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俞佳的離開給我帶了多大的傷害。
那天從俞佳家裏出來之後，俊一就一直望著我，他說，“孔晴，有些事，就隨緣吧。”
我想抱著他說些什麽，可是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口。我也終於知道，許多事若要變遷，根本由不得人。因為人的力量至為軟弱。
俊一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我突然叫住他，“俊一，今後你有什麽打算？”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過頭來，“不管怎樣，我會好好參加這次的比賽，之後……再看吧。”
俊一說完就離開了，許明軒一直站在我身後。自從我看到俞佳的短信他就站在我身後望著我，他沒有問俊一和我的事，他隻是走過來輕輕地抱著我。
我想我是感激許明軒的，但是看到他的時候，我終究覺得心裏不安。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冷靜一會。”
躺在**的時候，我就一直盯著天花板發呆，我的腦海裏全是俞佳。她怎麽會那麽傻呢？她明知道俊一心裏不是愛她，她還要和他結婚。我又怎麽會那麽傻，為什麽會一直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我就向許明軒辭了職，我說，“對不起，明軒，我想冷靜一下，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好嗎？”
公司裏沒有人知道我和他的事，雖然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但是我想請他最後一刻再向公司宣布，隻是沒想到，還沒來得宣布我們的婚事，就已經沒有了這個必要。
許明軒說，“好，但是，你還會嫁給我的，對不對？”
我望著他，“當然，我一定會嫁給你的。我愛你。”
他走過來緊緊地抱著我，我趴在懷裏都覺得對不起他。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我真的沒有心情再去結婚，我傷害到了俞佳，親手毀了她的幸福，我又有什麽資格在這個時候貪圖自己的幸福？
“我會好好的，”我對許明軒說，“公司還需要你，你不要為了擔心，過一段時間我就來找你，好嗎？”
許明軒吻了我，我也吻著他。
那個吻，大該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帶一點點澀，又有一絲絲甜，那是愛之吻。
我窩在**睡了一個星期，我不敢讓自己清醒，腦袋一有意識的時候就會想到俞佳。她現在去了哪呢？我不知道，我打過她的電話，可是已經成了空號。
許明軒來看過我幾次，可是我不想見他。我媽說他每次來都會在樓下站一會才離開。我想，許明軒心裏也一定很難受吧。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決定的，等過了這段日子，我就嫁給他。
在這個世界上，能有一個鐵了心對你好的男人，太少了。
我以為我真的會和許明軒在一起。可是一個星期之後，當我知道了蘇麥的死訊我才知道，有些人，忽然就咫尺天涯了，根本由不得你。
蘇麥的死是她的姐姐蘇暢告訴我的，她說，“你是孔晴吧，我是蘇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蘇麥死了。今天是她的葬禮，你能來參加嗎？”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蘇暢之所以告訴我那個消息，是有目的的。
對於蘇麥的死，我很意外。可是當我知道林朗早就知道她會死的時候，我更加意外。
我去，我當然要去。不知道為什麽，聽到蘇麥死的消息，我隱約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她怎麽會那麽突然就死了。
我去參加蘇麥的葬禮時沒有告訴我媽，也沒有通知許明軒。我隻身前往，然後便在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群裏看到了林朗。
我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大概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在我的記憶裏都那麽模糊不清。他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麵，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可是他看上去不是。他像是釋然，又像是沉思。他就那樣望著墓碑上蘇麥的相片出神，我也順勢望過去。
蘇麥的樣子那麽熟悉，她對著鏡頭微笑。除去她把林朗從我身邊搶回去不說，她其實是那種看上去很有味道的女人，我骨子裏一直都想做個那樣的女人。如果她不是林朗的前女友，我想我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她怎麽突然死了？
我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因為我穿過人群站到林朗身邊的時候，他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又轉過去。我知道，那個時候不適合說話，我隻是想知道，那個時候，林朗在想什麽。
我是在回去的路上聽到人群議論才知道蘇麥的死因的。
“造孽啊，年紀輕輕，怎麽會得那個？”
“聽說是被人傳染的，也怪她啊，不知道珍惜自己。”
“是她跟的那個男人吧？聽說那個男人可過得好好的呢，現在人死了，都沒見來送一送。”
“什麽男人啊？那個小夥子是誰啊？不是他嗎？”
“那個蠻帥的是吧？不是他，聽說他是小麥的前男友。小夥子人真好啊，自從知道小麥得了那個病就回到她身邊一直照顧她，說是要陪她最後一程。”
“其實也不能怪小麥啊，她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找個有錢人也不是她的錯。造孽啊，怎麽又得了那個。”
“我怎麽聽說是小麥做那個才得的。”
“好了好了，不要瞎說了，人都不在了。”
從那些人的七嘴八舌中我想我大概已經知道了什麽，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擠在人群中，突然覺得很疲憊。我抬頭去尋找林朗的身影，人群那麽擁擠，全部都是黑色的衣服，我怎麽也看不到他。可是我卻看到蘇暢。
讓我很意外，對於蘇麥的死，蘇暢好像早就知道一樣。事實上，蘇暢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更多的事。
蘇暢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我想張口問她蘇麥是怎麽死的，但是忍住了。因為我聽到她指著前方說，“林朗就在那裏，你去看看他吧。”
