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親

公寓內,宇文辰拾起地上的水杯,拿到廚房裏洗幹淨,又重新倒了杯水,窩進沙發裏,不緊不慢地啜著。回想之前宇文辰那一連串魅惑的神情,眼底,籠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自從那次將宇文辰關在小倉庫裏,結果卻讓她陷入昏迷開始,宇文辰就對這個女孩上了心。她的倔強,她的逞強,她心底的黑暗,仿佛張開的黑洞,引得宇文辰不由自主地想要貼近,貼近,貼的更近。可是,當兩隻刺蝟想要依偎著互相取暖時,卻隻會將彼此都傷的鮮血淋漓。所以,宇文辰停住了前進的腳步,遊走在宇文辰視線可及,卻觸之不到的範圍內。宇文辰以為,像這樣,保持著距離,互相對視著,就可以了。可是,原來,不行!宇文辰將發絲撩到耳後的那個動作,就好像是那束發絲撓在宇文辰的心底一樣。一想到宇文辰將來會對著另外的人,展現出這樣的神情,甚至會更加圓潤成熟,宇文辰的眼底就變得更加幽暗。

宇文辰很清楚宇文辰會突然向他示好的原因。曾經相依為命的奶奶突發意外,撒手人寰,那個被稱為宇文辰的父親的男人,卻好像已經忘了這個女兒,忘了老太太心底裏最牽掛的孫女,沒有向宇文辰提及任何事,甚至連半點音訊也無。直到出殯的那一天,宇文辰的一個堂姐突然想到了宇文辰,念著過去那一點微弱的交情,通知到了柳家。可惜,等宇文辰趕到的時候,隻剩下那個還在散發絲絲餘溫的骨灰匣,昭示著這個宇文辰心底最珍視的人的故去。新仇舊恨,讓原本已決意與司徒家斷絕一切往來的宇文辰再也無法強作鎮定。

歎了口氣,宇文辰撥通了自己父親的私人助理的電話。雖然惱恨宇文辰為了達成目的而刻意地引誘自己,但他總也不能放下心來。是他,總好過是別人吧。宇文辰這樣安慰著自己。罷了,栽在這個小惡魔手裏,自己還能說什麽。不過,下次,哼哼!

教室裏依舊一片鬧哄哄的。“喂,蘇筱晗,”蘇筱晗從作業裏抬起頭,忍不住皺起了眉,又來了!“那個,宇文辰和宇文辰到底是什麽關係啊?”從那天齊卿顏打電話給宇文辰,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宇文辰和宇文辰也一起請了一個星期的事假,這便由不得眾人好奇心泛濫了。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學校裏早已是議論紛紛。宇文辰是瀟灑勁酷的校草級人物,而宇文辰,更可謂是一眾男生心目中的小仙女。這兩個人竟是扯上了不一般的關係。於是,一時間,整個班級,整個年級,可以說是刮起了超強台風。而作為宇文辰最親密的死黨,蘇筱晗這一個星期來頓時成了眾人圍攻的對象,腦袋都大了一圈,隻恨不得自己也一起消失了才好。

好脾性的蘇筱晗又是無奈,又是氣惱,翻起了白眼,兩手一撐,站了起來:“我不知道啊,不??知??道!”說完,重重地吐了口氣,抱起書,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嗬嗬,蘇筱晗,你不是宇文辰最好的朋友麽?怎麽,連這,你都不知道麽?那你都知道些什麽?你真的是宇文辰的好朋友嗎?”去路被人擋住了,千淩兒站在蘇筱晗麵前,側著身子,雙手交疊著,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永遠高高在上的麵孔,此刻擺著憐憫的神情望著蘇筱晗。

蘇筱晗抱著書站定了,冷冷地望著千淩兒。她當然知道,她怎麽會不知道!那些噩夢般的,帶著戰栗的血色與來自地獄的怨恨的記憶,宇文辰心裏最深重的黑暗,她蘇筱晗全都知道。可是,她不會說。這是屬於宇文辰的秘密,甚至不能說是她們共同的秘密。宇文辰向她傾訴,她聆聽著,明白她,安慰她,給她依靠,而不是作為一個知曉對方隱秘的人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這是她和宇文辰自第一次見麵起就形成的默契,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默契依舊,這也是她們對彼此的信任。這些,又與他們這群外人何幹!

