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之後,謝朗先給黎江也清理後才一個人去浴室洗澡。

他並沒開燈,就這樣站在花灑底下,任由溫熱的水淌過頭發、肩膀和後背。

水流的聲音似乎格外大,他站在淋浴間裏,像躺在湍急的河流之中。

黑暗之中,卻仿佛能看見黎江也的身體——

一絲不掛的溫暖身體,還有那雙濕潤的、漂亮的,被他做到失神的雙眼。

他仍然會因為那副場景感到細微的電流在身體中流竄著,僅僅隻是肉體的歡愉竟可以那麽強烈,無法舍棄,無法不回味,強烈到會有種負罪感。

欲望是如此****,以至於謝朗不得不在這黑暗中閉緊了雙眼。

每一次和黎江也**之後,他都會這樣一個人待一會。

謝朗記得小時候他做錯事後會被母親關在家裏的禁閉室裏,那也是這樣黑暗的、狹窄的空間。

最初待在裏麵會感到恐懼和害怕,但漸漸地,卻會覺得這樣的空間十分安全。

一旦開始能夠在裏麵徹底地審判自己做錯的事,懲罰便不再是懲罰,而是一種教導,是走向卓越的必經之路。

就像母親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一樣:完美,來自於絕對的自律、自我反省與潔身自好。

關掉花灑走出來那一秒,謝朗忽然想到了黎衍成。

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想到黎衍成。

他們從來沒在一起過,但黎衍成決定出國的那一天,他曾經因為那種失去感而痛不欲生。

可奇怪的是,他從沒想過要和黎衍成**。

……

下雨了——

黎江也躺在**聽到了外麵傳來了雨聲,於是他睜開眼睛,望向臥室落地窗外的陽台。

每一次,**後等待謝朗洗澡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孤獨。

有時候也想自己是不是太貪婪了,沒有關係的時候想要發生關係,發生關係之後卻又想要更多,想和謝朗擁抱在一起,想讓謝朗的味道留在自己身體上更久一些,像淋雨後的小鳥那樣依偎在一起該有多麽好。

可謝朗好像從來不這樣想,對於謝朗來說,**就隻是**而已。

雨不大,淅淅瀝瀝的,打在玻璃窗上聲音很動聽。

黎江也忽然從**跳了下來,從扔在地上的外衣口袋裏掏出煙和打火機,然後把謝朗的大衣隨意地披在肩上,就這樣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陽台上。

他正麵對著的方向沒有樓房,隻有漆黑的夜空中皎潔的月亮高懸著,月亮底下,是披著謝朗大衣、赤身**的他。

黎江也把煙點了,吸了一口然後夾在指間。

秋夜裏的風夾帶著雨點,冰冰濕濕地打在他身上,其實並不怎麽覺得冷,腳踩在地上的時候,雖然受傷的大腳趾還有些疼,卻忍不住下意識地踮一下腳、再踮一下,像是在排練著舞步——

黎江也想起他和謝朗的第一次了。

是他強求來的第一次。

三年前,黎衍成決定拿獎學金出國在音樂方麵深造時,他媽哭得簡直是茶飯不思。

他們是單親家庭,傑出完美的大哥一直都是她全部的指望,哪怕出去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可也實在是舍不得。

黎衍成走後,難過的不隻有他媽還有謝朗。

他從小到大跟屁蟲一樣跟著謝朗那麽久,卻從來沒見謝朗那麽憔悴和消沉過,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他對黎衍成的嫉妒。

可在嫉妒的同時,他卻也前所未有地、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擺在他麵前的,就是他此生唯一的機會。

那瞬間在他心中浮起的,是一種強烈的戰略自覺——

要麽此刻,要麽永遠放棄。

說是趁著兩人酒後的勾引也好,說是他死纏爛打也好,他就是生生把自己的尊嚴都丟了,脫光了衣服、那麽沒皮沒臉地求來的:

我喜歡你,朗哥,我一直都喜歡你,我永遠都陪著你。你把我當成大哥吧,就把我當成大哥試一次。我們就試一次,好不好?

這樣求來的第一次,當然說不上美好。

黎江也記得最清楚的其實是痛,痛得他渾身都發抖,可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出聲讓謝朗知道。

