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教授!大事不好了!有人要查封實驗室!”江飛氣喘籲籲地衝進陳辰的辦公室,卻見陳辰坐在沙發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上的一張專輯,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進入。
當陳辰專注於思考某件事情時,他會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周圍的事物視而不見。江飛早已習以為常。
“陳教授,陳教授!”江飛伸出右手,在陳辰麵前使勁晃了兩下。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唯有這樣,才能讓陷在沉思中的陳辰注意到他的存在。
陳辰直視專輯的目光被一隻晃動的手打斷了,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到一張焦急不安的臉,兩道濃密的黑眉緊緊皺起,在眉心連成了一條線,下麵一雙聚光的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陳教授,實驗室正——正在被人查封,您——您趕緊過去看看吧!”江飛應該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的,到現在還喘著粗氣。
4點零3分,可真夠準時的!陳辰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拿起茶幾上的文件夾,正起身,轉念一想,又把文件夾朝茶幾上用力地一扔。跟這群人解釋,簡直就是浪費時間!現在,最關鍵的是要證實《比埃羅的詛咒》和超級流腦之間的直接聯係。剛剛,在國際世衛組織召集的“安他敏特別研究會議”上已經決定安他敏將會用於治療超級流腦。
“你去看著,讓他們小心點。”陳辰簡單地交代了一句後,又一屁股陷進了沙發裏,若有所思地看著《比埃羅的詛咒》。
如果《比埃羅的詛咒》是誘發超級流腦的元凶,為什麽有的人出現問題,而有的人又是安全的?安琪拉和卡翠娜一起聽了,卡翠娜感染了超級流腦,而安琪拉沒有。他也聽過,也是安全的。這是隨機感染事件還是裏麵有邏輯可循?陳辰的大腦開始推演分析,難道真的像安琪拉所說的,是因為智商?他不能直接用《比埃羅的詛咒》去做實驗,但需要更多的能夠支撐兩者之間存在聯係的事實。
“等一下!”陳辰突然抬起頭,朝著正轉身離開的江飛喊了一句。
“陳教授,還有什麽交代嗎?”聽到陳辰叫他,江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一個人實在應付不來。剛才他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等著陳辰給他更多的指示,可是陳辰一直沒再理他,才怏怏地準備離開。
“那張專輯你聽過嗎?”。陳辰朝著茶幾上的《比埃羅的詛咒》努了努嘴。
“聽——聽過!”江飛實在沒想到,陳辰把自己叫住居然是為了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露出了一臉無奈的苦笑,“陳教授,有什麽問題嗎?”
“你和誰……”陳辰正開口說,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四五個人闖進了辦公室,走在最前麵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是調查小組的負責人,大家叫他張主任。
“陳教授,您可真是大忙人!我們整整等了你3天,都快成‘望夫石’了。既然你不來,隻能我們上門討要了!”那個張主任絲毫不把自己當做外人,徑直朝著陳辰的辦公椅走去,一屁股坐下,背靠在那張旋轉椅上,就好像他才是這個辦公室的主人。
陳辰默不作聲,兩眼瞪著張主任,有一股氣在他的胸口集結。他微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喉嚨口卻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所謂的討要,就是查封了他的實驗室。這些不尊重科學的人,他不屑與他們浪費口舌,辦公室裏陷入了靜默,氣氛極為尷尬。
站在一旁的江飛終於反應過來,清了清喉嚨,陪上笑臉問道:“幾位領導,是喝茶還是咖啡?”
“陳教授,很會享受生活麽!鋼琴、咖啡機、音響,真羨慕你們科學家過的日子!”張主任左右轉動著辦公椅,掃視了一圈辦公室,目光越過辦公桌,停在了陳辰麵前茶幾上的《比埃羅的詛咒》,“原來陳教授正在研究音樂,難怪沒時間應付我們。來的路上,大家還提起這張專輯,陳教授,要不我們一起研究研究!”