“想不到,原來關心我的人有這麽多啊,真是讓鄙人受寵若驚呢!”一聲充滿了戲謔的笑聲從門口傳來。“斯斯!”蘇筱晗聽到聲音,驚喜地叫道。這幾天,雖然宇文辰還是同她保持著聯係,可是,隔著電話,始終不能確定電話線那頭的人到底是怎麽樣的情況。現在看到宇文辰好好地站到了自己的麵前,蘇筱晗這才算是鬆了口氣。不過,提著的心,依舊不曾放下。她很清楚的感受到,宇文辰現在的心緒很不穩定,甚至,正處在爆發的邊緣,一個不留神,就會把她自己,把司徒遭的人,一起炸個粉身碎骨。嘴角那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讓蘇筱晗不由得一陣心慌。“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這群白癡可千萬別在這時候招惹斯斯啊!”蘇筱晗在心裏禱告著。

“筱晗。”宇文辰走到蘇筱晗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心底一陣溫暖。看眼前這陣仗,就知道蘇筱晗這一個禮拜是怎麽過來的了,“辛苦你了!”蘇筱晗搖搖頭,嘴一努,示意宇文辰注意當前的情況。宇文辰輕哼一聲,轉過腦袋,和千淩兒對峙了起來。兩個美少女眼中迸射出的火花在教室裏彌漫出了硝煙的味道。

“喲,這是唱的哪出戲啊?”門口,宇文辰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教室裏劍拔弩張的局勢,在一瞬間消弭於無形。宇文辰深深地望了千淩兒一眼,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原本圍成一團的本班的,其他班的人,也都一哄而散。千淩兒瞄了宇文辰一眼,攬住宇文辰的去路,笑道:“我們在打賭呢。賭,你和我們的柳大校花,是個什麽樣的關係?大家說是吧?”離去的人停住了腳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啊,對!對!對!”幾個機靈點的立馬反應了過來,連忙應和著。看這情形,還有好戲可看呢。而且,還能弄清楚宇文辰和宇文辰的關係,何樂而不為呢。緊跟著,眾人都反應了過來,連連稱是。

宇文辰冷笑著看著千淩兒,也不出聲。千淩兒感受到宇文辰的視線,挑釁般地回了一眼,又轉向了宇文辰:“可惜,我們的校花大人傲得很,對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愛理不睬的,誰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嘛,隻好找你咯。”聽到千淩兒的這句話,司徒圍的人大都皺了皺眉。宇文辰傲?隻怕你千淩兒才是最傲,最看不起人的吧!不過,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反駁千淩兒,弄巧成拙,誤了“真相大白”的時刻,那就劃不來了。宇文辰冷眼旁觀,如何瞧不出這幫子人齷齪的心思,與蘇筱晗對視一眼,都瞧見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宇文辰望向宇文辰,眉一挑,邪邪一笑,朝著宇文辰走了過去,伸手搭上了宇文辰的肩膀:“我們啊?我們是指腹為婚,青梅竹馬,郎情妾意,舉案齊眉,是吧,小媳婦兒?”隨著宇文辰的手指輕佻地劃過宇文辰光潔細致的下巴,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宇文辰一甩手,“啪”一下打開了宇文辰搭在肩上的狼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著蘇筱晗,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離開了教室。宇文辰!宇文辰心底真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了。可是,一想到中午那個清淺的Kiss,宇文辰居然不敢麵對宇文辰了,更不要提像往常一樣對他冷嘲熱諷了,隻好冷著臉,落荒而逃。

宇文辰提前撤退的動作,卻為眾人解決了心頭的懷疑,這不就是惱羞成怒的樣子嘛!在這所私立學校,除了少數人之外,大都是家境卓越的。誰家沒有一個兩個的世交好友?在場的眾人之中,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包辦了婚姻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在宇文辰的一眾追求者豔羨的眼神和宇文辰本人的愛慕者嫉恨的眼神中,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描繪出了統一的“真相”:宇文辰和宇文辰兩家是世交,家裏的長輩給兩人定下了娃娃親。可惜,清麗脫俗的柳仙子對齊大公子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恨得牙癢癢。而齊大少則是終日以一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可有可無的態度來看待這樁“包辦婚姻”。“哦!原來如此!”大家都發出了自認為了解了真相的感慨。

雖然有豔羨,有嫉妒,但沒有幾個人把這場“莫須有”的婚約放在心上。所謂的整治聯姻,隻要能獲得同等代價的利益,誰又會在乎,在神壇前宣誓的那對新人是怎樣的狀況?正所謂利字當頭,而交情,不過是為這場鐵血的婚姻蒙上一層順理成章的柔和的外衣罷了。骨子裏,卻是同樣的肮髒冷血。

“真相大白”了,眾人都作鳥獸散了,一個個都思量著接下來的“作戰計劃”。人都走光了,千淩兒卻依舊站在原地。望著宇文辰嘴角的那抹冷笑,千淩兒攥緊了手心。真的,隻是“包辦婚姻”?不行!就算是真的那又怎麽樣。今天相看兩生厭,明天呢?後天呢?感情這種東西,最是說不準了!平複下內心的激**,千淩兒又開始盤算了起來。

漫無目的地走在學校花園裏那窄窄的小道上,宇文辰和蘇筱晗兩個人誰也不說話。蘇筱晗知道,宇文辰定時有了什麽困擾迷茫的事才會顯得如此舉棋不定。而在這種時候,作為至交,她該做的,隻是默默地陪在身邊,什麽安慰,都是虛的。對一些人而言,靜默的陪伴,能夠感受到身邊那一道溫暖的氣息,比什麽都重要。

宇文辰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此刻,已經是滿園春色的時節,吸入胸腔的空氣雖然是暖暖的,但卻總是帶著一絲曖昧不明的晦澀,讓人隻覺得胸口被壓住了一般,沉悶的緊。梳理了一下思緒,宇文辰將最近發生的事都向蘇筱晗和盤托出了。

