。

他的喉嚨顫抖了一下,萬般的思緒在腦中轉了一圈。

下意識地想瞞,可其實又知道不可能瞞得住的,更何況……

對於他來說,他沒辦法去對任絮絮撒謊。

任絮絮不僅是師姐,其實甚至還比黎衍成,更像是他的親人、他的姐姐。

“我……”

黎江也終於還是全部說了出來。

一切,從黎衍成因為酗酒而引起的視頻醜聞,到昨天晚上他和大哥在淮庭的對峙,再到他和媽媽的決裂,最後再到他和謝朗的分開。

“我和謝朗……分手了。”

黎江也喃喃地說:“其實我們從來也沒在一起過,但是我知道,我們完了。”

感覺仿佛有刀子在滑破他的喉嚨,他渾身都在發痛,那甚至已經不知道是精神上的痛苦,還是真的生理上產生了那樣的痛苦。

“那你怎麽想?”任絮絮凝重地盯著黎江也,她第一次沒有先問謝朗的事,而是單刀直入:“我說你大哥讓你替他頂罪的事。”

“替就替吧,其實也沒什麽。”

黎江也的手無意識地在身後摸索著,終於摸到了一個空的啤酒罐,他輕輕一捏,隻聽那鋁罐發出了吱一聲,他慘然地笑了笑:“你看我這樣子,也挺不成器的,醉起來不也是這幅爛樣子,我……我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他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多糟糕、有多叫人看不起,可他昨晚不就是那麽想的嗎?

萬念俱灰,所以買了這麽多罐啤酒在這裏酩酊大醉,在這樣做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的信念。

替就替吧,或許……他是真的無所謂了。

“黎江也!”可任絮絮卻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她漂亮的嘴唇抿起來,那是黎江也從未見過的憤怒神情。

“我不管你和謝朗怎麽了,分就分,有什麽大不了的?誰他媽還沒失戀過一樣。但是黎江也,你看著我——我告訴你,人生下來,誰不是從一無所有開始的?你有的是你自己,謝朗沒了,你還有你自己的人生!人生就是他媽的即使慘到了穀底,也要讓自己活出個人樣,你明不明白?

“如果你今天真的答應了去替黎衍成把這件事頂了,我把話撂在這,從此以後,你別再叫我師姐。”

“我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師弟。”

任絮絮含著眼淚吼道:“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