聽到張主任要聽《比埃羅的詛咒》,江飛立馬拿起茶幾上的專輯向音箱走去。討好,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幾個人又到底是什麽來頭。但查封陳教授的實驗室,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你幹什麽!”陳辰衝著江飛大喊了一聲,“不能聽!”
這一聲喊,令辦公室裏的氣氛再次掉入了冰點。江飛呆呆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和張主任一同進來的四個人,兩兩分立在陳辰的兩側,麵麵相覷。
張主任倒是麵不改色,藏在金絲邊框眼鏡背後的小眼睛依舊眯縫著,笑嘻嘻地說道:“陳教授,聽個音樂而已,不會這也是實驗室的秘密吧!”
張主任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示意靠近音箱的高瘦小夥子。和陳辰的幾次交鋒,都讓他覺得灰頭土臉,他原本對《比埃羅的詛咒》沒什麽興趣,也就是隨口那麽一提。沒想到陳辰絲毫不給他麵子,現在,他就偏偏要聽聽這張專輯了。
低沉的重金屬音樂在辦公室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炸裂開來。陳辰緩緩地閉上雙眼,任憑他們折騰。上帝讓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7個人,屋子裏有7個人,明天,這7個人中會有人倒下嗎?這是他第三遍聽《比埃羅的詛咒》,中國有句老話,事不過三,會不會跟聽的次數有關呢?各種問題在陳辰的腦海中不斷升級、蔓延。
張主任皺著眉頭,這類搖滾音樂顯然不符合他的口味。江飛一邊泡茶,一邊偷瞄著張主任味同嚼蠟的麵部表情,猜出了個大概。這個張主任,現在估計是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幾位領導,咱們要不先把正事辦了,再聽音樂?陳教授的實驗現在正在關鍵點上,您看能不能網開一麵呢?”江飛利索地泡好了茶,送到了張主任的麵前。
“小夥子,不是我不講情理,可這陳教授不配合,上頭又盯得緊,你說,我能怎麽辦?事關超級流腦,怠慢不起啊!”張主任擺出一臉的為難,他朝陳辰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陳辰雙手捧著個手機,看得認真,這又令他心中不快:“陳教授,你如果還是執意不把實驗室研究的物質提交,這封條我們可就貼上去了。”
“張主任,請便!”陳辰丟下一句話,走到音箱邊上,取出CD後便大步地離開了辦公室。張主任、江飛,還有那四個工作人員蹬大眼睛,看著陳辰留給他們的一個冷漠的背影。
“老莫,你看到了嗎?”陳辰一出辦公室,就撥通了莫思傑的電話。
“安他敏?我預計接下來又會有一場輿論戰,要求安他敏立即上市!陳教授,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電話那頭的莫思傑很是焦慮。顯然,他一直關注著安他敏特別研究會議。
“安和療養院見,帶上記憶提取器。”陳辰沒等莫思傑回複,就掛了電話。
安和療養院,陳天白的病房裏。
落日的霞光斜刺進房間的百葉窗,將坐在沙發上三人的臉龐映得通紅。陳天白不在屋裏,這是晚餐時間,他去餐廳吃飯了,晚飯後是活動時間,回到房間至少要到晚上8點了。
安琪拉是最晚到的,她正困惑地看著陳辰。一個多小時前,陳辰塞給她一個盒子,讓她離開學校,但不久前又一個電話把她叫到這裏。她不知道這其間發生了什麽,還有坐在她邊上的這個精瘦的男人,看上去很不友善。
一陣腳步聲從門口走過,陳辰提起了警覺,起身走到門邊,按下了反鎖的鈕,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老莫,把東西拿出來!”
