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還有訓練,宋堯早早地準備出門,和剛從房間裏出來的冉凜撞了個正好,他似乎是剛起,看上去有點懵,沒有平日裏的那麽銳利,原本具有攻擊感的眼尾升起一抹紅,平白添了幾分易碎感,不過一個簡單的轉身動作就消失殆盡,背部流暢的肌肉線條透過單薄的絨睡衣隱約展現。

宋堯動作頓了頓,不由多看了他一會,這狀態有點不對勁。

“要出去?”冉凜問道。

宋堯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怎麽忽然主動起來了,一下感覺到了措手不及,隻好點點頭,“跑步去,”腦子一抽順口問道,“要不要一起?”

冉凜停了兩秒,在思考可行性,啞聲嗯了一下,然後快速關掉了房間門。

宋堯訕訕摸了摸鼻子,這好像挺防著他的。

等了五分鍾,冉凜穿著昨天的外套出門了,剛好宋堯也是那件類似款,不過兩人穿出來的效果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個溫潤和風,下一秒就會融化掉一樣,另一個則是冷冽,幾乎與氣溫合為一體。

宋堯注意到冉凜多瞥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往天上看了一下,這太陽也沒從西邊升起,目光中有一點不解,“你看我幹什麽?”

“帽子。”冉凜清了清嗓。

宋堯還以為什麽,抬手理了理,聲音含糊問:“我說怎麽不太舒服,那這樣呢。”

冉凜好像是真的樣子點看不慣,見他這個樣子,鼻腔裏歎了聲淺淺的氣,直接把兩端長短不一圍巾取了下來,羊毛的料子上尚且沾著零星的體溫和很淡的柑橘香,下意識得揉了揉,麵不改色重新整理一下。

“低頭。”他嗓音低沉卻不至於有很厚重的磁性,更多的是少年介於青年之間的沉穩。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宋堯一直這麽盯著他,不自覺地照做了起來,等到結束後才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好了?”

“嗯,走吧。”

平常跑下來的速度需要三四十幾分鍾左右,這回多了一個人出來,宋堯反而加快了速度,時不時用餘光打量身邊的人,冉凜始終距離著自己不到三四步的距離,心頭漸漸有種奇怪的想法。

......他不會是在黏著自己吧。

宋堯忍不住問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跑反方向嗎?”

“那條路人太多。”冉凜語氣平平。

宋堯信了,小小地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得太多。

兩人一路無言,也算是難得才有的情況了,到了冰場門口,幾個同隊好友朝著宋堯招手,他笑了笑表示招呼,然後回頭看去,隻發現了冉凜的背影。

宋堯眼睫撲閃了兩下,看著怎麽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抿了抿唇兩步並一步追了上去,可臨到跟前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那個,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他自己聽著都有點幹巴巴的。

冉凜淡淡嗯了一聲,眉眼微不可查得舒展開來,然後離開了。

“你這弟弟怪黏人的,看模樣冷淡,還知道送你過來,我家那個隻會把鼻涕往我身上擦,前兩天的時候又把楠`楓東西打壞了,又嬉皮笑臉。”來人是大了他兩歲的選手叫崔各,都知道他有個五六歲的弟弟,這會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還好吧,也就一般。”宋堯不著痕跡地擋住了他的目光,盡管知道冉凜不是這個意思,但語氣中流露著一種自豪。

冉凜是很好,認真又細心,雖然多數時候都知道拒絕自己,可最後還是同意了,頗有現在市麵上最流行的屬性...叫什麽傲嬌。

宋堯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我這是在說你弟弟,你笑什麽呢?”崔各隨口道。

“我是笑你。”宋堯不承認。

兩人鬧了會兒,熱身開始了,便都不再說話了。

宋堯反複一遍又一遍練習著自己的動作,總體來講已經很熟悉了,但在跳躍方麵始終都差那麽一點,要不是摔,要不是周不足,隻有一兩回才做成功,他稍稍地調整了一下身體,又再次投入進去。

因為一直並不滿意,所以中間都沒怎麽休息過,還是自己覺得不行了,才停頓下來,如此反複。

所以等到訓練結束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似乎下著點小雨,宋堯眼睛不大適應地眯了起來,過了一會才適應,他回到家的時候,也是一片昏暗,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宋堯想到什麽,給蘇柳發了個信息過去,得到的回複是他們在墓園裏,他皺了皺眉意識深處想到了早上冉凜不同尋常的反應,當下站起來便衝了出去,半途又折返回來,翻箱倒櫃也隻是找到一把雨傘,低聲罵了一句,又趕緊跑出去了。

晚上跑來墓地裏這對宋堯算是一次神奇的經曆了,他打著傘在底下看到了蘇柳的車快步走上前去,聲音又點急切,“冉凜呢?”