電話那頭言語不詳,模糊不清,更兼斷斷續續的敘述又怎及得上現場這哀婉低沉的聲音,以及那總是掛著一抹冷笑,雙眼中透出瘋狂決絕的意味的麵容。宇文辰一點一點地向蘇筱晗再現當時的情景,連帶著內心的瘋狂與殺意,如一團烈火,直直地燒向了蘇筱晗。和宇文辰相比,蘇筱晗無疑要幸福的多。同樣由於父親的背叛,一個曾經幸福溫馨的家庭四分五裂,但她有一個堅強善良的母親,為她重新撐起了一片天,讓她振作,讓她恢複,讓她重新活在了陽光下。可是,宇文辰卻不一樣……

輕歎一聲,沒有多說什麽,一如往昔,蘇筱晗抱住了宇文辰,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她能做的,也唯有這些了。感受著溫暖如昔的懷抱,宇文辰心中一陣酸澀,有慶幸,有感動,亦帶著一絲小小的歉疚。她並沒有將之前發生在公寓的那一幕告訴蘇筱晗。就當是自己出現了幻症了吧,何必再去想著那個人,那個吻呢……宇文辰這麽告訴自己。

好一會兒之後,宇文辰鬆開了蘇筱晗。蘇筱晗見她已經差不多平靜下來了,便開始向宇文辰撒嬌訴苦。淡淡的哀傷在蘇筱晗刻意施為之下,被衝刷殆盡。宇文辰幾乎是笑個不停地聽她講完這一個星期來在學校發生的事情的。笑完之後,想到千淩兒的所作所為,宇文辰又禁不住一聲冷哼:“嗬,這個女人,我不想招惹她,她倒好,想著法地要湊上來。不同她好好玩玩,豈不是對不住她那麽一番苦心!”望著宇文辰嘴邊那抹邪笑,蘇筱晗一個激靈,在心底為千淩兒默哀了一番。都說了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去招惹宇文辰了,唉,隻希望宇文辰別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才好。蘇筱晗在心裏祈禱著。

宇文辰在眾人的眼中一直都是清麗脫俗,雲淡風輕的,仿佛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當她對著你甜甜一笑,你會發現,什麽讚美表揚,都及不上那一笑的清甜,甘醇地好像整顆心都被浸在了蜜罐裏。於是,不禁會想,如果能夠更接近對方,更近距離地觸碰到那一抹溫柔甜膩,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可是,你隻是在腦海裏轉了下這麽個年頭,尚未抬起腳步,卻發現,對方已經遠遠地跑開去了。透過蒙蒙煙霧,那雙望著你的眼眸中,已充滿了黯然,讓人的心也跟著一抽,不禁讓人立刻開始檢討自己,是否是自己讓這個可人兒受到了什麽委屈,是否是自己有什麽作為讓這張甜美的臉瞧起來竟是這般委屈。百思不得其解,又不願冒犯,於是,終究隻能停下腳步,遠遠地觀望著,默默地守護著。

宇文辰就是這樣,在那甜美可人的外表的迷惑下,在委屈天真的外皮的遮掩下,引得無數人飛蛾撲火。然而,宇文辰和蘇筱晗卻是清楚,在那華美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的,是要人命的劇毒,一旦沾惹到了,就是灰飛煙滅,屍骨無存的下場。宇文辰不會主動地去招惹什麽人,但是,一旦有誰招惹到了她,那麽,就要小心接踵而來的腥風血雨了。從某種意義上講,宇文辰是個瘋狂,甚至有些病態心理的人。她不單是記仇,而且,報複起來,更是狠辣絕情。別人覺得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可是,對宇文辰而言,她是寧可自損一萬,也要從敵人身上撕下塊肉來的人。所以,當宇文辰發現千淩兒的小動作的時候,瘋狂的局麵,開始了。

吃過晚飯,在校園裏晃悠了一會兒,又回到寢室休息了一會兒,宇文辰和蘇筱晗便去教室上晚自習去了。和幾個相熟的同學聊了會兒,待自習的鈴聲一響,大家就都各自回座位去了。可以忽略了那道來自宇文辰的帶著戲謔、挑釁以及曖昧不明的火熱的視線,宇文辰拉過桌上的作業本,翻開,做了起來。身後那道視線所帶來的灼熱的溫度也逐漸消失了。可是,宇文辰卻發現,原本平靜如常的情緒,竟然在司徒遭的氛圍全部回歸正常之後,開始不受控製的亂了起來。努力克製住想要回頭看看的衝動,宇文辰竭盡全力地想讓自己的思緒回到作業上。定了定神,宇文辰繼續做題,卻鬱悶地發現,原本一向好使的腦袋,竟然有些打劫了,新教的幾個物理公式竟然混淆在了一起,不明究竟了。無奈地將手伸進桌肚裏,想要把物理書翻出來,卻驚異的發現,桌肚裏竟然多了樣東西??一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