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刑打開車門,粗魯地把林南杉塞了進去。
林南杉在座位上掙紮,他摁住她,線條冷硬的臉離她越來越近,眼神狂熱而危險,有種不死不休的瘋狂勁頭。
他警告她:最好別亂動,不然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他不是在開玩笑。
林南杉一愣,他把安全帶哢一聲扣上了。
他繞過去上車,強烈的壓迫感一下子消失了,林南杉舒了一口氣。
車在黑暗中飛速往前行駛。
林南杉輕聲說:你喝了酒還開車?
周刑麵無表情,說:開就開了!
還像以前那樣,不多說一個字。
林南杉:我們去哪裏?
“找個地方說話!”
他一打方向盤,車向一條小路駛去。
那是一個月圓夜,月華如水,清霜滿地,沙灘踩上去軟綿綿的,不遠處的海水黑黝黝地看不清,但平靜而溫柔。
他們默默並肩前行了一段,誰都不說話。四周寂如遠古,連那風也停了,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腳步聲。
林南杉說:你今天怎麽回事?都不像你了!
“是麽?”周刑自嘲地笑了笑:“我都忘記自己是什麽樣的了!”
這些年,他由一個橫衝直撞的毛頭小子變得成熟穩重,學會理性思考,學會全盤籌謀,學會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
他算是成功的,事業越做越大,可怎麽過得這麽不快活呢?
他胸臆間滿溢的苦澀翻湧,難以言喻的悲傷潮水般漫來,眼底竟有些濕潤。
他抽出一根煙,銜在嘴巴裏,低頭去摸打火機。
啪嗒一聲微響,一小簇紅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躍起來。
他一愣,把煙拿下來,說:你又開始吸煙了?
林南杉不說話,搖了幾下,火苗熄滅了。
她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皺皺巴巴的香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根細長潔白的煙,然後熟練地點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白白的煙霧,滿不在乎地說:緊張什麽?又不是吸毒!
周刑的眉頭皺了起來,上前一步,伸手去奪她的煙。
林南杉似乎早有所料,她輕巧地一躲,說:怎麽?你連我這點子快樂都要剝奪嗎?
她語氣變得很不一樣,刻薄而譏誚。
周刑心中泛起了酸楚,久久不語。
好一會兒,他才說:當年裴少波的手術失敗了?
“是!”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瞞我這麽久?”
周刑的聲音激動起來,胸膛在夜色中一起一伏。
林南杉淡淡地一笑:你也沒有問我啊!
周刑被噎住了,他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平鋪直敘的這句話裏有多少澎湃的怨恨。
當初是她要走,說走就走,不告而別!
他逼迫自己放了手,給了她自由,她還有什麽可怨的呢?
難道……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胸口橫衝直撞,呼之欲出。
不知道怎地,他竟隱隱有些興奮和喜悅。
他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說:南杉,我……
“你回去吧,老婆孩子在酒店等著你呢,別一時衝動,弄得大家都難受!”
林南杉把手抽出來,聲音冷靜得可怕。
周刑頓了一下,臉上有些疑惑。
他跟著林南杉的視線看到手上的戒指,突然明白她在想什麽了。
他短暫的沉默讓林南杉的心一陣抽搐,他們之間一直都這樣,隔著山又隔著海,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她一分鍾都不願再待下去,轉身就走。
剛走兩步,就被周刑從後麵抱住了。
他抱得非常緊,胳膊像鐵鑄的一樣,林南杉幾乎喘不上去了。
她憤怒地在他懷抱裏掙紮,叫道:周刑,你不能太貪心,你不能什麽都要!
周刑不管不顧,輕吻她潔白的耳垂,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他溫柔地安慰她:南杉,南杉,別激動,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
他急急地把戒指褪下來,塞到她手裏,林南杉不肯拿,他抓住她的手指摩挲戒指的內側,說:你感受一下。
林南杉突然不動了,戒指內側刻了字,刻得很深,一下就能摸出來,是他倆的姓氏,中間有一顆心。
她僵住了,一百個念頭在心裏飛轉。
她突然轉了過來,眸光閃了閃,眼底有些溫柔在浮動。
她看著一臉熱切的周刑,視線慢慢模糊了。
周刑像是想到了什麽,伸手去解襯衣的扣子,卻怎麽也解不開。
他一燥,雙手用力,直接撕開。
紐扣四濺,堅實的胸膛露了出來,上麵掛了一個鏈子,下麵墜著另一個戒指,在月光下發出柔和的銀光——是同款的情侶戒指。
他拽下來塞到她的手心裏,說:這個是你的,我本來要拿它求婚的,你卻一聲不吭地走了。你不在的時候,它一直都在我的胸口,從沒離開過。
他望著她,眼神熱烈而痛苦。
林南杉不說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臉色蒼白到妝都遮不住。
好一會兒她才說:那……那……那你女兒,你老婆,你們一家三口……
周刑說:沒有一家三口,沒有老婆,但女兒真的是我的……
說到後麵聲音低了下來:我不可能不管她,如果你介意……
“周刑!”林南杉突然大叫一聲:你難道是真的不懂嗎?我介意的從來不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前女友,她們和我有什麽關係?我介意的是你,是你的態度,是你一有風吹草動就把我往外推的態度!