我順著她的手指便看到蹲在墓碑前的林朗。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林朗會再次見麵，我以為在上次他匆匆離開之後，我們再也不會有交集。我們在各自的世界裏互不幹擾，可是現在命運又把我們拉到了一起。
我就站在他的旁邊，看他深情凝視著蘇麥的相片，時光在我們的靜默中悄悄流逝。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個食堂，他敞開著襯衫穿著人字拖對著我不懷好意的笑。才一眨眼，那些時光就早已隨同青春舊年一同消失不見。
“你還好吧？”我也蹲了下來。
林朗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我在他的心裏一直都隻有一眼的價值。但是他沒有說話，隻是那個時候我似乎聽到了他那一聲輕輕的歎息。
在回去的路上，林朗依舊沉默著沒說話，陽光灑在我們的麵前的路上，有輕微的風吹來。林朗突然說，“你怎麽來了？”
其實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參加蘇麥的葬禮。我還記得在剛聽到林朗是因為她才離開的時候，我恨不得她馬上去死。可是現在她真的死了，我竟然會感到特別難受。我想起我和蘇麥的唯一一次談話還是在我生日的那晚，她低著頭哭泣，她說林朗多麽的傻，她懇求我不要恨林朗。
那個時候我就明白，其實蘇麥當初離開林朗也是迫於無奈的吧，她畢竟還是愛著他的。若不然，她也不會哭。
每個人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誰又有資格去恨誰。
“大家認識一場，也算朋友。來送她最後一程。”
林朗是在我說完話的時候突然把手放到我的頭上的。我像是被驚動了一般站在原地不敢動。他放的很輕，很慢。後來我在想起這個動作的時候，總覺得那隻是我的臆想，因為林朗對我從來沒有那樣溫柔過。
他凝視著我，我見過那眼神，他每次望蘇麥的時候都是那樣深情。
林朗就是在我摒住呼吸的時候說話的，“孔晴，這麽久不見了，你變了好多。”
“你又何嚐不是呢？”我也望著他，可是那句話我終究沒有說出口。我說，“你還好吧？”
“其實，”林朗把手移開，“我一早就知道蘇麥會離開，現在這樣，我也算是死了心。”
“你真的那麽愛她嗎？”我突然就哭了。
可是林朗沒有回答，他用手為我輕輕地抹去眼淚。他的手碰觸到我的臉，就好像在撫摸一塊絲綢那麽輕。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聽說你要結婚了？”
對於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是我突然又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問過他的問題，“你愛過我嗎？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愛過我？”
那個時候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林朗的表情，我想從他的眼神裏找到一點答案。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個時候突然又問起那個問題，隻是，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我內心深埋的秘密的。我發現我一點沒有忘記林朗。這麽久了，我們各自過著生活，我也以為我真的早已忘了他。我已經有一個很愛我我也愛著他的許明軒。可是，當我突然間又重新看到林朗的時候我有點迷茫了。
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愛上一個人難，還是忘記一個人難呢？
我隻知道，如果那個時候林朗說他愛過，我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的。
可是他沒有，他既沒說愛過，也沒說不愛。他隻是說，“孔晴，答應我，你一定要很幸福。”
蘇暢是在我從葬禮回來的第二天約我見麵的。
那天林朗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我站在原地，沒有追去，也沒馬上回去。我就那樣望著他邁著慢慢的步子一步一步離我遠去，我問我自己，是不是有些人，真的錯過了，就不在了呢？
但是蘇暢給我的答案卻不是。
蘇暢說，“你知道林朗當初為什麽突然就離開了你嗎？”
我望著她，不搖頭也不點頭。
“其實小麥是在跟了那個男人之後才有那個病的，”她望著我說，“艾滋。剛開始，她以為是被那個男人傳染的，可是有一次回老家才知道，原來是吃母乳才得的。奶奶說我媽就是因為那個，在我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老家在河南，我們那個縣有很多得那個的。都是大人早年賣血得的。小麥是前不久才發病的，她發病的時候我以為我也有。所以我也離開了許明軒。”
蘇暢說那些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但是在提到許明軒的時候，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了。
她接著說，“我爸比我媽死的還早，聽我奶奶說，我媽看到她生的是雙胞胎看都沒看過就把我交給我了大姨。因為我大姨不會生育。所以我沒有吃過我媽的奶。也沒有那個病。我不怪我媽，我家窮，窮的她隻能一直靠賣血來維持生計。可能打小就因為貧窮怕了，我和小麥都渴望過有錢人的生活。所以後來她離開了林朗了，跟了一個比她大二十歲的老男人。”
蘇暢說那些話的時候眼淚是濕潤的。我遞給她紙巾，她擦了擦又說，“憑良心說，林朗是個好男人。也不知道他怎麽就知道小麥得了那個病，他就奮不顧身地回到小麥身邊照顧她。他說他要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小麥一直都不肯，小麥跟我說過，她說是她對不起林朗。她打他罵他，可是林朗就是不肯離開。”
那個時候我的眼淚早就流了下來，可是在聽到林朗那樣對蘇麥的時候，我的心還是鑽心的疼。
“我告訴你這些，”蘇暢說，“是想告訴你，你愛林朗愛的沒錯，如果你還愛他，就回到他身邊吧。他當初離開你不過是有苦衷的，並不代表他不愛你。”
蘇暢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就趴在桌子上哭。我的腦海裏全是林朗和我在一起的樣子，他騎著自行車載我，他吻我，他調戲我。可是林朗，他為什麽要這麽傻？又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沒有答案，我隻是覺得我特別想林朗。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十足的大傻X。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麽錯一樣。
所以我去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