謝朗那麽優秀、那麽自律、那麽抗拒親密,當初一定是有點恨他的吧。

所以發生之後就冷酷地走了,像是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聯係。

黎江也自己記得偷偷哭了一天。

比起痛苦,更多的其實是徹頭徹尾的恐懼,他自在鋼絲繩上孤注一擲地往前邁了一步,卻麵臨著讓本就薄弱的感情也分崩離析的危險——

他真的怕謝朗不要他了,連帶著把他作為黎衍成弟弟的那點照拂都要全部收回。

他發了高燒卻一個人挨到了晚上,最後實在沒忍住給謝朗打了電話,電話一打通就又哭了,像個傻子似的。

可謝朗最終還是回來了。

兩個沒經驗的人一起被發燒的事給嚇得夠嗆,謝朗開車把他送進醫院裏,最後被醫生翻個白眼開了點藥膏就趕了回來。

兩個男人因為性事搞到醫院去,多麽難堪。

黎江也其實可以想象本來就抗拒這件事的謝朗有多麽鬱悶,但奇怪的是,他記憶裏並沒有謝朗不高興的記憶。

黎江也隻記得謝朗在醫院裏等待的時候,和他一起擠在長凳上,然後把他摟在懷裏,臉色發白地一遍遍重複著:“別怕、別怕。”

而他第一次這麽安逸地躲在謝朗的懷裏,那一刻忘了疼、忘了發燒,也忘了在醫院,他隻是忍不住小聲問:“朗哥,你會丟下我嗎?”

那才是他最深最深的恐懼。

而謝朗沉默了很久,才終於啞聲回答:“不會。”

謝朗說不會。

一切才從那一刻變得美好了起來。

黎江也輕輕地笑了一下,又低頭吸了一口煙,有點調皮地噴了個煙圈。

從小到大,黎江也早已明白一個道理。

有的人生來就是主角,比如黎衍成。

鎂光燈默認打在他身上,他的人生閃閃發光,沒有褶皺、也不必強求,所有人理應圍繞著他、讚歎著他的完美。他的一切都得來的那麽不費吹灰之力,以至於別人連嫉妒他都顯得是一種過錯。

而也有的人,生來就是配角。

比如他,想走到有光的地方去,就不會有好看的姿態。

他當然卑劣。

是他處心積慮地要取代黎衍成,是他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哪怕是被幹得發燒了,都被他利用著裝可憐,去索求謝朗那的一點點憐惜——

他就是這麽一步步義無反顧地走來的,並且還得繼續這麽走下去。

雨下得大了些。

而這一秒,黎江也終於用腳尖穩穩地立了起來,對著月亮的方向張開了雙臂。

這是他覺得跳芭蕾最美的時刻——

渺小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接近天空。

……

“朗哥,你這麽快洗完了?”

黎江也回過頭的時候正好就看到謝朗站在屋裏,他也不知道謝朗出來多久了,所以馬上就把手裏的煙在欄杆上摁滅了,然後掉頭就往屋裏跑。

“以為你還得一會呢,就去外麵看了會雨。”

黎江也披著大衣站了半天,在陽台上還不覺得,一回到溫暖的臥室裏就覺得有點冷,他忍不住想要環住謝朗的脖頸湊上去想要索吻。

“有煙味。”

謝朗身體沒動,隻是低低地開口說了幾個字。

第6節

其實他也沒什麽不高興的表情,但黎江也馬上就退回了小半步,若無其事地用笑容蓋住了眼裏那一秒的失落,說:“那……我先去刷牙洗臉吧。”

有許多事,其實他明知道謝朗不喜歡的——像抽煙、像那麽多耳洞,這些細碎的棱角與他那個做完美黎衍成的乖巧替身的初衷完全相悖。

可他還是做了,所以有時候也會覺得,或許是自己還不夠好。

他還沒有邁步,就忽然被謝朗抓住了手臂。

“小也。”

謝朗忽然環住了黎江也的腰,把男孩的身體攏了過來。

他側過臉慢慢地靠近過來,那麽近的距離,卻又停滯不前,像想要親吻前的躊躇,又像是一種深沉的打量。

謝朗對待黎江也時常有這樣意義不明的暫停,那雙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是什麽情緒,但大概是在思考什麽東西。

進退之間,黎江也焦灼得感覺呼吸開始急促,他等待的每一秒都簡直是一種煎熬。

朗哥在想什麽呢?

“生日快樂。”

終於,謝朗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輕得,像是一片細雪在唇上融化。

黎江也確實感覺自己要融化了,他以一種無與倫比的熱情和愛意迎了上去,將那個輕吻化為了深深的唇齒交纏。

大衣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下去,但是他們誰也沒有停下來,有種莫大的幸福在他的身體裏升騰著。

親吻有點難舍難分起來,謝朗一把把黎江也抱了起來,兩個人重新滾到了**,也不知道是吻了多久,甚至是吻到了嘴巴都有點發麻之後才終於一起蓋上被子躺了下來。

或許是接吻後那樣並肩躺著的感覺太過美好,黎江也竟然有點出神,胸口一起一伏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鮮少有這樣比謝朗還沉默的時刻。

謝朗轉過來側身麵對著他,過了一會,默默地把手從被子底下伸了進去,他的手指摩挲過黎江也光滑的大腿,然後慢慢地往下,連身子也往下鑽。

要,要再做嗎?

