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接過羊皮卷,仔仔細細的看著。
旋即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起此前在沙漠中行走的種種。
“將軍,這次沒錯了。”
“那好。”
雲錦並未接遞過來的羊皮卷,而是將其又推還到了夜影手中。
“將軍,這……”
“北漠人如今雖表麵看去信任於我,但這羊皮卷放在我身上,卻難保哪一日不被發現,到時功虧一簣,我們再想離開,恐怕就難了。”
正因為她還摸不清多羅冶的心思,所以更得萬分小心。
這份羊皮卷不僅關乎她自己,更關乎著那些被擄來成了奴隸們的人的生死。
夜影的眼神變得堅毅。
“將軍放心,屬下定會保管好這份羊皮卷,絕不會讓歹人發覺。”
雲錦點了點頭,又看向霍平等幾個掌櫃,語重心長道:“大戰將起,你們留在這裏很危險。”
“過幾日你們就跟隨大殷的商隊一同回京吧。”
“若雲家找上門來,便說那之後便再未曾見過我,別給自己惹上麻煩。”
見將軍字裏行間都是為他們著想。
霍平心中一急,“將軍,我們不走!”
“就是啊,留您一個人在這裏,讓我們怎麽放心啊。”
幾個掌櫃也都是一臉的憂慮。
“你們稍安勿躁,先聽我說完。”
雲錦安撫著眾人的情緒,緩聲道:“這一次大戰,我會盡力將其他部落中的奴隸全部救回來,我讓你們回去,其實也是有私心的,若一下帶走那麽多的人,一定會引人察覺。”
“你們回到紫荊關後,立刻去聯係康樂坊的大東家,他會告訴你們該如何做。”
“我會找機會製造混亂,將這些人都送出去。”
眾人麵麵相覷。
霍平也是這時候才明白了雲錦話中的意思。
隻是……
“將軍為何不直接將這件事告知我家大人?”
夜影在一旁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雲錦默了默,想到了男人那張仿佛永遠勝券在握的容顏,方道:
“他在京城為官,想必已是如履薄冰,幫我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我如何才能再麻煩他。”
夜影欲言又止:“……”
其實將軍說的也沒錯。
的確是如履薄冰,不過反了,他們家大人才是那個讓所有京官都如履薄冰的那個。
不過大人沒說,一定有大人的道理,他還是不要多嘴了。
夜影與霍平兩人暗暗使了個眼色,打算回去悄悄將這件事稟報上去。
如此一來,大人絕不會坐視不管。
事半功倍。
不過表麵上,霍平等人還是不動聲色地應了下來。
“雲錦,你在裏麵嗎?方便進去說話嗎?”
是多羅伯顏的聲音。
雲錦不動聲色的對眾人比劃了個手勢,而後起身迎了出去。
簾幕掀開時,正巧伯顏的手也搭在了上麵。
兩人的手僅僅觸碰了一瞬,伯顏便彈開了,抬起頭時,缺見雲錦捂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伯顏:“我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雲錦擺了擺手,“剛睡下,正巧你就來了,進去說吧。”
沒等伯顏起疑,雲錦主動讓開,請他入內。
多羅伯顏狐疑的視線在帳內轉了一圈,卻發現除了他們兩個,哪還有別的人了。
難道剛剛是他幻聽了?
“怎麽了?”
“沒事兒。”伯顏揉了揉腦袋,笑的時候露出了小虎牙來。
雲錦眼珠轉了轉,麵無表情的將要放下帳簾。
伯顏自然不知道,隻要他挪開桌子,掀開上麵的獸皮地毯,便能看到一個還來不及完全關閉上的地下暗道。
忽的,由遠及近跑過來一個白影兒,像是一道箭似的,直挺挺地朝她衝了過來。
“小白,你又淘氣。”
這才沒幾個月,小老虎已經長大了不少,雖與成年老虎的體型尚有差距,但在這草原上,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玩兒更好,整隻虎看上去已頗具威風神氣。
此刻衝到她腳邊順勢就倒下,露出了圓滾滾的白肚皮,兩隻爪子向前劃拉著她的衣擺。
嘴上說得它淘氣,眼神中分明都是寵溺神色。
她蹲下身,揉了揉小白的圓滾股的肚子,“李大娘她們準是又偷偷的給你吃好吃的了。”
小白叫了兩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再次坐下時,小白亦步亦趨的跟著,見到雲錦不動了,跟著趴在她腳邊,枕著爪子便睡著了。
就連伯顏都忍不住感慨,道:“它可真是無憂無慮。”
伯顏看了小白一眼,很快便想起了正事兒來。
“王庭已經集結大軍,和碩孟恩在內的幾個其他部落仍是要與我們為敵。”
“而且……和碩孟恩的目標隻有你。”
“我?”