她越喊聲音越大,淚如雨下,仿佛要把自己多年的委屈都要喊出來一樣!
往事一幕幕湧現,她心裏仿佛有根弦生了鏽,卻被人再度拉起,喑啞顫抖地呻吟著,磨挫得她陣陣疼痛。
她啜泣:周刑,永遠別低估了一個女人願意和你同甘共苦的決心!
周刑看著她痛苦的樣子,眼底一陣刺痛,他緊緊抱住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他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那裏很快就濕了一片。
他聲音有些哽咽:南杉,好南杉,咱們重新開始好嗎?
林南杉突然不動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推開了他。
短短一瞬,她的臉已經恢複了平靜,眼睛清明,仿佛剛才那個痛苦到幾近瘋狂的女人不是她一樣。
周刑的心慢慢下沉。
她說:周刑,咱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在過家家。不管有沒有誤會,錯過就是錯。這幾年橫在我們中間,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我們回不去了!
她說得很慢,幾乎一字一頓。
似有鞭子狠狠抽在心上,周刑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中。
他剛想說些什麽,林南杉伸手製止了他,她說:你大概不知道,少波去世前,我和他複婚了。現在他雖然去世了,但我依然是裴太太,永遠都是。
這話就像尖刀,一下穿透了周刑的心口,血肉淋淋。
他突然回過神:那你還接受劉楓的追求?為了折磨我嗎?
林南杉一愣,突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良久,她止住笑,說:就像吸煙一樣,我的生活裏總也要有點快活啊!我實話告訴你,周刑,他並不是和我約會的第一個男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一把火在周刑體內火燒火燎地燃了起來,他深深呼吸了好幾次,臉色才平靜下來。
他說:既然如此,我願意加入他們的隊伍!
什麽?
林南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以前那個驕傲的男人哪裏去了?或許,他是真的喝醉了!
畢竟,海邊月色下說的話都不能作數,第二天風一吹就會無影無蹤。
她心裏一陣悲涼,為自己,為周刑,也為捉弄他們的命運之手!
她曾經以為愛是衝動,是某個瞬間忽然想要將某個人擁入懷中。經曆了這麽多,才慢慢明白原來愛這件事並不是隻是一瞬間的原始吸引,而是經年累月後的陪伴。
她突然泄了氣,不願再糾纏下去,她說:送我回去吧,孩子看不到我不肯睡。
破鏡難圓,覆水難收,勉強拚回去不僅無法光潔如初,還全是裂痕,時刻提醒著你過去的痛苦。
就像現在,一聲孩子就足以讓周刑沉默。
他點頭,倆人緩緩往回走,四周是沉沉的夜色,陰冷、寂寥,走了兩步,周刑突然脫下外套,不由分說披在林南杉身上。
外套上帶著他的體溫,味道,還有嗬護——遲到的,林南杉閉了閉眼睛,努力壓下了洶湧的淚意。
夜深了,海水寂寞地衝擊著沙灘,周邊空無一人,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像兩個踩高蹺的人,忽遠忽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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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杉向北行
露西花著
內容提要:林南杉自小是別人家的孩子,甜美乖巧,上名校,工作體麵,嫁金龜婿,順風順水,一向是家族的榮光,父母的驕傲。生活卻來了個急轉彎,婚姻發生變故後林南杉辭去上海的工作回老家療傷,家卻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可親的地方:拆遷後親友心態扭曲膨脹,父母對她失望透頂;兒時的兩位閨蜜自決裂後各有了不同的人生,有的落魄,有的貌似得意;昔日暗戀她的同學伸出援手卻讓她陷入小三的境地……林南杉堅強麵對這些瑣碎和煩惱,陰差陽錯下遇到了性格冷淡的男主,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明明彼此吸引偏又克製而戒備,兩人如同傾城之戀裏的白流蘇和範柳原,你進我退,經曆了很多高低起伏,終於走到一起。
林南杉的前夫卻突然出現,他的苦衷和留戀讓她無法決絕,男主心生嫌隙,偏他的前女友又帶著私生女出現,兩個人誤會重重,林南杉最終做出了讓人心碎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