蘇柳眼睛裏明顯腫了,“還在上麵,他說呆一會就下來。”

宋堯問言立刻小跑上去。

台階是用岩石打磨過的,小小的雨滴數以萬計砸落了下來,產生出一道清脆動人的樂聲,回**在耳邊,到處都是鬆木,哪怕是,放眼望去幾乎都是鬱鬱蔥蔥的色調,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色彩。

宋堯也不知道具體是在什麽地方,隻能每層都看一眼,他撐著傘但也沒多大的用,肩膀上還是被淋濕了一片,不過總算是找到了冉凜,他腳步情不自禁放慢了下來。

冉凜半蹲在一個墓碑前,眼神看不到什麽情緒,有點空洞,他也不知道這樣多久了,發梢上掛了幾滴水珠,皮膚蒼白,唇上沒什麽顏色,眉目間鋒利不減,一身黑衣肅然透著股冰冷,樣子看著遲鈍了幾分,一直到傘在麵前落下一片陰影才有了一點反應。

宋堯沒有說話,他這是第一次用這種視角去看冉凜,內心複雜,手裏的傘不知不覺間往前伸了伸。

看到對方緩緩站了起來,他連忙跟著抬高了一點傘,估計是蹲了一段時間,所以需要時間去適應。

冉凜看清來人的時候,像是被雨水衝刷一遍的瞳孔深處微微閃爍了一下,宋堯跑得太急,白皙的皮膚上兩側浮起淺淺紅暈,下頜線些許收緊,因為沒帶圍巾,優越的頸線暴露無餘。

他不是在一個能夠很好壓製住性格的年紀,隻是本性使然,沒有能夠放肆的機會,即便是嚐試平息,連自己都能聽到聲音中的驚訝和一抹慌張。

“你怎麽來了,不需要訓練?”

“結束了,我就是有點擔心。”宋堯實話實說。

“我?”冉凜自動接話。

宋堯嗯了一聲。

冉凜稍微側了側頭,刻意不去看他,聲音倒是平常:“我又不會做什麽。”

宋堯卻聽到了一抹諷刺的意味,雖然這不是對著他的,但看到這副不願意配合的樣子,內心不由罵了一聲這倒黴孩子,開口自覺降低了八度,尾調帶著些氣音,“我知道當然你不會做什麽,但是現在先跟我下去,行不行?”

他是相信不管是多難過,冉凜也都不會拿著這樣的理由放棄自己。

冉凜此時用他看不懂的目光盯著地麵,還是一動不動。

這會換成宋堯手足無措了,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眼神期期艾艾,“你看現在的天也黑了,外麵下雨了,我沒有讓你不來,等下次再來,好不好?”

“哦。”

冉凜忽然又變得很好說話。

宋堯被他反反複複搞得偏偏又不能說重話,隻能好言相勸,心底都做好幾個回合的準備,聽到這個哦,差點脫口而出接一句乖。

“你先下去。”

冉凜懷裏突然塞過來一樣東西,是傘,他慌忙接住,不明所以往前走了兩步,然後才發現宋堯壓根沒跟來,便朝身後看去,發現對方留在原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說起鄔阿姨,宋堯是真的有印象,原先學過一段時間的芭蕾,就是她手把手教的,後來還是由她推薦去學了花滑,算起來也算是半個老師,雙手合十恭謹得拜了幾拜,才準備離開。

一抬起頭宋堯注意到冉凜站在不遠處單手撐著傘,眼神平靜,脊背挺直自成一格,這樣遙遙地望了不知道多久。

他以為是等急了,所以一路踩著水花快步過去,氣息略微不穩,“走了,改天我們再過來。”

“我們?”冉凜語氣有點不解。

宋堯,“怎麽了,鄔阿姨也是教我的老師,過來看一看她都不行,你以為我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嗎?”

冉凜半晌才吐出兩個字:“隨你。”

當是默許了,可聽著像是勉強才同意的。

宋堯輕聲笑了一下沒再鬧,“快讓我進去躲躲。”

用到傘的機會不多,所以家裏隻有一把小的,一個人綽綽有餘,但兩個人的話就顯得不夠了,空間驟然緊張了起來,肩膀貼著肩膀,氣息在空氣中略有交織。

雨沒有要減少的意思,落在台階上的聲音愈發大了。

“給我吧。”宋堯抬手準備把傘接過去,但是讓冉凜不動聲色躲避掉了。

“不用。”

宋堯莫名感覺耳後的那塊皮膚有些發癢,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他不喜歡自己貼上來的原因,默默地把手縮了回去。

剛剛過來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但等下去的時候才發現路還是挺長的。

到最後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是冉凜,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其實我原來沒打算回來,至少在參加比賽之前是不回來的。”

宋堯一愣,下意識看向冉凜深邃分明的側臉,而後者隻是目視著前方,他喃喃道,“因為鄔老師?”

“是,但也不全是。”冉凜的聲量融合在雨聲中。

而情緒像是潘多拉充滿魔幻色彩的盒子一樣,打開了就無法收回。

宋堯一時間都忘記了移開視線,滾動了一下喉結,手插到了衣服的手袋裏,不由握住了自己另外一張飯卡。

有那麽一瞬間,很想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