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家國離亂

高增虛咳了一聲:“這位……公子,老奴可以為您介紹本朝的製度。”

趙衍看了高增一眼,高增立刻閉嘴,而後趙衍的目光落在鍾執臉上。他看著鍾執,求證似的小心翼翼的重複:“你說,你喜歡我?”

鍾執沉默了一瞬,窗外雨水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趙衍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良久之後,鍾執才緩緩道:“皇上,你隻需要知道我會陪在你身邊,幫你奪回權利就夠了,你是皇上,不應該想太多。”

——太多的我也給不起。

“我是皇上。”趙衍偏頭看著他,眼中似乎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沒有絲毫波瀾,因此那眼神顯得分外妖異,“所以我現在想的應該是如何奪回權利。”

——有了權利,就可以把你留在我身邊。

鍾執看了他一會兒,直覺有些不妥,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妥,隻得轉頭看高增:“給我說說吧,關於官吏製度的事。”

高增躬身道:“本朝的官吏製度比較複雜,老奴一時也說不清楚,不過禦書房內有一部吏部的典籍,公子看了便可明白。”

“算了。”鍾執思襯了片刻,抬眼問高增,“洛朝無相,陸興安是否有資格升至宰相?”

鍾執覺得,要是他再說自己識字不多,所以您老還是說給我聽吧,絕對會被認為是來找茬的。有哪個助手會連自己領域的知識都不知道還不識字的?

所以他在自己了解不多的官吏中找了找,還真給他找出一個可以架空權利的。據鍾執了解,明代無相,雖然這直接或間接導致了皇帝忙不過來,隻好交一些權力給太監,於是宦官專政,但也說明了宰相這個職位並不是不可或缺的。

洛朝也無相,洛朝的無相和明朝的無相不同,明朝是直接廢除了宰相這個職位,而洛朝是這個職位存在,卻沒有人。宰相的工作是為皇帝分憂,協同皇帝處理政務,這樣看來,要是皇帝一個人就把政務都處理完了,宰相也就被架空了。

鍾執覺得陸興安升任宰相是合情合理的,畢竟現在奏折都是他在看,做的也就是宰相的活兒,而且在原劇情中陸興安後來也確實做到了宰相。

鍾執話一出,禦書房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高增猶豫了片刻,遲疑著開口:“皇上,由禦史中丞升任宰相古來有多例。”

“關鍵錯了。”趙衍淡淡道,“我是皇上。”

鍾執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微微一笑:“對,你是皇上,九五之尊,要誰生要誰死都是一句話的事。”

他一開始就想錯了,這裏是古代,實行帝王製,隻有趙衍還是皇上,他還能說得上話,那一切都不是問題。他此前想的什麽架空再扳倒都是狗屁。

關鍵就是,讓趙衍說得上話,讓他的話有人聽。

直接暗殺掉陸興安可以嗎?——不可以。

陸興安一死,陸興安一黨必定會亂,而且被陸興安掌握著罪證的人也會亂,到時候朝堂一亂,且不說趙衍能不能穩住局勢,就說北蠻,要是北蠻乘機南下,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如果給陸興安一個罪證再賜死呢?如果將陸興安手裏的罪證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呢?

皇宮裏的侍衛丫鬟太監也得換一換了,都是陸興安安排的人怎麽能行?

“高公公。”鍾執偏頭問高增,“現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是陸興安的人嗎?”

“不是。”高增躬身答,“皇上以前沒有管過宮裏的奴才,而且陸大人和皇上的關係宮裏的人都知道,皇上要有事奴才第一個想到的是去找陸大人也是理所當然——就連老奴也是,隻是現在皇上要對付陸大人,老奴自然站在皇上這一邊。”

“這樣麽。”鍾執摸著下巴,笑容詭異,“那就好辦了,他們隻是分不清誰才是主子而已。”他話音一轉,又道:“隻怕這其中有真正對陸興安衷心的人,那就難辦了,先嚇一嚇好了。”

說完他笑著看趙衍:“皇上你就找個機會……”

趙衍打斷他的話,側頭看著他:“我知道你想幹什麽。”

鍾執突然有些擔憂,趙衍其實沒幹過這種事吧?