黎江也的耳朵一下子燙了起來,他也轉頭看謝朗,有點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但隨即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是想歪了。

謝朗在被子底下的手最終摸到了他那隻受了傷的腳,然後就這麽小心翼翼地攥在掌心。

黎江也輕輕地吸了口氣,不知為什麽,謝朗不是要做的意思,可他的身體好像更加敏感了,在謝朗手掌裏的那隻腳不得不乖巧地蜷起腳趾。

“朗……”我真的沒事。黎江也想這麽說。

“要愛惜自己。”但謝朗和他一起開口,蹦出來的是有點生硬的幾個字。

黎江也忽然忍不住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他其實不太敢聽謝朗說這樣的話,因為他總感覺他能從裏麵聽出許多的愛護,他隻是怕是自己聽錯了。

謝朗放開了黎江也的腳,又重新側躺在黎江也的身邊。

黎江也抬頭看他,那雙眼睛霧蒙蒙的。

謝朗伸出一隻手掌放在兩人身前,他還沒說話,黎江也就馬上把自己的手悄悄地搭在謝朗的掌心。

“21歲了。”

謝朗就這樣慢慢把手收緊。

黎江也的虎口那有一顆很可愛的心形小痣,他覺得可愛,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然後才轉過頭看著黎江也,說:“長大了,小也。”

他低沉的聲音裏有種隱隱的溫柔笑意。

“嗯……”

黎江也感覺自己身體軟到已經隻可以用鼻子發聲了,他仰起臉看謝朗:“朗哥,那、那我有沒有禮物?”

其實大多數時候他不會這樣問的,可是他實在太想讓“長大了,小也”那親密的氛圍再延長下去。

“有。”謝朗其實他有點想停在這裏,可是看到黎江也期待地看著他的眼睛,隻能頓了一下繼續道:“是一隻小狗。我想今晚……今晚可能不太方便,就讓他們明天再帶來。”

“什麽?”

黎江也一下子坐了起來,一雙眼睛睜得又圓又亮:“小狗?朗哥,真的嗎?是什麽、是什麽狗?多大啦?明天什麽時候來?”

他高興得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

“嗯。”謝朗說:“是……可愛的小狗,你明天就知道了。”

他其實有一點“要給驚喜”的意識,但一被黎江也問卻又很容易被問出來,因此不得不馬上用笨拙的形容詞“可愛”來模棱兩可過去。

而黎江也想著小狗的事簡直心怦怦跳,他躺下來,卻又忍不住轉頭看謝朗:“為什麽明天,今天不……”

他忽然頓住了,想起了謝朗剛才無意間說的話。

“朗哥,”黎江也眼睛彎彎的,笑得甜蜜中又帶著一點狡猾:“你也想我了,想和我做,所以……才覺得今晚不方便,對吧?”

“……”謝朗沒說話,但也沒否認。

謝朗因為想要和他**所以不願意有任何幹擾,這讓黎江也愈發膽大起來。

他翻過身子趴在謝朗的胸口,小聲問:“朗哥,你也會想我嗎?我總是想你的,特別特別想你又不能和你打電話的時候……太難受了,然後就會看片。你呢,你會看嗎?”

他說一長串話時帶著一點小鼻音,前麵像是自顧自在軟綿綿地撒嬌,隻有最後才想起來要詢問。

“不會。”

謝朗語氣很硬地答。

他緊繃的時候線條漂亮的嘴唇會往下抿,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可是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又補了一句:“我不看。”

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想他,還是不會看。

兩個人之間一時之間有些沉默,但最後卻是謝朗先開口了:“你……都看什麽?”

他問得非常躊躇。

謝朗對於性……事有種奇怪的戒備,因此他們除了真的做的時候,幾乎對這方麵任何問題絕口不談,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例外。

謝朗居然真的有點感興趣——

黎江也頓時來了精神,他光著身子地伏到謝朗耳邊,像說悄悄話一樣地嘀咕著甜蜜的話,直到把自己說得臉都紅了,說完了就哧溜一下又溜進了被窩裏。

“……”

謝朗隱忍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對著被窩低聲問:“真的?”

“真的。”

被窩果然聽話地打開了一角,黎江也從裏麵露出紅撲撲的半張臉蛋。

這次謝朗也鑽進了被窩裏。

“唔啊……”

黎江也在他懷裏被撫摸得發出一聲很嫵媚的聲音,像是小動物的嚶嚀。

謝朗聽得身體一熱,他好像沒怎麽聽黎江也這麽叫過,於是忍不住又壓了上去,兩個人在被窩裏親昵著,直到床頭黎江也的手機忽然響了幾聲——

黎江也伸長手臂拿了過來,剛一打開手機屏幕就怔住了片刻。

是黎衍成發的語音微信,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優雅動聽,每一個字都有種美麗的腔調。

“小也,21歲生日快樂。給你挑了禮物,過陣子回國時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