雲錦沉吟片刻,笑了笑,打趣兒似的,道:“這麽說來,我們可以給他下套了?”
伯顏張了張口,“……你以前也是這麽不要命的嗎。”
“他的目標既然是我,我們何不將計就計,直接將其一網打盡,倒是省下了不少的功夫。”
伯顏有點兒後悔跟她說這件事了。
別人都避之不及的事情,到了她嘴裏,就成了輕描淡寫的一件事兒了。
“太危險了。”
伯顏拒絕。
雲錦轉頭去看他,過分認真的眼神看的伯顏都有些不自在。
“你,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我可不是來激你的。”
“我隻是好奇,合祁部的首領合祁軒身邊有那麽大一隻老鷹,見到和碩孟恩還是心生忌憚,莫非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上一次他問合祁軒,那家夥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倒也談不上是怕。
隻是能看出來合祁軒覺得對麵的人很惡心,惡心到不願意靠近。
“他小時候掉進過蛇窟裏,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但三年後,他竟然又活著出現在眾人麵前了,而且還不知道什麽原因,當時小小年紀的他,竟然學會了馭蛇的本事。”
“自那以後,不管和碩部裏的人,還是其他部落額人,都沒人敢再輕易招惹他。”
畢竟,被數不清的蛇纏上追殺的滋味兒,那可不好受。
說到這裏,伯顏沒忍住,低低的嘖了一聲,“他身上總有一種讓人惡心的感覺,哥哥最討厭也最忌憚的人就是他,不過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原因,也有人說他其實早就死了,現在的和碩孟恩就是個早就腐爛的屍體,被髒東西給附身了。”
眼見伯顏越說越詭異,雲錦趕緊打斷了他。
“那我更想看看,他究竟是人還是鬼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神神鬼鬼,不過是人在背後作祟罷了。
如今還有時間,雲錦二話不說便開始著手準備,一時間,大量的雄黃被秘密運到了多羅部新築起的二層碉房內。
她做這些準備時,王庭大軍亦揮師襲來。
多羅冶親率集結而來的各部軍隊,於蒼涼山下與王庭聯軍遭遇。
大戰一觸即發。
馬鳴聲混雜著尖銳的喊殺聲,獸骨做成的上萬隻箭矢格外堅硬銳利,能將人的頭骨都洞穿,相較於訓練鬆散的王庭軍,由多羅冶和雲錦親自訓練了數月的多羅聯軍上了戰場才終於得以展現出了這幾月訓練的結果。
喊殺聲震天,幾乎每一刻都有人死去,馬蹄踩踏過草原戈壁間橫七豎八的屍體,繼續迎敵。
“雲錦呢?!別是已經被你放走了!”
巴圖立於馬上,手執半人高的背帶鐵環的大刀,粗聲豪氣的對多羅冶喊著。
男人同樣騎在高頭大馬上,與巴圖那像是座山的身形相比,就顯得單薄了些,卻無疑是挺拔精神的,聞言,反唇相譏道:“待我取下你的人頭,自會提著你的腦袋去見她。”
“哼,好你個離經叛道的逆賊!將士們,殺了這逆賊!活捉雲錦!”
“老子這回要活活抽了雲錦的筋,拔了她的皮!”
