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杉看著鍾子堯:聽說你最近在鬧離婚?
鍾子堯有些煩躁,說:南杉,不關你的事!
林南杉微微一笑,說:可是你太太不這麽認為,
她眼波一轉,看向周刑,說:這位周先生也不這麽認為。
周刑被她這麽一看,不知道理虧還是怎麽地,心頭一跳,視線移到別的地方,避開她的目光。
李婷宜冷笑:你敢說你和他最近沒來往?
林南杉點頭:這個的確有,我剛從外地回來,作為老同學,他熱心幫我找房子,我請他吃了兩頓飯表示感謝,如此而已。鍾子堯,你自己告訴你老婆,咱們有沒有超出這個範疇的任何不正當關係?
說到最後一句,神情凜然。
鍾子堯搖頭,幹脆利落地說:沒有!
想一想又說:就算有也是我剃頭擔子一頭熱,從讀書到現在都是。
鍾子堯目光灼灼地看著林南杉,既然已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沒必要再煞費苦心地隱藏自己的情感。
李婷宜受不了鍾子堯這副奴才樣,聲音立刻尖利起來:哎呦,你**男人的本領倒真是一流,又能做婊子又立得了貞節牌坊!
“李婷宜!”周刑和鍾子堯不約而同地嗬斥道。
李婷宜卻像被激怒的獅子,聲音越發高亢起來:怎麽?嫌我說話難聽啊,那就別做不要臉的事情,自己的男人守不住就勾搭別人的,道行夠高的呀?
話越說越難聽,眼神噴火,感覺下一秒就要撲過去撓她的臉。
林南杉垂眸靜坐,臉上波瀾不驚,似乎什麽都沒聽到。
她把手伸進手提包裏,拿出厚厚一疊證書,說:你可能還不了解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咱們這個城市的07年的文科高考狀元,在複旦讀了七年,本碩連讀,年年都拿特等獎學金。畢業後我進了一個知名的財政機構,曾協助十餘個公司順利上市,去年有幸被提名上海市優秀青年代表,也獲得過無數其他或大或小的獎勵,桌上的都是證明材料,你盡可翻閱一下。
這是啥套路?大夥兒一愣,李婷宜用手扒拉了兩下,那些燙金的證書不像是假的,它們在日光下閃著微微的光芒,一直刺到她的眼睛裏。
她理直氣壯地說:那又怎麽樣?名校高管就了不起?會讀書就可以插足別人的婚姻?
林南杉搖頭:我沒有炫耀的意思,我隻想告訴你,我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人,我想要的東西自己就可以得到,不用攀附任何人。
周刑嘴唇緊抿,眼神閃爍不定,鍾子堯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李婷宜陰陽怪氣地說:是,你優秀,可還不照樣守不住自己的男人!哼,離了婚被趕回娘家,又惦記別人家的……
林南杉並不生氣,她又拿出一張照片,心平氣和地說:再給各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前夫裴少波。
照片上林南杉麵目清純,白衣黑裙,正甜甜蜜蜜地依偎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衣著考究,戴著金絲眼鏡,儒雅又英俊,就像韓劇的男主角。
林南杉繼續往下說:他是我大學時的師兄,複旦的博士,現在某知名跨國公司的財務總監,年收入百萬往上,還有分紅,對了他爸媽都是外交官,常駐比利時。
她驀然抬眸,眼中乍現銳利而驕傲的光芒:你們看清楚了,就是這樣的男人我一樣說不要就不要了!
出於教養,下一句難聽話她含在嘴裏沒說出來:你老公這樣的貨色我豈會放在眼裏?
但在場的每一位分明都接收到了這個訊息,隻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甩了一耳光。
鍾子堯更甚,他局促地換了個姿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婷宜小聲嘟囔:誰知道是真是假……
林南杉越發和顏悅色,她說:我這裏有他的名片,隨時歡迎你打電話查證,我們雖然分開了,但他是個非常有教養的人,我相信他會非常樂意幫你解開誤會,更何況……
她頓了一下:他一直在等我回頭。
李婷宜不說話了。
林南杉笑,說:鍾太太,我沒有別的意思,您的老公也非常優秀,同為女性,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擔心,也建議你們多溝通,最好關起門來慢慢解決,我還有別的事,不奉陪了!
言罷起身就要走,鍾子堯忍不住出聲:南杉……
卻欲言又止。
林南杉回頭,冷靜地說:鍾子堯,感謝你之前的幫助,祝你們幸福,再見!
她神情冷漠,帶著點遙不可及的高貴,還是鍾子堯記憶中女神的模樣,她從未下凡,隻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心生綺念和妄想,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
鍾子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神情千變萬幻。
李婷宜心有不甘,說:你現在說得好聽,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出爾反爾再來找他幫忙?
林南杉輕蔑地一笑:你問問你老公,我何曾主動找過他一次? ,
頓一頓,她又從包裏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說:罷了,你看看這個!