安琪拉側過頭,看向那個精瘦男人。隻見他抓起立在右邊沙發上一個比登山包小不了多少的背包,拉開拉鏈,從裏麵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帶著密碼鎖的黑色皮質盒子,擺到了麵前的茶幾上。
精瘦男人聚精會神地在盒子的密碼鎖扣處滑動著數字,“吧嗒”一聲,蓋子打開了。安琪拉從沙發上站起來,好奇地往裏看去。盒子裏的東西讓她大吃一驚。
“陳教授,記憶提取器怎麽會在這裏!”安琪拉一直認為偷走記憶提取器的人就是殺害她養父的凶手,她的情緒一下子失控,音量拔高了好幾度,指著莫思傑質問道,“是你偷的記憶提取器?”
“安琪拉,先別激動,這個事情說來話長。時間有限,你聽我把話講完。”陳辰示意安琪拉坐下,然後表情異常嚴肅地問道,“你認真回憶一下,艾伯特教授有沒有提起過,記憶芯片可以非本人大腦讀取!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這絕不可能!那是違反醫學倫理的!”安琪拉嘴上說得義正言辭,可實際上她也在尋找記憶芯片讀取的突破口。夏楠的記憶芯片還在她手上,這件事情,她不知道該怎麽跟陳辰開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艾伯特教授在設計記憶提取器的時候,假設存在了BUG,是不是有可能實現非本人讀取。”陳辰反複強調著如果、假設,他用盡量委婉的言辭,這也是他對艾伯特教授的尊敬。
“那麽這個BUG肯定連父親自己都不知道,否則他不可能讓記憶提取器進入醫學治療領域的。”安琪拉看著陳辰,眼神中流露出了憤怒。
“陳教授,你這是還沒想到辦法啊?”坐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話的莫思傑終於忍不住了,“既然懷疑有BUG,那你們有沒有辦法找到呢?”
“哪有這麽容易!”陳辰和安琪拉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答了莫思傑的提問。
安琪拉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陳教授,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著你。”說著她從背包的內層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這裏麵是我撿到的夏教授的記憶芯片。我把它交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時,陳辰發覺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在振動,是江飛打來的。原來,下午來查封實驗室的張主任突發超級流腦被送進了醫院。現在,調查小組越發認為陳辰的實驗室是超級流腦爆發的根源了。
陳辰聽完電話,倒吸一口冷氣,從沙發上欠起身來,踱步到了窗前。透過百葉窗的縫隙,他看到外麵的世界已經被黑暗覆蓋。
漫無邊際的夜色,籠罩在城市之上,籠罩著這座城市的1200萬居民。他們從未像現在這般手足無措,甚至連家門都不敢出。經濟的停滯、物資的短缺,已經讓大家處於崩潰的邊緣。而更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對死亡的恐懼。
沉默許久後,陳辰用極為低沉的聲音告訴了安琪拉所發生的一切。但他隱瞞了一件事情,安琪拉是威爾強奸夏楠的孩子。在這個關鍵時候,他需要安琪拉有力的支持。等事情過去了,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告訴她。
從陳辰口中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條條鞭子抽打著安琪拉的心髒,父親的被害、21年前的貧民窟失控殘殺、戰爭地區的人體實驗,每一件事情竟然都被懷疑可能和超級流腦有關。
“這簡直比好萊塢的電影都離奇。”安琪拉聽完陳辰的講述,緩了好一會兒,雖然聽上去荒誕,但從她認為超級流腦和《比埃羅的詛咒》有關時,她就意識到,超級流腦不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懲罰,背後應該是人類的自相殘殺。
“藝術來源於生活。”莫思傑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所以,你想提取你父親的記憶,找到21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安琪拉終於明白剛才陳辰問話的用意所在。
“如果兩者之間真的有關係,那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陳辰的神情變得愈發堅定。
“還有一個突破口,我的父親。他也是當年事件的參與者。”安琪拉說道,“他有寫日記的習慣,我立刻回舊金山。找到日記本也許可以知道當年發生過了什麽。”
陳辰看著安琪拉,他並不想讓眼前這個姑娘卷入風暴,但形勢所迫,與人類正在麵臨的這場災難相比,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接下來,有一段黑暗殘酷的日子在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