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超級流腦疫情專家小組成員,資深病毒專家王洪濤教授從一位危重病人的腦脊液中分離出了一株病毒。這一發現需要立刻在超級流腦專家小組內部進行論證,一旦被證實,預示著超級流腦的治療有望突破。陳辰是這個專家小組的組長。

“確認是病毒嗎?”坐在車裏,陳辰緊鎖眉頭,詢問前來接機的助手江飛。

“應該錯不了,王教授他們都非常興奮。”坐在副駕駛座的江飛,一臉燦爛的笑容,遞給陳辰一疊病例,“陳教授,有問題嗎?”

找到病毒,本應是件令人振奮的事情,這意味著超級流腦的病原體被他們找到了。但讓陳辰擔憂的是,之前超級流腦患者的腦脊液“抗原”檢測一直都呈陰性(抗原即是病毒/細菌,如抗原呈現陽性,則可表明腦脊液中存在病毒/細菌),這次檢測出一例陽性,會不會是個烏龍?又或者,病毒開始變異了。

陳辰沒有回答,他翻看著病人的病例,在尚未親眼看到病毒之前,他回答不了任何問題。昨天,莫思傑對他說的那些話,讓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合上病例,他轉向了另一個話題:“MTX小鼠水迷宮實驗數據帶來了嗎?”

江飛利索地從背包裏掏出一疊材料,遞給陳辰。這也是陳辰在登機前特意叮囑的。在斯坦福讀博期間,陳辰對鎂離子和大腦記憶功能的關係有了突破性的發現,《神經元》雜誌刊登了他的論文《鎂離子可增強大腦記憶功能》,當時在腦科學界引發了不小的轟動。

在論文中他提出“補充鎂離子對提高大腦的記憶能力有奇效,也可能成為預防和治療腦衰老疾病的重要途徑”。讀博期間,在夏楠的幫助下,他從10000多種化合物中篩選出了3種鎂離子化合物。如果沒有在化學領域極具天賦的夏楠,他不可能迅速把目標鎖定在3種鎂離子化合物上。回國後,他帶領實驗室的團隊,在這篩選出來的3種化合物中,找到可以增強人類大腦記憶力的物質——MTX。研發一種可以提高人類大腦記憶的藥物,陳辰認為,這或許也是攻克阿爾茲海默症的一個新的方向。

實驗數據非常不錯,這兩個月的實驗表明,MTX對提高記憶的確有驚人的效果,但現在擺在陳辰麵前的是比篩選化合物更難的難題:如何讓化合物穿透血腦屏障進入大腦。

血腦屏障是血液與腦組織之間的屏障,它就像是大腦的守衛者,可以限製物質在血液和腦組織之間進行自由交換,阻止有害物質進入大腦,保護神經中樞係統正常的運行,但同時也阻擋了很多藥物進入或隻能讓極少量的藥物進入大腦,致使一些大腦疾病得不到有效的治療。

陳辰從肺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這道阻礙著他科研深入的血腦屏障,在誘發流腦的病原體麵前卻是不堪一擊。流腦的成因正是病原體透過血腦屏障進入腦膜內形成炎症,破壞大腦中神經係統的正常功能,幹擾神經元的連接,甚至減少神經元的數量。超級流腦的吊詭之處,恰巧就在根本找不到病原體。

中國超級流腦疫情研究中心設在南方大學附屬醫院,這是陳辰要求的,必須與一線臨床親密協作,及時掌握患者的臨床表現和治療過程中的用藥反應。

陳辰推開八樓會議室大門,專家組的9位成員圍著長條形會議桌正襟危坐,正對著門的幕布上,一個淺粉色圓形病毒占據在投影屏幕的正中央,病毒的包膜上有形狀類似日冕的棘突。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這張圖片吸引過去。

“冠狀病毒?”陳辰沒有絲毫的客套,望著投影儀上的病毒脫口而出。

“我們目前暫稱它為‘超級R—病毒’。”王洪濤教授笑答道,他是病毒的發現者,也是國內權威的病毒研究專家,“這是一種非典型性的冠狀病毒。”

“怎麽發現的?腦脊液“抗原的檢測出現陽性了嗎?”麵對比自己資曆更老的王教授,陳辰的追問沒有增加任何委婉的語氣詞,這倒不是他仗著自己專家小組組長的身份,隻不過是他對科學嚴謹的一貫作風,但在旁人聽來總是不舒服。

“陳教授,你這是在懷疑我的檢測結果?”王教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在病毒研究領域,我有百分百的自信,腦脊液檢測已經呈現陽性,這種病毒具有極強的神經係統嗜性,我們認為病毒正在呈現變異,所以被我們發現了,可以推斷出它就是超級流腦的病原體。”

“臨床治療嚐試過抗冠狀病毒的藥,完全無效。若真是冠狀病毒,它應該對藥物敏感。”病毒發現的過程、場所和條件是否科學嚴謹都有可能影響到檢測的結果,“有沒有可能是程序出錯?我想重新抽取病人的腦脊液,再做一次病毒分離。”

“非常不幸,病人在一小時前剛剛去世。”

“其他同批病人的腦脊液中還有分離出同類病毒嗎?”