“皇上你討厭嗎?要是討厭就我來吧。”

“怎麽會?”趙衍嘴角彎出一抹笑,“早晚要做的。”

“……你要是討厭我也可以。”

“不用了。”趙衍看著鍾執,眼神明亮,“我才是皇帝。”

鍾執突地一笑:“是,我的皇上。”

這一句話他說得溫柔至極,裏麵包含的柔情都能滴出水來。

趙衍看了他良久,鍾執隻是笑了笑,那笑容明媚燦爛,隻是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他俯□鞠了一躬:“皇上,我先回明仁殿,安排人去拿陸興安家裏關於朝廷官員的罪證。您昨晚在明仁殿過的夜,相信現在也傳到了陸興安的耳朵裏,他很可能會進宮來找您,請您愛惜自己,我會為您解圍。”

說完,他退了出去,畢恭畢敬,這個動作卻像是在他和趙衍麵前畫了道無形的鴻溝。

趙衍手抬了抬,又放了下來,緊緊抓住了寬大的袖袍。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告訴自己,以後你可以留下他,但不是現在。

鍾執走出景仁殿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剛剛他似乎對趙衍說了很深情的話?鍾哥那時隻是看著趙衍漂亮的臉蛋突然鬼迷心竅了啊,真的不是故意讓那孩子誤會,也希望那孩子沒有誤會。

回了明仁殿,鍾執把雁回叫了過來,告訴他關於陸興安府中藏有許多朝廷官員把柄一事,雁回立刻就出宮去辦了。

不過出鍾執乎意料的是,陸興安並沒有進宮,然後陸府又發生了強盜事件,他更加無暇進宮。

然後木蓮告訴鍾執,景仁殿那邊因為某個宮女多嘴讓去找陸大人來,被皇上下令活活打死了。而且皇上說,誰要是再幫陸興安做事,直接打死,要他們明白皇宮的真正主人是誰。現在景仁殿那邊人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個字。

鍾執聽到這消息時卻皺了皺眉,那宮女也沒犯大錯,隻因為趙衍要殺雞儆猴就將一個小丫頭活活打死……不人道啊。

為了不讓趙衍朝暴君方麵發展,鍾執決定和趙衍好好談談。

不過現在還有其他事要做。

“木蓮。”鍾執麵無表情說,“你讓陸府和皇宮周圍的人看緊點,要是有宮女太監去找陸興安,就把那人給記下來,然後告訴我。”

木蓮在鍾執決定要幫將軍府之後,就對鍾執惟命是從,雖然偶爾還是會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卻認真把鍾執的話聽在了耳朵裏。鍾執這麽一說,木蓮立刻就去辦了。

趙衍當天晚上就來了明仁殿,揮退了宮人,就拉著鍾執去睡覺。

鍾執卻表情嚴肅看著他:“趙衍,我們好好談談。”

趙衍冷冷問:“談什麽?”

“談人生、談理想——不對,我想和你談談生命。”

趙衍似乎完全沒覺得這個有什麽好談的,拉著他命令道:“陪我睡覺。”

鍾執:“……不談完不許睡。”

趙衍用漂亮的丹鳳眼看著他,吐出一個字:“說。”

“生命隻有一次,異常寶貴,我們應該珍惜生命……所以不能濫殺無辜,不能隨便剝奪別人的生命。”

趙衍麵無表情看著他:“你是在怪我打死宮女的事?”

鍾執看著他,點了點頭:“是。”

“一個宮女而已。”趙衍毫不在乎道。

鍾執皺眉:“人生而平等……”

……鍾執是個傻逼,居然在帝王製社會裏宣傳人人平等的概念。

“我是說,作為帝王應該一視同仁。”鍾執不自然地咳了一下,“而且作為帝王應該有一顆仁慈的心,要寬容。”

“殺雞儆猴。”趙衍說得理直氣壯,“是你說的。”

“但是我沒說把人打死,說點重話嚇一嚇就行了。”

“你不喜歡?”

“對。”鍾執聲音柔了下來,“我不喜歡。”

趙衍低聲道:“我明白了。”

第二天木蓮交給了鍾執一份名單,那是在趙衍發火之後去找過陸興安的宮人的名字,鍾執看了一眼之後就將名單收了起來,什麽都沒做。

鍾執開始想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過幾天會有人刺殺趙衍。他不知道趙衍被刺殺的具體時間,預防起來就比較麻煩,而且他也不能幹擾趙衍的出行。鍾執隻得叮囑趙衍出門要多帶點侍衛,一定要帶一個高手在身邊。

對於這次趙衍被刺殺的事他其實並不是毫無頭緒,他想了很多,最後覺得這是一個契機,趙衍身邊的護衛大換牌的契機。

隻是他不敢賭,畢竟賭注是趙衍的生命安全。

但不管他怎麽想,那一天總會來。他要把事情掌握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所以不會去改變趙衍的行程。如果那些刺客在那個時間刺殺趙衍,那是他提前知道的事,他甚至知道他們的刺殺地點。而如果改變了趙衍的行程,那刺客出現的時間地點都是不可掌握的事,更加危險。

這一天傍晚難得沒有下雨,晚霞紅豔。

入夜之後,趙衍從景仁殿離開,乘輦前往明仁殿。從景仁殿到明仁殿的路上,有一棵生長了幾百年的大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