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把人送到了病房,醫院會開死亡證明。

紀眠不敢打擾裴硯,現在沒人能夠體會他的疼痛,他在裴家隻有兩個親人,一個是妹妹一個是爺爺。

妹妹早就去世了,爺爺撫養他長大,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如何做人。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爺爺,可他為了一己私心,還是放棄了爺爺。

爺爺通情達理,成全了她們,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爺爺。

可現在,爺爺沒了……

裴硯對裴家最後一點念想也沒有了。

裴硯跪在了床邊,牽著爺爺幹枯的手。

紀眠鼻頭酸澀,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

“我……我去看看證明好了嗎。”

她找借口離開,給他和爺爺獨處的時間。

她不在,他或許可以大哭一場。

她出了門,很快就聽到裏麵哽咽壓抑的哭聲,起初聲音很小,要仔細捕捉。但後麵,聲音悲愴,哭得撕心裂肺。

紀眠在外麵聽著,一顆心揪緊,也疼得厲害。

她在外麵走廊抹淚,這時林芷君拿了一瓶水過來。

她看了眼緊閉的病房門,懊悔地說道:“對不起,是我醫術不精,沒能治好爺爺。要是我醫術再好一點,將他的毒全都排出來,就算知道了噩耗,也許還能撐得住。”

“這不怪你,林醫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老天爺太殘忍了,將裴硯在意的人和事都要一一奪走。

她低著頭,豆大的淚水落下。

林芷君抱住了她:“你也哭出來吧,你還是孕婦。”

“爺爺……爺爺真的很好……那麽好的人,卻被自己親兒子下藥,還被他活活氣死……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紀眠哽咽,聲音斷斷續續。

“上天一定會懲罰他的,如果正義沒有到,我相信裴硯會到的。”

林芷君堅定地相信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紀眠還沒進去找他,沒想到裴硯先出來了。

他麵色蒼白如紙,眼底猩紅一片,睫毛上掛著淚水。

他的眼,很冷。看誰都沒有溫度,仿佛要入魔一般。

“裴硯,你還好嗎?”

她上前關心地詢問。

“我沒事,我先去處理爺爺的身後事,有些繁瑣。林醫生,麻煩你送阿眠回去。”

“好好好,我送她回去。”

裴硯聯係了殯葬館的人,在裴家老宅置辦了喪禮,邀請帝都名門為老爺子送葬哀悼。

停靈七日,用專門保存屍體的冷鮮冰棺,將屍體置放在正中央。

靈堂白布已經高掛,挽聯哀泣。

因為紀眠懷孕,裴硯不想讓她太勞累,想讓她好好休息。喪禮出席,意思一下就好了。

可紀眠堅持出席。

她早就把爺爺當做親的了,最後一程,她這個孫媳婦還有肚子裏的曾孫必須在。

“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沒關係,我什麽都沒有操勞,讓我送爺爺最後一程吧。”

“好,你我夫妻送送他老人家。”

裴硯自從爺爺去世後,整個人變得一場沉穩冷靜,也不愛說話了。

他十分清醒,有條不紊地處理喪事,方方麵麵都十分俱到。

他臉上一貫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緒,她之前還能感受到他的悲傷,可現在竟然什麽都沒有了。

不是裴硯不難過,而是他隱藏得更好了,連她這個枕邊人都察覺不到。

但她總感覺這異樣平靜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洶湧可怕的心。

她也不知道裴硯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但天塌下來,她都會和他一起的。

裴硯對外隻是說爺爺是病逝,他不想讓人知道爺爺是被自己的親兒子氣死的,不想讓人對他議論紛紛,想讓老人家走得體麵一點。

喪禮那一日,帝都有權有勢的人都來了,一個個麵色凝重,上前行禮,家屬再回禮。

“老爺子是一代梟雄,沒想到晚年被病痛折磨。真是可惜啊。兩位要節哀,裴氏還要靠你們撐著。”

有人上前安慰。

裴硯點點頭。

“帝都陸家攜林家老太太,前來悼念!”

門口有人高喊了一聲。

陸行川攙扶著穿著一身黑衣,胸口戴了一朵白花的老夫人走了進來。

鄭世蘭顫巍巍地上前,看著中間那口水晶棺材,眼淚控製不住地落下。

“我以為我會走在你前麵,沒想到竟然是你先一步走了。早知道……上次見你就不和你拌嘴了,讓著你一點。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早年恩愛過,分開後又各遇良人,另一個說是死對頭,還不如是知曉自己過去現在的老朋友。

可現在,有一個人先走了,外婆心裏空****的。

“外婆,保重自己的身體。”

外婆擦了擦眼淚,可看到紀眠,又哭了起來。

“眠眠,你也要撐住。”

紀眠點頭,她的眼睛早已腫成了核桃,每天都在哭。

“外婆,我沒事,你要照顧好自己。”

“眠眠……”

陸行川看著她,眼神複雜,最終什麽話都沒有說出口。

裴硯現在因為養子的身份,被人詬病,老爺子又死了,沒人維護,哪怕老爺子臨死前站出來說裴硯是親生的也是好的,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現在的輿論對裴硯非常不利。

他很擔心紀眠,但自己又毫無立場去關心。

家屬回禮後,裴硯讓兩人落座。

後麵又有人前來祭拜,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

所有賓客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去。

原來,是裴行明帶著蘇芸來了,卻被人堵在了門外。

“這是我父親的喪禮,他的兒子兒媳在這,我們應該扶棺送靈,裏麵的那個根本不是裴家的種,憑什麽讓他送靈!”

裴行明怒氣衝衝,甚至還報了警。

警局的人是認識裴硯的,即便有心偏袒,但也要公事公辦。

死的是裴硯的爺爺,裴行明的父親。

不管誰來送靈,最起碼讓裴行明參加喪禮吧,這可是親兒子親兒媳,把兩人拒之門外,是不是有些不妥?

警察來了,說一句公道話,也是覺得兒子兒媳要在場的。

“裴哥,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裴硯聞言,冷冷掃了一眼,嚇得那人縮了縮腦袋。

裴行明指著裴硯的鼻子:“我知道你以前是當警察的,他們心裏敬重你,可現在也沒辦法認同你的行為。在場的賓客都看看,我是老爺子的親兒子,卻被拒之門外,連棺材都看不到,這算什麽?”

“裴硯,你根本沒有資格給老爺子舉辦喪禮,你不是裴家人,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

“爺爺不想看到你,滾。”

裴硯聲音極冷。

“有遺囑嗎?如果他真的留有遺囑,不讓我來喪禮,我認了。如果沒有,你就給我滾,徹底離開裴家離開裴氏,我家的事情不需要你這個來曆不明的野種管!”

野種二字,就像是利刃,狠狠刺在了裴硯的心中。

他是野種,那他媽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