“陳教授,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根據已經發現的病原,找到治療藥物和研發疫苗。”

“王教授,根據這個病人的病例記錄,我認為他的各項臨床症狀都不典型,可能存在誤診,他並不是一名超級流腦的患者。”

“陳教授載譽而歸,又為諾菲製藥免費宣傳安他敏在治療超級流腦上的奇效,卻在這裏阻礙本國科研的發現,我懷疑你的心偏向諾菲,不再適合擔任超級流腦專家小組的組長!”王洪濤教授斜睨了陳辰一眼,氣氛相當微妙,“聽說諾菲製藥創始人尤利西斯私人讚助了陳教授南方大學實驗室的經費。”

王洪濤教授的一番話,令陳辰一時語塞,他想提出抗議,想說些話,隻是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科研討論居然上升到了人身攻擊,對一個科學家最大的侮辱,不是學術平庸,而是對國家懷有異心。王教授的這番話,若是公開到媒體上,添油加醋後他陳辰就是個科學間諜。

其實,陳辰被任命為超級流腦疫情專家小組組長,組內一直有不同的聲音。太年輕了!專家小組裏麵,有很多比他資曆老的,也有在流行病學研究上做出過重大貢獻的,更為重要的是超級流腦疫情屬於流行病學的範疇,他陳辰在腦神經科學上的確權威,但在流行病學上,還嫩得很。在這個資曆與能力同等重要的體係裏,組長這個身份常常讓陳辰如坐針氈。

會議不歡而散,離開南方大學附屬醫院,陳辰決定去一趟安和療養院。他和莫思傑的聊天在講到父親陳天白的名字時被打斷,艾伯特教授的死、超級流腦,父親有什麽可以幫得上忙的呢?

父親和艾伯特教授、尤利西斯是昔日斯坦福腦神經學院的三劍客,艾伯特教授曾經告訴陳辰,他父親陳天白在腦科學領域的才華遠高於他。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父親在21年前竟然精神失常了。

陳辰一直無法相信,父親會因為一次實驗的失敗而精神錯亂。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科學是從失敗開始的”。

又是21年前!陳辰忽然覺得那一年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可惜父親現在沒有辦法與人正常交流。

當陳辰趕到病房的時候,一場“暴亂”剛剛被控製住。護士告訴他,陳教授這些日子的情緒非常不穩定,病情有惡化的傾向。

被白色布帶綁在**的父親仍然拚命掙紮,護士把父親照料的很好,但掩蓋不了他的憔悴,沙啞的聲音在不停地嘶吼後,慢慢弱了下去,鎮靜劑開始發揮作用了。

陳辰猜測父親應該是看到了艾伯特教授被害的消息受了刺激。腦科學界權威專家艾伯特教授於實驗室被殺的新聞登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父親和艾伯特教授曾是最好的朋友,在艾伯特教授還沒有閉關前,他每年都會飛來中國看望父親。

陳辰不想回家,雙眼圓睜地躺在病房的沙發上,一抹月光從窗簾縫隙投入,照在父親瘦削的臉龐。對於父親,陳辰的心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情。父親對他的愛太深,給了他巨大的壓力。

小時候,他覺得父親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每天逼著他學習大腦知識,對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天書,陳辰不喜歡,可又不敢違抗。即便現在,這種感覺還紮根在他的心裏,父親牢牢地控製著他的人生。那些我們越是在乎的人,越是容易控製我們。

當父親發生意外後,醫生們對父親的病情束手無策,一位醫生叔叔非常遺憾地告訴他,這類疾病的治療,他們本寄希望於陳教授對神經元交流的科研突破。那時候,父親不僅繪製了人類大腦的神級連接,而且在實驗中發現了產生神經衝動的原理,對研究腦部疾病和障礙具有重大突破。

直到現在,陳辰看父親的科研論文,依舊能感受到父親在腦神經研究領域的天賦,“腦科學領域的愛因斯坦”不是對父親陳天白的吹捧,他陳辰能夠拿到諾菲獎,不過是站在了父親的肩膀上。

對陳辰來說,他所做的神經元交流與控製的研究,不僅是對父親科研事業的一種延續,也是為了能夠找到治療父親的方法。

也許,父親意外精神失常的背後,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迷迷糊糊中,陳辰想起了前天晚上精瘦男人的話。

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一條縫,閃進來一個黑影。陳辰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彈射起來。

“是我!”對方打開了病房裏的頂燈,“陳教授莫慌。”

陳辰條件反射式地看了一眼躺在**的父親,他被注射了鎮靜劑,一時半會兒應該還醒不了。

“你怎麽找到了這裏?”莫思傑的突然出現,讓陳辰驚呆了好一會兒,“你不是還在隔離期嗎?”

“陳教授憑借在腦科學界的地位有人營救,我就隻能靠自己的雕蟲小技出逃了。”莫思傑打趣道,“等你小半天了!”

“等我?”陳辰一臉詫異。

“陳教授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天我們約定好請你父親幫忙回憶21年前的那樁事情嘛!”

“他現在的狀況,沒有辦法進行對話。”

“不打緊,我早有準備。”說話間,莫思傑從他不離身的黑色背包中取出了一台儀器。

“記憶提取器?”陳辰驚得張大了嘴巴。

“我向艾伯特教授討要了一台。”莫思傑一邊擺弄著儀器,一邊開始皺了眉頭,“可他好像沒教我怎麽使用!”

“別費功夫了,記憶提取器提取出來的記憶,隻有記憶擁有者本人才能讀取,”陳辰對眼前這個精瘦男人疑竇叢生,“真是艾伯特教授給你的?”

“陳教授還真是有些刨根究底的精神,”莫思傑輕撫著記憶提取器,“實話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我發現艾伯特教授死後,從實驗室偷拿出來的。我想著終究會有些用。”

從昨天聽完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講的一番話後,他一直都在懷疑,趁著工作間隙查了“舊金山靈異事件”,網上幾乎查不到任何信息,真的存在嗎?還是說他為了記憶提取器殺了艾伯特教授,結果發現自己不會使用,編造了那些故事接近自己,為的是找到使用記憶提取器的方法?

“明晚9點,你到壹嘉醫院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