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點，南方市紫荊大道蔚藍公館小區已是一片漆黑，唯獨17幢1234室窗戶裏還隱隱透出光來。這一夜對房子的主人來說，極不平靜。
和莫思傑、安琪拉告別後，陳辰驅車繞著三環線開了兩個來回，才決定回到這裏。實驗室被查封，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這個季節漫天飄飛的柳絮，沒有了安身的地方。
房子當初買來是作為他和夏楠的婚房，裏麵所有的裝修、家具到小擺件都是夏楠一手操辦，對陳辰而言，房子裝成什麽樣子他都無所謂，隻要能住就行。他很少回來，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實驗室。
電腦幽藍的光線照在陳辰的臉上，他死死地盯著屏幕，皺起的眉頭都擠到了一塊。《再聽這首歌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你！》這則帖子發出不到10分鍾，瀏覽量已經達到10萬+。雖然已經是淩晨，但在這個談流腦色變的時候，顯然把那些活躍在後半夜的夜貓子都吸引了過來。陳辰拖動著下麵的留言：
“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為了博取眼球，造謠連基本的科學常識都可以不顧！”
“本人是《比埃羅的詛咒》的忠實粉絲，聽過無數次，並未感染超級流腦！”
“一看就是競爭對手的無恥招數，太無恥了！”
“我是粉絲，我願意直播證明《比埃羅的詛咒》與超級流腦毫無關係！”
“《比埃羅的詛咒》是什麽音樂，求分享！”
……
陳辰瀏覽著評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怎麽就把那些聽過《比埃羅的詛咒》而沒有感染超級流腦的人給忘了呢！他們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下午在父親的房間裏，三人一致認為阻止《比埃羅的詛咒》的傳播刻不容緩！安琪拉的朋友至少還要三天時間才能拿出深度音頻分析的結果，初步分析的數據還沒有檢測到任何異常。
老莫建議通過網絡匿名發帖的方式來呼籲大家不要聽《比埃羅的詛咒》，安琪拉也讚同，老莫主動認領了這項任務。
現在，帖子不僅不能夠起到阻止的作用，反倒是給《比埃羅的詛咒》做了一波很好的宣傳，引發了那些還沒有聽過《比埃羅的詛咒》的人的好奇心。這可怎麽辦？
陳辰拿出手機正要給莫思傑打電話，“叮咚”“叮咚”“叮咚”手機上又彈出好多條新聞，《引發超級流腦的元凶找到了！》《你和超級流腦之間隻隔了它！》……陳辰看著這些帶有明顯自媒體色彩的標題，苦笑了一下，老莫的動作可真快。
陳辰撥通了老莫的電話，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對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
“陳教授，不好了！不好了！事情沒有朝著我們預想的方向發展！還起到了反作用！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話，我得先把帖子刪了！”
然後，是一陣“嘟嘟嘟”的盲音。隔著電話，陳辰仿佛看到了莫思傑臉上的慌張與焦急。他不能不著急啊，“FM音樂”上《比埃羅的詛咒》的下載量正在直線上升，真是好奇害死貓！
無奈的是，他們現在拿不出站得住腳的證據來證實《比埃羅的詛咒》和超級流腦之間的關係，但張主任在離開實驗室後突發超級流腦讓陳辰愈發相信安琪拉的猜測已經接近真相。
這件事有一點他還沒弄明白，為什麽有的人會發病，有的人可以安然無恙，從剛才帖子的留言中可以看出，他之前猜測的和次數有關很明顯錯了。
這時候，實驗室微信群炸開了鍋。大家正在熱烈地討論老莫發的帖子，這群人經常熬夜做實驗，今天實驗室被查封，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的，估計都在網上耗著時間。
帶起這個話題的人是江飛。群裏就屬這小子和安琪拉最活躍了。現在，安琪拉正在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江飛靠一己之力已經帶動群成員刷出了300多條未讀消息。陳辰被@了數十次，大家都等著他們的導師來做一個權威解讀。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陳辰竟然就是這些帖子的策劃者。
陳辰大致瀏覽了一下群裏的內容，這些腦神經方向的研究人員都一致認為這是無稽之談。江飛正在群裏煽動大家一起到那些帖子下麵留言，“作為陳教授的學生，我們必須相信科學，阻止這種謠言的散布！”“對，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有責任用科學理論以正視聽！”
陳辰看著這些聊天內容，簡直哭笑不得。助理研究員林子峰動作最快，一篇洋洋灑灑兩千字的小論文已經寫好發到群裏，還請陳教授指正。
“對一切抱有懷疑的態度是對的，但你們從一開始就否定，是在阻礙自己接近正確的結果。”
陳辰反複思量，在群裏打下了這樣一行字。他那用自己大腦影像做成的頭像在群裏一閃，原本熱鬧的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陳教授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所有人都在揣摩陳辰的意思。難不成陳教授覺得超級流腦真和《比埃羅的詛咒》有關係。
江飛想起陳教授白天奇怪的舉動和問他那個問題“你聽過這張專輯嗎”，突然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事情的真相，陳教授居然為了洗清實驗室是超級流腦源頭的嫌疑，想了這麽個不著調的說法。
