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謝知晏正提步往亭中走去,聞言也來了點兒興趣兒。

斬星不敢賣關子,將問出來的情況一五一十講述了清楚。

“他並不知道那倆女子的身份,隻是臨近年關,辦完了上麵交代下來的事情後,在返回莊子途中遇到,見那二人美貌,身邊有沒有小廝仆從跟隨,便料想是沒權沒勢跑出來的哪家的庶女,起了歹心,將人綁回,昨日夜得了閑,喝酒上頭,便想將人給”

斬星沒好意思再說下去,實在是覺得發生這樣的事情荒謬又可惡。

更何況這裏還是皇城,天子腳下,他們都敢知法犯法,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謝知晏已步入亭中坐下,揮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掃落入棋簍。

“查清楚這兩個女子的身份了?”

“是,千真萬確,那個年紀小一些的正是公孫家的小姐,公孫媛,另一個是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頭,此次她們兩個偷偷出來卻失了音訊,可將公孫家的人急壞了,鬧得滿城風雨的,大人,咱們可是要將公孫小姐送回去?”

斬星試探性地問道。

謝知晏不緊不慢地擺著棋子,很快,在他手下,一副殘棋便成了型。

“你覺得該送回去嗎?”

男人言語間波瀾不驚,聽不出一絲的波動來。

斬星心中一咯噔,知道自己又心軟得多嘴了,“屬下都聽大人的。”

“她們的遭遇固然可憐,可斬星,你記得,若是還想繼續留在我身邊,就收起你那無用的憐憫之心,毫無目的地心軟,隻會讓敵人看出破綻,讓你死得更快。”

斬星低下頭去,心緒起伏,“是,大人教訓的是。”

謝知晏伸手從懷裏拿出了一封無名的請帖,遞到了斬星眼下。

“去街邊隨便找個乞丐送到公孫府去。”

*

大殷皇城又下了一場雪。

一輛馬車自公孫府出,沿著長街駛行,車轍在雪地上留在長長的痕跡,最後進了皇城郊外一處不起眼的別院。

再出來時,已是半個時辰後,沒人知道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隻是在這之後的三日,差點兒將皇城給翻過來找一遍的公孫家忽然撤回了所有散落在外秘密尋找的人手,隻是知曉此事的人本就是少數,公孫家也不會傻到大肆宣揚。

入夜。

一道黑影借著月色自謝府後牆翻入院中。

後院乃是一處花果園林,隻是冬日裏並無花果,隻有臘梅花枝點點紅,被白雪覆蓋。

那黑影頭上戴著兜帽,落地後直起身子,並無動作,隻是警惕地看向四周。

“既是來找謝某的,為何不從正門入府?”

視線穿過重重枝丫,五十步開外的一處二層暖閣中,傳來一道聲音,似已等待多時了。

黑衣人輕哼一聲,身形掠動,下一刻,竟飛簷走壁般,翻到暖閣二層的窗邊,自外麵打開窗子,利落地躍了進去。

暖閣內擺設規整,牆上掛著數幅前朝名畫家的珍貴字畫,珊瑚炕桌上擺著兩盤糕點。

地龍烘的整個房間暖洋洋的。

男人坐在炕桌一側的方墊上,左手拿著一塊糕點,右手拿著一卷書,膝邊還臥著一隻白色的虎崽,那虎崽毛皮光亮,肚子圓滾滾的,該是一直被悉心照顧著,如今吃飽喝足,睡的正香。

“你……”

黑衣男子還沒來得及開口。

謝知晏已經放下手中書卷,從桌上挑起一盞茶擲了過去。

茶杯在空中盤旋,被黑衣男子穩穩接住。

“公孫大公子,身手不錯。”謝知晏微微一笑,請道:“坐。”

“你早知道我要來?”

已被人識出了身份,公孫宸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一手捏著茶盞一飲而盡,隨後取下頭上兜帽,整張容顏完全露了出來,卻也遺傳了部分公孫尚書的好模樣。

縱是這入府的方式鬼祟了些,然而男子身上獨獨清流世家才能養出來的端方雅致之姿卻恍若天成,站在那兒無需多言,便叫人覺得是鍾鳴鼎食之家才能養出來的矜貴公子。

謝知晏微微一笑,避而不答,隻誇道:“大公子身手不錯。”

公孫宸上前兩步,與謝知晏相對而坐,卻猜不透這個新任的北府衛指揮使究竟想做什麽。

“媛兒的事,算我公孫家欠指揮使一個人情,日後你若有需要,我公孫家絕不推辭。”

“舉手之勞,大公子客氣了。”

謝知晏仍一副淡然的模樣,仿佛知道公孫宸會來,便撤走了暗衛在這暖閣中等他,也僅僅是為了等他。

這倒是讓公孫宸頗為驚訝,他雖對謝知晏不甚了解,但也聽說過不少他的事跡。

帝王鷹犬,陛下在明麵上做不了的事情,便會由北府衛去做。

一直到前任北府衛指揮使出事,謝知晏成為新的指揮使的這段時間來,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被北府衛揪住了小辮子,扔到詔獄裏,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所以,要說謝知晏等他沒什麽目的,公孫宸是一萬個不信的。

然而謝知晏不說,他自然也不會給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煩。

“媛兒回去後就大病了一場,郎中按照先前那位大夫為她開的方子調養,如今才能安然無恙,謝大人可認識那大夫?不知可否代為引薦。”

“實不相瞞,謝某的確與那大夫相熟,但他性格孤僻,隻一心鑽研醫術,對其他事情不感興趣,恐怕就算謝某與他說了,他也未必願意見。”

謝知晏委婉地回絕了公孫宸的請求。

話裏話外,真真假假。

在外人眼中,韓笠是專為芸貴妃診脈的醫官,與謝知晏沒有任何的交集。

謝知晏自然不會傻到將這件事暴露出來。

公孫宸不疑有他,心中稍有遺憾,但也表示理解。

“畢竟醫術高超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那就勞煩謝大人為我轉達謝意。”

公孫宸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錦盒送到了謝知晏手邊。

“一定轉達。”

兩廂無話,公孫宸謝也謝了,禮也送到,本打算告辭的。

可當他將要起身告辭時,謝知晏卻忽然開口了。

“我這兒有個人,不知大公子可感興趣?”

“人?什麽人?”

公孫宸納悶,下意識的以為謝知晏終於按捺不住要說出他的意圖了。

然而,沒有。

謝知晏隻是對著外麵喚了一聲,片刻後,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被五花大綁著壓了進來。

那男子該是遭了不少的罪,身上看不出什麽傷痕來,但雙腿彎曲無力,軟弱無骨,一副將死之相。

“這是?”

“綁架貴府小姐的人之一。”

公孫宸目光一滯,大步走到那男子麵前,抬手抓住了他的頭發,將那顆聳拉著的腦袋給拽了起來,待看清麵目後,他凝聲問謝知晏:“你到底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