巴圖何時受過如此大辱,氣得火冒三丈,二話不說就向前衝去,舉起大刀,誓要活生生的劈了多羅冶。
田地裏的幼苗仍在風雨中茁壯成長,鮮血染紅了這片剛剛解除冰封不久的大地。
各部落的奴隸們陸陸續續的被雲錦派人帶了回來,送上了另一方向的戰場。
河水湍急,沒人會去找尋死去的人,雲錦打著這樣的幌子,趁亂將他們悄無聲息的送出了北漠。
這場戰爭曠日持久,一直持續到了當年的夏末。
身負重傷的巴圖,終於在那天夕陽垂落,如同染了一層鮮血般的傍晚,看到了雲錦。
隻不過。
時移世易。
如今他們才是那個強弩之末,該跪下求饒的人。
雲錦走在棗紅色駿馬上,居高臨下睥睨著對麵這些已經被逼到絕路上的人。
“雲錦——”
巴圖嘴裏含著血沫子,惡狠狠的咀嚼著雲錦的名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隻是如今他腰腹正上方的肋骨間還插著一根斷箭,傷口在汩汩的往外流著血,要不是有巴溫攙扶著,連站都站不穩。
“當初,咳咳,本王子就該立刻殺了你!”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而今日,要死的人卻是你們兄弟。”
鎏金镋镋尖直指二人,雲錦的語氣極為冷漠,卻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丹唇微啟。
“不如這樣,我給你二人一個機會。”
“隻要你們誰能先殺了對方,我就考慮放另一個人一條生路,如何?”
“你放屁!”巴溫破口大罵,“雲錦!你以為我兄弟二人會任你玩弄?!”
“嗬。”
雲錦渾不在意地輕笑一聲,看向站在他們身邊的殘兵殘將,不忘初心,再次提議道:“你們若願意殺了他們二人,我也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哎!先別急著拒絕,不妨想想你們家中的父母妻兒,他們還在盼著你們回家,若你們現在投降,多羅首領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們,可若你們不降,便隻好給他們兩個陪葬了,你們想想,值得嗎?”
雲錦流利的北漠語一出,自帶著一種親切感。
加之這些殘兵早已是強弩之末,之所以還沒潰逃,是因為壓根不知道往哪兒逃。
如今再加上雲錦這一番威逼利誘下來,眾人麵麵相覷之際,有聽得巴圖王子一聲怒吼。
“本王子在這兒,我看你們誰敢投降!”
這一喊不要緊,本就動搖渙散的軍心被一嗓子喊得那叫一個七零八落。
“我看這些人敬酒不吃吃罰酒。”
身後一個北漠將領已經沒了耐心,打馬便欲帶人上前。
卻被雲錦橫镋攔住了。
“人被逼上了絕路,什麽都能做得出來,不要做無畏的犧牲。”
那將士這兩三月跟著雲錦征戰,已經下意識的開始聽雲錦的話了。
如今她開口,他點了點頭,當真退了回去。
“我給你們三個數,三數之後,生死由命了!”
“三。”
“二。”
“呀啊啊!!”
巴溫、巴圖身邊一士兵忽然暴起,臉上還掛著眼淚,手下卻是一點兒沒留力氣,揚起彎刀就朝兩人劈砍而去,巴溫下意識躲避,不得不鬆開了巴圖,如此,巴圖狼狽的晃悠了兩下,跪倒在了地上,而巴溫則是掄起大錘,奮力反抗。
雲錦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
心中無比的痛快。
她打馬上前,開口,不斷刺激著巴溫那脆弱緊繃的神經。
“還記得嗎,當初你是怎麽把我帶到北漠來的,那日我就跟你說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巴圖,你還記得那對死去的母子嗎,你連他們的屍體都不願放過,還有南春,她固然可惡,罪魁禍首卻是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你們兩個兄弟應該沒想到,有一天會以這麽憋屈的方式死去。”
“雲錦!你這個賤人!”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巴溫還想護著巴圖。
雲錦立於馬上,握著镋給他們鼓掌。
“好一出兄弟情深啊,不如你們幹脆自盡好了。”
“賤人,你休想!”
“啊啊啊!!!”
雲錦忽然出手,在巴溫的守護下生生洞穿了巴圖的肩胛骨,將人給活生生的從巴圖的庇護範圍內給挑了出來,甩在了一旁。
“跪下,我就讓你哥哥死的痛快點兒。”
女子眸光冰冷,聲音更是冷厲。
在場的人都感受到的她的怒火,左右相瞧了一眼,默默地權當沒看到。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讓本王子跪下?!”