“陳教授，您說得對，科學就是應該抱有一切皆有可能的態度。這張主任今天感染了超級流腦，我看就是因為他聽了《比埃羅的詛咒》，媒體還不明事理地把責任往我們實驗室推。”江飛立刻在群裏表態，緊接著又說道：
“那些媒體說我們實驗室泄漏引發了這場超級流腦，調查小組還把我們實驗室查封了，這才是無稽之談。我看《比埃羅的詛咒》引發超級流腦的可能性更大。從聲音對間腦分泌物質的影響來看，完全就是有可能的！”
“江飛說的有道理，我就覺得既然找不到病原體，腦脊液檢測也是陰性，誘發超級流腦的很有可能是像聲音這樣的東西。”剛剛還寫了2000字反駁文章的林子峰附和道。
“我們應該幫助那個發帖的人，他寫的那些文章不夠專業，我正好在寫一篇《論聲音和大腦能量關係》的論文，稍加修改馬上就可以發出來。”
……
這些研究員的態度居然在短短幾分鍾裏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陳辰不知道，實驗室研究員們還建了一個屏蔽陳教授的微信群，那個群平時他們主要用來八卦陳教授和吃什麽。就在剛才，江飛把他自以為明白的真相在群裏通報了大家，大家聽了都覺得十分在理，為了幫實驗室洗清嫌疑，可以早點回去做研究，他們迅速達成了一致的目標。
但這也不是陳辰想要看到的結果。那邊老莫正在忙著刪帖，想趁著夜深人靜，把帖子的影響盡量控製在最小的範圍，這群研究員倒好，一開始對著幹，現在居然想著要添一把火。
不管他們說什麽，不能解釋清楚那些人聽了《比埃羅的詛咒》而安然無恙的原因，人們是不可能會相信的。
“等你們能夠解釋清楚為什麽不同的人聽了《比埃羅的詛咒》有不同的結果以後，再去網上發言！”陳辰的頭像再次出現在了群裏。
這一下，江飛犯糊塗了，難道不是陳教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嘛？他發現剛才引爆網絡的那幾篇帖子已經被刪得幹幹淨淨。
但是，再細細品品陳教授的這句話，好像並沒有不讓他們這麽做，而是對他們做這件事情設置了一個前提條件。
“陳教授，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原因的。沒有找到原因，絕不輕舉妄動。”江飛表態式的發言，結束了群裏的討論。這真不是他們口頭說說，這些研究員們還真的開始去研究這個問題了。
但網絡上，一旦出現過的東西，即便刪得再幹淨，都會留下痕跡，這天晚上莫思傑的帖子和這群研究員們的討論都已經被人盯上了。
一切安靜下來，陳辰聽到肚子正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忘了吃飯這件事。
他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麵的牛奶、麵包都已經過期了。這些是夏楠在去舊金山前買的，從舊金山回來後，今天是陳辰第一次回到家裏。陳辰在冰箱的最下麵找到了一袋意大利麵，這是夏楠日常的主食，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她，對中國的米飯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夏楠不知道怎麽樣了，老莫已經托朋友在打探，說是應該快有回複了。在這個節骨眼，沒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可以證明她還是安全的。但他總覺得安琪拉有事瞞著自己，每次提到夏楠，她的眼神都有些許躲閃。
也許是因為記憶芯片吧，陳辰摸了摸褲子口袋裏的小盒子，就因為這個東西，夏楠才會被冤枉是殺死艾伯特教授的凶手。想起夏楠，陳辰的胸口猛地一緊，但很快他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等到解決了超級流腦，他一定去舊金山把夏楠找回來。
陳辰端著意大利麵，回到了書房，不到2分鍾，盤子裏就隻剩下了一些拌麵醬。他太餓了，低估了自己的食量，剛才煮的麵沒能讓他從饑餓中完全走出來，很快他又煮了一盤，這一回終於讓身體回歸到了一個舒適的區域。然後，大腦又再次陷入了對超級流腦的思考。
如果《比埃羅的詛咒》是引發超級流腦的“病原體”，那麽這跟老莫提到的21年前貧民窟靈異事件或者戰亂區的傳染病就無法發生聯係。即便病情相似，但《比埃羅的詛咒》是今年才出的專輯。
在全球製造超級流腦，就是幕後主使的目的嗎？直覺告訴他，不會這麽簡單！這背後肯定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陳辰閉著眼睛，右手在額頭上來回地搓動，他回憶著莫思傑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些事件之間如果真的存在某種聯係，按照發生的步驟，從發病，到治療，再到人類瘋狂失控地自相殘殺。幕後黑手的最終目的是想要消滅人類？這簡直太荒誕了！
但是說不通啊，如果是要消滅人類，超級流腦就夠了，為什麽還要治療，再自相殘殺呢？除非，除非那些人類的自相殘殺是一次又一次失敗的人體實驗！
現在實驗成功了，所以開始在全球製造超級流腦。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些事件會相隔21年這麽久。
超級流腦、貧民窟靈異事件、哈珀、拓美投資、諾菲……這些詞在他的腦子裏不停的出現，這裏麵有什麽關聯嗎？突然，一個人的名字在他的腦子裏不斷放大——尤利西斯。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的名字也在陳辰的大腦中閃現——威爾·戈斯，這個離尤利西斯最近的人，他會不會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
就在這時候，陳辰的電腦上彈出了一行字：你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