李婷宜一把抓起來,看了一會兒,驚疑不定地說:流產?你什麽意思?
林南杉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說:這是我離婚後一個人去做的手術,到現在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都會夢到這個孩子,將心比心,我豈會讓你因為我失去自己的孩子?
眾人一驚,李婷宜磕磕巴巴地說:你告訴我這麽隱私的事情幹嘛?
林南杉逼近她,眼睛裏突然躥出怒火,她一字一頓地說:當然是為了讓你放心,也是為了幹淨利落地從你們這個爛泥潭裏拔出腳來,我做人向來清清白白兢兢業業,為什麽要受這種侮辱?
李婷宜被她臉上的驕傲和語氣裏的憤懣震住了,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一走出茶館習習涼風就撲麵而來,林南杉收住腳步,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顆心好像快要炸裂了,眼底熱熱的,似乎有眼淚要噴出來。
身邊突然傳來腳步聲,有人說:我送你回去。
林南杉沒回頭,梗著脖子說:不用!
聲音哽咽,滿滿都是倔強。
一支煙突然遞到眼前,周刑說:那抽一支解解晦氣唄!
林南杉來了脾氣,一伸手把它打到地上。
周刑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這才對嘛,哪個好女孩抽煙啊? 你要早這樣我就不會誤會了。
理直氣壯地推卸責任。
林南杉的淚意一下子收住了,她看看他,無比諷刺地說:“先生,現在是2019年,大清滅亡很久了。”先生,現在是2019年,大清滅亡很久了。
周刑舉手投降: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姑奶奶請上車吧!
林南杉瞪他一眼,踩著高跟鞋噔噔蹬上了車。
倆人一路無話,林南杉靠著車窗閉眼假寐。
這樣撕心裂肺地鬧騰了一場,看似大殺四方,痛快地出了一口氣,但何嚐不是在傷害自己——用自揭傷疤這種慘烈的方式。
她很疲憊,有種從白熱化的賽場上退下後的虛脫感,新仇舊恨一並被攪騰起來,一顆心時而架在火焰上烤時而泡在冰水裏,遲遲平複不下。
車很快停到了小區了,林南杉睜開眼睛,又變回了那個斯文有禮的女人,她客氣而疏離地說了聲“謝謝”:謝謝。!
不等周刑回答拉開車門就下去了。
周刑一句“對不起”還沒來得及出口,隻好生生憋了回去,眼看著她踩著高跟鞋搖搖擺擺越走越遠,他隻好自嘲地摸摸鼻子。
咳,這事兒說到底是他們不地道,好像合夥欺負一個弱女子似的,還逼得人家自揭傷疤才罷休。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女人性子夠烈的,真看不出來有那股子狠勁兒。
周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一側臉卻看到副駕駛座下的碎紙片,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像一群折翼的小粉蝶。
他蹙著眉頭仔細看了一會兒,竟是林南杉和她前夫的合照,幾乎被撕成粉末,這得有多大的恨意啊。
一連三天,周刑每次從林南杉門口經過都會下意識看一眼,盤算著碰上麵了給人家道個歉,這年頭,誰活著都不容易。
不想林南杉的門一直沒開,要不是偶爾能聽到裏麵的動靜,周刑幾乎要懷疑她已經搬走了。
到了第四天,林南杉突然跑來敲他家的門,周刑一愣,有點受寵若驚,趕緊往裏麵請,林南杉卻站在門口不動。
她遞了一串鑰匙過來,說:這是房間鑰匙,家裏我已經收拾利落了,你可以來看看,鍾子堯那裏我不方便再接洽,既然房子是你姐姐的,交代給你也一樣。
周刑很驚訝:你不是交了一年的房租嗎?
林南杉說:交就交了,不用退,就當我給鍾子堯的服務費!
周刑看看她,眉眼冷酷,言辭鋒利,像座冰山一樣拒人於千裏之外,竟反過來有些同情鍾子堯,倒是枉費了他這一腔柔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之前的事……
林南杉說:不用勸我了,我從上海回老家是要躲清靜,不是來陪你們過家家的。
那是個夏天的清晨,陽光自門縫裏透過來,金黃的光籠著她小小的光潔的臉,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著,要多驕傲就多驕傲。
周刑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真有些有眼不識泰山,她這種女人,怎麽會委身去做什麽小三?隻怕鍾子堯離了婚,明媒正娶,她眉梢也不會動一下。
林南杉搬走後,周刑鬼使神差般地開了她家的門,像是魔法師輕輕揮舞了一下魔杖,一切都恢複了原先的樣子:空空的花架,安靜的家具,緊閉的窗簾,仿佛這裏從來沒有闖進過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女子。
她來得急也去得也快,就像一陣龍卷風,又像一場春夢了無痕,他剛想走近仔細看看她,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